“我还不是着急嘛!”“着急又有什么用?只要明天她爸一到,我就把他们放出来,她爸一看到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不论他们做不做都没关系。”“对呀,我咋就没想到呢!”
小军妈侧卧,紧紧搂着小军爸,和衣而眠。窗外的黑暗似乎又深了一层,偶尔的犬吠声响彻了整个村庄,让这夜变得更加寂静诡谲。
次日清晨,白色雾气弥漫整个村庄,远远望去,房屋和树木隐约可见,世间万物都像被打上了马赛克,朦胧而梦幻。一推开门,白色雾气就一窝蜂往屋里涌,又消失在灶火前。果然不出小军爸所料,一大早他就看到有钱主从雾气里走了过来,一开始以为只是一个人,走近了才发现后面跟着一堆人。小军爸看得明白,后面那堆人是县城的烂仔,专门干些偷鸡摸狗、横行霸道的事。
小军爸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最后哈哈大笑道:“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刘老板啊,你怎么有兴致来小弟这逛啊?你看,还带了那么多人,这排场真够大的!”小军爸一边说一边将双手伸了过去。
可惜,刘老板并不吃他这一套。他颧骨高突,眼睛一横,眉毛一挑道:“你少跟我装蒜,我女儿呢?你今儿个要是不把她交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哎哟,原来是刘大财主呀。果然不同凡响,一来就气势冲天,哈哈……”小军妈从客厅里走了出来,一副撒泼的姿态。
“少废话。我女儿呢?”只见刘老板右手一扬,手上就多了一根棒子,他用棒子指着小军爸道。
“这我可不知道,昨天我们没看见你女儿,不信你自己进去找。”小军妈跟小军爸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刚刚已经把小军卧室门上的锁打开了。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按照昨晚的设计,让刘老板自己去找人,等他闯入小军卧室,看到那两人同居一室,那也就等于生米煮成了熟饭,刘老板就不得不把女儿嫁入她家了。
刘老板吆喝了一声,带了两个人一起进去搜查。小军妈和小军爸紧随其后。当刘老板推开小军卧室的门时,小军爸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因为他想到之前的设计有问题,而且是有严重的问题。假如刘老板看到小军跟小旋在一个屋里,将小旋拖去医院检查,要是他俩没有发生什么,不就前功尽弃?那样刘老板极有可能不但不会把小旋嫁给小军,反会倒打一耙,趁机讹诈他家。一想到这里,他的神经就变得异常敏锐起来。他只得在心里祷告小军争气点,尽量把该做的事做了,那就万事大吉了。但他同时又明白,小军毕竟是弱智儿,他懂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吗?八成是不懂,他又开始悔恨自己没有教给他,要是早教会他,或许结果就不一样。现在,他左右为难,眼看着刘老板推开了卧室的门,却意外地发现小军和小旋不见了。竟然不见了!
小军妈脸色突变,脸上写满了疑惑,待在那里一动不动。小军爸则是长舒了一口气,先不管这两人为何不在,总之危险解除了,他立马跑到刘老板面前,嬉笑道:“刘老板,您看,我都说了没有……”“没找到人不代表你没有拐走我女儿。告诉你,你要是还知道羞耻为何物,就不要来招惹我家小旋。一个乡巴佬想进城是吧?那也得看自己够不够格。你那弱智儿就留给你自己用吧,甭想打我家小旋的主意。你最好祈祷我女儿与你没关系,否则你性命堪忧。”刘老板几乎把嘴巴凑到了小军爸的鼻子上,那副挺直腰板高高在上的样子活像一只吃人的老虎。
“这……刘老板,您这样说话就不对了,我们乡巴佬也是人,乡村和城市之间虽然隔着点距离,但毕竟是可以跨过去的。您这样说不是在加深城乡矛盾吗?更何况,男女之情靠的是你情我愿,我看得出来你家小旋对小军有意,您何不成全他们?”
“我就鄙视了还咋的了?什么你情我愿,老子不兴那一套。”说完,刘老板双手背在腰部,往地上猛地啐了一口浓痰,带着一行人离去了。
小军爸叹息了一声,就往客厅走去,远远地看到小军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呼:“人呢?人咋会不见了呢?”
“不见了是好事。”他过去将她搀扶了起来,把他刚刚突然想到的情况一一解释给她听,她这才松开了紧锁的眉头,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还真是这么个道理。可他们两个跑哪儿去了呢?”
小军爸摇了摇头,不知个中原因。就在两人为找小军而焦头烂额时,一个头戴宽笠、衣衫褴褛的老人推着一辆装满废品的三轮车驶过门前,车轴之间的摩擦声咿咿呀呀,好像是一头牛拉着一辆破车在喘息。那老人家摘下宽笠道:“是不是在找一男一女?男的走路东歪西歪,女的却是一个哑巴?”
小军爸道:“莫非老人家见过他们?”“昨晚大概十二点,我推着车经过这里,看到他们两人往那个方向去了。男的一个劲地跟那女的讲话,女的在用手比画,看样子好像在商量什么。”小军爸一惊,难道是去了刘老板家?说时迟,那时快,小军爸立即牵着小军妈朝刘老板家赶去。刚跨出几步,小军爸又扭过头来对那老人家道了声“谢谢”。小军妈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小军爸却只管喘着粗气拼命往前奔跑着。等上了去往县城的汽车,他才慢吞吞地解释道:“我们必须得赶在刘老板发现小军跟小旋前赶到那去,否则事情就难办了。”
“为什么呢?”小军妈仍然一头雾水。“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他们赶在我们前头去了。”小军爸仍然在自言自语。“啥?”
“等下你就明白了。”小军妈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究竟在干什么。
汽车行驶了大概一刻钟,就抵达了县城汽车东站。还没等车停稳,小军爸就扯着小军妈奔下了车,来不及走路,往车站大门口处租了个摩的,就径直朝刘老板家奔去。这时间是一分不差,刘老板前脚刚踏进家门,小军爸妈后脚就赶了上来。
“刘老板!”小军爸大喊了一声。“你还敢来我家?”刘老板扭过身瞧见是他,就瞪大了眼睛。“我家小军不见了,既然刘老板能来我家要女儿,为何我不能来你家要儿子?”
小军爸说得是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咬紧了舌头,仿佛踩在砖块上,铿锵有力。“笑话,我女儿至今都未找到,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找上门来了。”“刘老板,俗话说‘做贼的喊抓贼’,谁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为了转移我们的视线,把我儿子给藏起来了呢?”“放你的狗臭屁!”
“刘老板,别出口就是脏话,小心等会儿你后悔莫及。你要是不怕鬼敲门,就让我进你家去搜搜,否则我就报警,说你拐骗了我儿子。”
小军妈被这阵势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地盯着小军爸,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你敢要挟我!”刘老板气得火冒三丈,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小军爸没有理他,径直朝屋里走去,他走得大胆,走得平稳,也走得快捷。少时,他就走到了小旋的卧室门口,一推开门,果然见小军和小旋躺在床上,正睁大眼看着他。小军爸故作被吓到之状,大声一吆喝。刘老板跑了进来,惊慌失措地盯着躺在床上的这两人,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小旋见状立即爬了起来,顺势跪倒在刘老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做手势道:“爸,我……我对不起您,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小军,求您让他跟我在一起。”
刘老板像被冻僵了一样呆立不动,少顷,他猛地上前一步,伸出手甩了小旋一巴掌:“你真是把我们刘家的脸都丢光了。”
“刘老板,现在人赃俱获,是你绑架了我家小军,你作何解释?”小军爸趁火打劫。
“这……”刘老板思索了片刻,随即双手紧紧握住小军爸的手道,“亲家,这桩婚事我看就这么定下了,之前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计较。至于,今天的事……”
“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保证不传出去一个字。”说完,小军爸给小军使了个眼色。
“好,好!”“谢……谢爸!”小军从床上爬起来,跪在小旋旁边对刘老板说道。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刘老板的态度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刘老板为了给小军爸妈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将小军和小旋三日后订婚的消息公之于众。最后,小军爸将小军和小旋接回家去。在路上,小军爸问起了小军,这件事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
只见小军吞吞吐吐地说:“那天,我猜到妈会把我和小旋锁在一个卧室,因为她根本就没在二楼铺被子,所以我就顺势取下了一个钥匙。”
“原来那钥匙是你拿的啊?”小军妈惊讶地说道。小军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也觉得你们这样做很合适,但当我把这想法告诉小旋时,她就觉出问题来了,要是她爸明儿一早来了,看到我俩,不论干没干那事,我们家都会遭殃的。没做那事,我们可能会被告坑蒙拐骗罪;做了那事,有可能就是强奸罪,更严重。所以,我最后和小旋商量,只有跑到她的卧室去,做出是她带我去卧室的假象,我们才能蒙混过关。因此,我们趁晚上就偷偷跑回了她家。”
“聪明啊!”小军爸不禁大赞道。“你在屋里又怎么开门的呢?”小军妈细心地问起了这个问题。“当时,大概十点钟,一个老人家在屋后捡破烂,我就把钥匙给他,叫他在十二点钟的时候帮我们开下门。我还告诉他,可以用梯子架在平顶上爬入我们家。我还让他第二天把消息透露给你们。”
“是不是一个头戴宽笠,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军点了点头,露出一脸的微笑。
“原来如此!”小军爸深呼吸了一口气,连连点头,不禁被这巧妙的谋划所震撼。这样一来,他不仅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也攀到了刘老板这么一个有钱有势的亲家。虽然他明白,刘老板行事颇有些不正当,但那与他无关,他绝不会跟着他走,最多就是有困难的时候找他帮个忙。最主要的是了了自己一桩大的心事,真是快意呀!但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小军爸想了又想,最后终于想到了症结所在:小军不是弱智儿吗?一想到这里,他马上把头转向小小军。
小军笑了笑道:“这……不是我的功劳,这都是小旋的功劳。”说完,小旋把头靠在了小军的肩膀上。小军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子辛酸,一个哑巴女孩竟有如此智慧,真不多见。想当
年,刚生下小军时,他就一直在想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把他生下来,因为一生下来就是个祸害。可小军并没有令他失望,虽然他有一些弱于常人的地方,但也有强于常人的地方啊!他犹记得,当年小军刚入学时,就遭到了同学的耻笑,讥讽他的人可以排成长队了,甚至,因他天生视力涣散,看不见书本上的字,因此卷子上总是零分。但事到如今,他却依然活得很好,而且比那些当年嘲笑他的健全人活得更好。所谓“傻人自有傻福”,大概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而小旋则更令他惊讶,尽管小旋口不能言,但她的心是非常清明的,不允许落入任何的尘埃。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他深深地相信,他们两人能走得更远,是的,比正常人或许还走得远。
末了,小军咳了咳说道:“为了那个……不出漏洞,我跟小旋昨晚把……把那事干了。”说完,他低下了头,一抹羞涩顿时染红了两个人的脸颊。
小军妈和小军爸对视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其实小军一点都不弱智,真的!”
骆嘉的心事
文/ 单超
单超
1991年3月1日生于邯郸,目前就读于西安外国语大学。最钟情的作家:张爱玲和杜鲁门·卡波特;最爱的小说:《蒂凡尼的早餐》《尘埃落定》《漫长的告别》;看得最多的电影:《八月照相馆》《奔腾年代》。每个人头脑里的故事和幻想写下来都是难得一见的优秀小说,所以写作只要追寻心迹,随性所致就好。推理写到极致可以做钱德勒,言情叙至巅峰可以做张爱玲,不过归根结底他们是传奇的人物,他们所处的忧患重重的年代也是难以遇求的。我要写的只是某一年的某一天,是一段平凡独特的生活。第十五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二等奖获得者。
当巨大的车身轧进隧道时,骆嘉才有时间斜在车窗上好好看看自己。窗外边山呼海啸,影子怯生生地飘在玻璃上,像风里扯动的彩旗。骆嘉觉得意外的静,偶尔的颠簸也是轻摇慢晃,伴着窗户上深深浅浅的黑沉进海底。
她再张开眼睛便被澄空刺疼了。骆嘉抿了抿盘成团的发髻,站进车厢的通道里等着心底的微笑泛上来。着实是个很长的过程,也只能由着它长下去。起云了。骆嘉看到窗外腾结的白云绵延,带着微笑走进乘客们的车厢。
像这样光明磊落地展示美丽的机会还剩下多少呢?经过车节中间的仪表镜时她斜斜瞥了自己一眼——依旧是最好的年代,没什么可忧心的。秀发光辉动人,嫣红的衣服宽窄恰到好处,脸上是最纯净的黑与白。别人的青春是瀑布飞泻,骆嘉的年华是涓涓细流,一滴一滴的,攒起一汪澄澈的湖水。
同事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耳机里传过来,嬉笑地讨论着时下一部好评如潮的韩国电视剧。听她们的描述似乎自始至终都没有觊觎过英俊沉郁的男主角,只是愿意看到那两个人经过跌宕起伏最后是定定地守在一起,这就能让自己放宽了心。骆嘉觉得这样的心事委实天真无邪。
“我现在去巡车,那件事就拜托你留心了。”骆嘉边走边用手掌围起麦克风,悄悄说了一句。
“真甜蜜,羡慕得我牙根痒。”温和的声音这么说,“一有动静我就通知你,放心吧。”于是骆嘉安下心走进客用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