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必须采用一种关于基本需要的远近来提出另一个假设。因为我们已经指出,任何有意识的欲望(部分目标)都与基本需要有着或远或近的关系,而且它们在本身的重要性上也都有差异。这个论点对于各种举止行为也同样成立。如果一个行动直接导致基本需要的满足,它在心理上就是重要的;倘若对此间接有益或者贡献较小,那么根据动力心理学观点来看,这个行动则不那么重要。
这同样适应于各种防御或者应付手段。其中一些与保护者达到基本需要有直接关系,另一些则只有微弱的和疏远的联系。的确,如果我们愿意,可以说防御手段有更根本和不太根本之分,并且通过它们与基本需要的关系可以断言,危及更根本的防御比起危急不太根本的防御具有更大的威胁性。
由于认知冲动在临床上并不重要,当然在传统的医疗诊所也是这样,所以我们对它们的动力及病态了解甚少。在这里,没有传统神经病例中复杂的、使人激动的谜一样的病症。认知病理学苍白无力,容易被忽略,认知的精神病态往往被解释为并非异常,并不迫切需要治疗。结果,我们在心理治疗和心理动力理论的伟大创立者弗洛伊德、阿德勒和荣格等的著作中全然找不到论述这个主题的内容,没有一个人系统地尝试过创立认知心理疗法。
希勒是我所知道的曾经在其著作中能动地表现好奇心和认识的唯一精神分析学家,他说:“人类对于世界、行动、实验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当他们在世界中勇敢地前进时,他们得到了深切的满足,他们并不感到现实对于生存是个威胁。有机体,特别是人体对于世界抱有与生俱来的安全感。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产生威胁和匮乏。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有机体也感觉困难和危险是暂时的,最终会导致一个与世界沟通的新的安全保障。”
在教育派心理学家中,墨菲、韦特海默和阿斯奇也探讨过这个问题。然而,我们只是象征性地提过认知的需要。获取知识,在某种程度上使宇宙系统化是在世界上获得基本安全的方法,或者对于智者来说,是自我实现的表达方式。另外,科研和言论自由也被作为满足基本需要的前提来详细论述。尽管这些论述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但它们并没有构成对于好奇、学习、推究哲理、实验等促动作用的问题的最终答案,它们至多只是不完全的答案。
我见过许多聪明、富裕、无所事事的妇女逐渐感染了这些智力营养缺乏的症状。常常有些人按照我的劝告埋头做一些与他们相称的事情,结果他们自身的症状有所好转或者痊愈了,这足以使我清楚地感觉到认知需要的存在。在那些新闻、消息、事实的来源被切断的国家,在那些官方的理论与现实有极明显的矛盾的国家,至少一部分人采取玩世不恭的态度,不相信任何价值,不抱任何希望,甚至怀疑显而易见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一般关系的深刻的瓦解、丧失道德,等等。另一部分人似乎采取了更被动的方式:消极、顺从、丧失主动性,丧失能力和与世隔绝。
我们知道,获取知识受一些消极因素的影响(焦虑,恐惧),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充分的理由假设一些根本上是积极的冲动:满足好奇心,了解,解释,理解。
迷恋于神秘的、未知的、杂乱无绪的或尚无答案的事物,是通过研究表明的心理健康者的明显特征。这一点似乎正是吸引人之处。这些领域本身就非常有趣味,相比之下,他们对人所共知的事情则不屑一顾。
完全有可能从心理病及神经病中得出上述推论。从临床上观察,哥尔德斯坦所研究的大脑受损伤的士兵,以及摩尔的被观察的老鼠,都显示出强硬而急切地固守熟悉的事物,害怕不熟悉的、无规则的、意外的事物,害怕无秩序状态的倾向。另一方面,有些现象也许又会指出相反的可能性。这些现象包括非自然的违抗习俗,顽固地反对任何权威,行为狂放不羁,渴望惊世骇俗等。这些都可能在一些神经病患者以及处于反文化适应过程中的人身上发现。
当认知需要受挫折时,很有可能产生真正的心理病态结果,一些临床印象也是中肯的。
我通过几个实例发现,一些变态现象(兴味索然,对生活失去热情,自我厌恶,压抑身体的功能,逐步破坏理性生活和各种趣味等等)产生于那些感到生活乏味、工作枯燥的智者中间。我这里至少有一个实例显示了适当的认知治疗消除这些症状的可能性,这个治疗包括进行业余研究,寻找一个需要更多脑力的工作,以及进行观察思考。
在幼年晚期和童年期就可能表现出比成年期更强烈的了解和理解需要。无论怎样,这似乎是成熟的自然产物而不是学习的结果。孩子不必要人教他去好奇,但是却可能被收容教养机关教导不要去对哪些东西好奇。
在一些高级动物的身上,很容易发现一些与人类的好奇心相似的东西。猴子会把东西撕碎,把指头捅进窟窿,在各种情境中进行探索。在这些情境中,不大可能有饥饿、害怕、性欲、安抚等情况存在。哈洛的实验以一种易于接受的实验方式充分显示了这一点。
人类勇于探险,去追根寻源并且做出解释,甚至对于危及生命的情况也不例外。对此,人类历史为我们提供了相当数量的实例,无名的“伽利略”一直层出不穷。
最后,满足认知冲动使人主观上感到满意,并且产生终极体验。虽然人们注重所得的成果、注重学习等等,忽视洞察和理解这一方面。然而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在任何人的生活中,洞察常常是一个令人感到愉快、幸福、激动的平台,甚至可能是人一生中很高的一个平台。
以上论及的那种战胜困难的现象,那种一旦面临挫折便出现变态的现象,一些普遍的(跨人种的、跨文化的)现象,那种永不消失(虽然微弱)的持续的压力,个人早期历史上的自然产物以及人们要求满足认知需要,以此做为全面发展人类潜力的一个前提,这一切都说明了基本的认知需要。
尽管这种假设并不全面,但是在我们认识了之后,我们仍受到激励,一方面要使认识越来越深刻,另一方面又朝着某种宇宙哲学、宇宙神学等的方向使认识越来越广阔博大,我们获得的事实如果是孤立的或者原子式的,它们终究要被理论化——不是被组织就是被分析,或是二者兼而有之。这个过程被一些人称为寻求意义。我们再来假设一些欲望:理解的欲望,系统化的欲望,组织的欲望,分析的欲望,寻找联系和意义的欲望,创立一个价值系统的欲望。
一旦允许讨论这些欲望,我们会发现它们也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层次系列,其中了解的欲望优先于理解的欲望。我们曾描述过的优势层次集团所具有的一切特征似乎也适用于这个小集团。
在认知需要和意动需要之间,我们必须防止采取简单的二歧式,因为这种情况极易发生。了解和理解的欲望本身就是意动的,即它们具有力争的特点,并且如同基本需要一样,也属于人格需要。再者,正如我们所知,这两个集团是相互关连而不是完全分离的,并且它们是彼此协作而又相互制约的。
相对于其他需要而言,我们对审美需要的了解更少,但我们无法回避它们,因为历史、人类美的属性和美学家已经在这里提供了大量的证据。我曾以经过选择的人为对象,在临床上人格学的基础上努力尝试研究这种现象并且至少使我自己确信,在某些人身上,确有真正的审美需要。丑陋会使他们致病(以特殊的方式),身临美的事物会使他们痊愈,他们积极地渴望着,只有美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这种现象几乎在所有健康儿童身上都有体现。这种冲动的一些证据发现于所有文化、所有时期,甚至可追溯到旧石器时代。
我们不可能将审美需要和意动、认知需要截然分开,因为它们相互交融在一起。秩序的需要,对称性的需要,闭合性的需要,行动完美的需要,规律性的需要,以及结构的需要,可以统统归因于认知的需要、意动的需要或者审美的需要,甚至可归于神经过敏的需要。至于我,将这个研究领域考虑为格式塔心理学和动力心理学的会合点。例如,当一个人看到一幅斜挂在墙上的画时,便有不可遏抑的意识冲动要去把它挂直,这意味着什么?容忍挫折的能力。
虽然我们始终爱把需要集团搞得等级分明,但其实各等级之间并不像我们所说的那么固定和刻板。的确,我们研究的大多数人的这些基本需要似乎都是按照已经说明过的等级排列的,但是也一直可以发现许多例外。
另有一些显然是具有创造性的人,他们的创造驱力似乎比其他任何一种反向决定因素都重要。他们的创造性的出现不是作为由于基本需要的满足释放出的自我实现,而是作为不顾基本需要满足的匮乏的自我实现。
有一些人的理想目标可能永远处于压低或者压抑状态,也就是说,在层次序列中占劣势的目标可能干脆被丢失,并且可能永远消失,结果,这个在一种很低的生活水平上度日(如长期失业)的人,可能在余生中仅仅满足于获取足够的食物。
永久丧失爱的另一例证是指所谓的变态人格。根据掌握的最好材料来看,这些人从生命的头几个月开始就缺乏爱的哺育,现在已经永远丧失了爱的需要和给予,以及接受感情的能力(如同动物因出生后并未立即锻炼而丧失了吸吮或者啄食的反应能力一样)。
一个可以长期得到满足的需要被抹杀了价值,这是导致等级颠倒的另一原因。从未体验过长期饥饿的人很容易低估它对人的折磨,将食物看成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他们为高级需要所控制,这个高级需要的重要性似乎压倒一切,那么很有可能,甚至确有其事,他们可能为了这个高级需要而使自己陷入不能满足某种更基本的需要的困境。我们可以设想,在这种更基本的需要长期匮乏之后,会出现这两种需要的等级颠倒。这样,优势需要将会在可能曾经将它轻易放弃的人的意识中占据优势地位。例如,一个为保其自尊而宁愿失去工作的人,在经历了6个月左右的饥饿后,可能愿意找回工作,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
我们也有可能始终是从意识或欲望的角度而不是从实际行动的需要来谈层次,因而导致了表面上的层次颠倒。观看行为本身可能给我们带来错误的印象。我们的观点是,当一个人同时缺乏两种需要时,他会想要其中更基本的一个,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按照自己的欲望行事。让我们再次强调,除了需要和欲望,行为还有许多的决定因素。
比方说,有的人把自尊看得似乎比爱更重要。层次序列中的这种最普通的等级颠倒通常起因于这样一种概念的发展:最有可能获得爱的人是一个意志坚定或者有权威的人,他们令人尊敬或者敬畏,充满自信或者勇敢。因此,缺乏爱并且寻求爱的人可能竭力表现得具有进攻性和自信心。然而实质上,他们寻求高度的自尊以及自尊在行为上的表现方式与其说是为了自尊本身,不如说是将它作为达到一种目的的手段,他们的自我表现是为了爱,而不是自尊本身。
相比之下,或许涉及理想、高尚的社会准则、价值观等的例外是更为重要的。具有这类价值观的人会成为殉道者,他们为追求某个理想或价值可以放弃一切。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根据一个基本概念(或者假设)来理解这些人。这个概念可以称为由于早期的满足而增强的“挫折容忍力”。
在生活中基本需要一直得到满足,特别是在早年得到满足的人似乎发展了一种经受这些需要在目前或将来遭到挫折的罕有力量,这完全是由于他们具有作为基本满足的结果的稳固健康的性格结构。他们是坚强的人,对于不同意见或者对立观点能够泰然处之,他们能够抗拒公众舆论的压力,个人能够为坚持真理而付出巨大代价。正是那些给予了爱并且获得了充分的爱,与多人有着深厚友谊的人能够在仇恨、孤立、迫害中岿然不动。
以上所述抽掉了这样一个事实:所有关于挫折容忍力的全面讨论中还包括一定程度上的习惯问题。例如,那些习惯于长期忍受某种程度的饥饿的人也许因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更能忍受食物的匮乏。对于形成习惯的倾向,如以往的满足哺育了现在的忍受挫折能力的倾向,我们应该在二者之间做怎样的平衡呢?这仍旧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同时,我们可以假设两种倾向都在起作用,二者并行不悖,因为它们并没有根本上的冲突。
说到增强挫折容忍力这种现象,最重要的满足似乎很有可能是在生命的早些时候形成的。这就是说,在生命的早年就被培养成坚强、有信心的人往往在后来的任何威胁面前仍旧保持这样的性格。
谈到这里,我们的理论性讨论可能造成一种印象,这五个层次需要似乎是按下面的关系排列的:如果一个需要得到满足,另一个需要相继产生。这个说法可能会造成这样一种认知:一个需要必须完全彻底地得到满足,下面的需要才会出现。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正常人来说,其全部基本需要都部分地得到了满足,同时又都在某种程度上有所缺憾。要想更加真实地描述这个层次序列,就应该在这个优势层次序列中逐级减小满足的百分比。例如,为了说明情况,我可以任意假定一些数字,或许一般公民大概满足了85%的生理需要,70%的安全需要,50%的爱的需要,40%的自尊需要,10%的自我实现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