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大卫·科波菲尔(新课标同步课外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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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姨婆的预言应验

我不去博士那儿工作,已经有一些时日了。不过由于我就住在他家附近,所以还能时常见到他;另外还有两三次,我们一起去他家吃过饭或吃过点心。

有时候,碰上我姨婆和我单独在一起时,她会摸着鼻子对我说,她弄不清斯特朗夫妇是怎么回事,她希望他们过得更幸福。

她一直坚信不疑地把希望寄托在狄克先生身上。她说,狄克先生显然脑子里有了主意了,要是他一旦能把这个主意圈到一个角落里——这是他最大的困难——那他一定会以某种非凡的方式一鸣惊人的。

狄克先生对我姨婆的这种预言一无所知。他跟斯特朗夫妇的关系,还是跟先前一样。他所处的地位,好像既没前进,也没后退。他似乎像一座建筑一般,牢固地矗立在原来的基础上了。我得承认,我不相信他还会移动,就跟我不相信一座建筑会移动一样。

但是,在我婚后的几个月,一天晚上,狄克先生把头探进了小客厅(当时我正独自一人在客厅里写作,朵拉和我姨婆去跟那两只小鸟一起吃茶点了),意味深长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特洛伍德,我怕一跟你谈话,就会打扰你的工作吧?”

“不会的,狄克先生,”我说,“请进来吧!”

“博士那位漂亮的太太,是一颗明星,”狄克先生说,“一颗光芒四射的明星。我就见过她耀眼的光辉,先生。可是,”他说到这儿,把椅子朝我拖近一点,又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膝盖上,“有乌云,先生,有乌云。”

看到他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我自己便也表现出同样的神情作为回答,同时还摇了摇头。

“是什么乌云呢?”狄克先生说。

他那么满怀渴望地注视着我的脸,急于想知道事情的底细,因而在回答时,我费了很大的劲,把话说得又慢又清楚,就像我是在对一个小孩解说什么似的。

“他们之间,有了不幸的隔阂了,”我回答说,“有了某种不愉快的分裂的原因,这是一种隐情。也许跟他们的年龄相差太大有关,也许是几乎无缘无故就产生了。”

我每说一句话,狄克先生就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我说完了,他的头也就不点了,只是坐在那儿琢磨着,眼睛注视着我的脸,一只手搁在我的膝盖上。

“博士没有对她生气吧,特洛伍德?”过了一会儿,狄克先生问道。

“没有。他一心一意爱着她呢。”

“那,我明白了,孩子!”狄克先生说,他突然高兴起来,把手往我膝上一拍,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眉毛抬得不能再高,使我感到他的精神比从前更不正常了。

一天晚上,天气很好,朵拉不想出门,我就跟我姨婆两人,散步前往博士那座小住宅。那时正是秋天,晚上的空气没有受到国会辩论的骚扰。我还记得,我们脚下踏着的落叶,闻着多像我们布兰德斯通花园里的气息,耳边悲鸣而过的风声,多像往日的凄凉重又来临。

我们来到那座小住宅前时,已经暮色苍茫。斯特朗太太正从花园里出来,狄克先生还留在那儿,拿着刀子在帮园丁削尖几根木桩。博士正跟什么人在书房里谈事情;不过斯特朗太太说,客人马上就要走了,要求我们留下来,见见博士。我们跟她一起走进客厅,在越来越暗的窗前坐了下来。

我们在那儿坐了没有多久,老爱大惊小怪的马克勒姆太太手中拿着报纸,匆匆走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哎呀,我的老天爷!安妮,书房里有客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我亲爱的妈妈,”安妮平静地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听这个消息呀?”

“想要听这个消息!”马克勒姆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道,“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吃惊过!”

“那么,你去过书房了,妈妈?”安妮问道。

“去过书房了,我亲爱的!”她加重语气回道说,“没错,我去过书房!正撞上那位大好人在立遗嘱呢!”

说到这儿,铃声响了,我们听到了客人往外走去的脚步声。

“毫无疑问,手续全办好了,”“老兵”细听了一会儿后说,“亲爱的大好人已经签了字,盖了印,正式交付了,现在他安心了。理当这样!一个多有才智的人啊!安妮,我的宝贝,我要拿着报纸去书房了,因为我要是不看报纸,就没个着落了。特洛伍德小姐,大卫,请你们跟我们一起去见见博士吧。”

我们随着她一起来到书房时,我只注意到狄克先生站在房间的暗处,正在把折刀合拢。而当博士抬头仰望时,他的太太单膝跪在他脚下,祈求似的举起双手,用我永远不能忘怀的眼神,凝视着博士的脸。

“博士!”狄克先生说,“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呀?你看看这儿!”

“安妮!”博士叫了起来,“别跪在我脚下,我亲爱的!”

“不!”她说,“我恳求你们,谁也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哦,你既是我的丈夫,也是我的父辈,我们俩不言不语已这么久,现在该开口了,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隔阂,让我们俩都弄个明白吧!”

狄克先生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她说话时,就倚着狄克先生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一直俯视着自己的丈夫。

“自从我们结婚以来,我心里都有些什么想法,”她低声柔气地说,“我要全都对你说出来。现在我既然知道我所知道的情况,我要是还有一点保留,那就活不下去了。”

“不必说啦,安妮,”博士和蔼地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的孩子,这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我的亲爱的。”

“很有必要,”她同样低声柔气地回答说,“在你这样一个宽宏大量、诚恳正直的人面前,在你这样一个我一年一年、一天一天,像上天知道的那样,越来越爱、越来越尊敬的人面前,敞开我的整个心扉,是很有必要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安妮的脸上泛起了红晕,接着说,“我丈夫会给我什么富贵荣华。我年轻的心中对他充满敬意,没有地方可以容纳这种卑鄙的念头。妈妈,我要请你原谅,我得说,第一个让我想到会用那样惭愧的猜疑来冤枉我以及冤枉他的人,就是你。”

“我!”马克勒姆太太叫了起来。

“特别是在妈妈为麦尔顿表哥求情最起劲的时候。我以前曾经喜欢过他,”——她柔情地说,但态度毫不犹豫——“很喜欢。我们有一度曾是小爱侣。假如情况不发生变化,我也许终于会说服自己真正爱上他,会跟他结婚,过上最不幸的生活。在婚姻生活中,再没有比思想不合和志向不投更大的悬殊了。”

“我和他之间,”安妮说,“没有共同点。我早就看出来了,没有任何共同点。我对我丈夫要感谢的地方很多,假如我不说别的,只说一点,也就足够我感谢了。我要感谢他的是,在我因少不更事,一时冲动,即将铸成第一次大错时,是他救了我。”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博士的面前,说话的口气那么诚恳,使我大为激动,不过她的声音仍像先前一样轻柔。

“当他净等着你因我而给他的慷慨施与时,我也就被披上唯利是图的外衣,心里很不痛快。当时我觉得,要是他能去开辟他自己的路,那对他来说会更好一些。我想,如果我是他的话,不管有多艰苦,我都会这么去做的。不过,在他动身去印度那天晚上之前,我并没有认为他太糟。可是到了那天晚上,我才知道,他有着一颗虚伪的、忘恩负义的心。当时,从威克菲尔先生对我的审视中,我看出了一种双层的意义,我第一次觉出笼罩着我的生活的猜疑的黑影。”

“猜疑,安妮!”博士说,“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你心里是没有的,我知道,我的丈夫!”她答道,“那天晚上,我来到你跟前,本想把我所受的耻辱和痛苦的重担卸下,我知道,我得告诉你,在你的屋子里,有一个我的亲戚(为了爱我,你一直是这个人的恩人),说了一些绝不该说的话。即使我像他认为的那样,是个意志薄弱、唯利是图的小人,也绝不该说——当时我本想告诉你,可是那些话本身发出的臭味,让我作呕。因此我就没有把那些话说出,打那时候起,直到现在,我从来不曾说出口过。”

她缓缓地在博士的脚前跪了下来,虽然博士竭力阻拦,也未能把她拦住,她含泪抬头望着博士的脸说:

“你先别跟我说话!让我再说几句!不管对不对,如果这件事可以重新做过,我想我一定会照现在这样做的。凭着我们多年的师生之谊、夫妻之情,我把一切奉献给你,可是发现居然有人如此忍心,猜疑我的忠诚是花钱买的,而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证明这种看法不错似的,你决不会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很年轻,又没人给我指点。在有关你的一切事情上,妈妈跟我之间有着很大的分歧。我之所以闭口不言,掩藏起我所受的侮辱,只是因为我非常看重你的名誉,也非常希望你看重我的名誉啊!”

“安妮,我的纯洁的心!”博士说,“我亲爱的孩子!”

“现在我郑重地声明,我从来不曾有过一点对不起你的念头,从来没有动摇过对你应有的爱情和忠贞。”

她用双臂搂着博士的脖子,博士低头靠在她的头上,于是他的苍苍白发和她的褐色长发,混在一起了。

“哦,把我紧紧搂在你的心头吧,我的丈夫啊!千万别赶我出去!别想也别说我们之间太悬殊,因为没有那回事,只是我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缺点罢了。年复一年,我对这一点了解得越来越清楚,对你也越来越敬重。哦,你要把我紧搂在心头,我的丈夫!因为我的爱建立在磐石上,是恒久不变的!”

在随后的静寂中,我姨婆不慌不忙、庄重地走到狄克先生跟前,接着她给了他一个响吻。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狄克!”我姨婆无限赞许地说,“你再也不要装成别的样子了,因为我是很了解你的!”

说到这儿,我姨婆扯了扯他的袖子,又朝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三人就悄悄走出书房,离开了那儿。

我正在想刚才听到的一切。心里还在琢磨安妮说过的一切话:“在婚姻生活中,再没有比思想不合和志向不投更大的悬殊了。”“我因少不更事,一时冲动,即将铸成第一次大错。”“我的爱建立在磐石上。”不过我们已经到家了。秋风劲吹,被践踏的落叶,躺在我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