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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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我结婚了(1)

我的姨奶奶看到我长久忧郁不乐,好像大大地担心起来了。她伪称渴望我到多佛去一趟,去看看那所租出的住宅是否完善无恙,并且与那个房客订一个期限较长的租借合同。在多佛办好了在那边应办的小小正事,我只在那边住了一夜,就在第二天清晨步行回坎特伯雷去。现在又是冬天了,那清新的空气,那凛冽的寒风,那起伏蜿蜒的丘陵,使我对前途又有了一点希望。

来到坎特伯雷后,我带着一种冷静的快感在那些熟识的街上漫游着,心中觉得很安闲。我决定去看看艾妮斯。

“啊,艾妮斯!”我在我们并肩坐下了之后说,“近来我想死你啦!”

“真的吗?”她答道,“又想我了!而且这么快?”我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艾妮斯,我似乎缺少我应有的一种思考能力。过去在这儿的时候,老是由你替我考虑问题,我老是自然而然地来向你征求意见和帮助,以致我实在觉得错过了养成它的机会。”

“那是什么呢?”艾妮斯愉快地说。“我不知道称它为什么好,”我答道,“我想我是恳切、坚忍的吧?”

“这我相信。”艾妮斯说。

“也还耐心吧,艾妮斯?”我略带犹豫地问。“是的,”艾妮斯笑着回答,“很耐心。”“虽然如此,”我说道,“我却弄得这样的苦恼、忧虑,这样的摇曳不定,缺乏自信,以致我知道我一定需要着什么——我可以称它为依靠吗?”

“你想这么说,就这么说好啦。”艾妮斯说。“好!”我答道,“请听我说!你到伦敦来时,我凭借着你,就立刻得到了一个目标和方针。这次我被逼得离开了它,来到此地——在一瞬间我就觉得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我来到这房内以后,那些磨难我的情形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可是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有一种感化力对我起着作用,使我起了变化——哦,不知使得我变好了多少!这是怎么一回事呀?你有什么秘诀啊,艾妮斯?”

艾妮斯抬起了头来——多俊俏的模样儿——把她的一只手伸给我,我就亲了它一下。

“每逢在最初没有你来给我出主意、下决心的时候,艾妮斯啊,我总六神无主,陷入了种种的困难。当我终于来到你这里时,我就得到了安宁和快乐。现在,我就像一个疲乏的旅行者似的回到了家里,找到了这么可喜的一种休息的感觉!”

我对我说的话感触颇深,它们使我这么真挚地感动着,以致我说不下去了;我用手掩着脸,哭起来了。

在她那种平静的、姐妹似的态度中,她那明媚的眼睛、她那种温柔的声音、她那种早已使她所住的地方在我的心中成为神圣的场所的端庄稳重的神态——不久就使我克服了这种弱点,引导我把我们上次会面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故都告诉了她。

“现在再没有什么可以奉告了,艾妮斯。”我结束我这番知己话道,“以后我要依靠着你了。”

“可是,你决不能依靠我呢,特洛乌德。”艾妮斯令人愉快地微笑着说,“你一定得依靠另一个人。”

“依靠朵拉吗?”我说。“当然喽!”

“嗯,我还没有说起啦,艾妮斯,”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朵拉是颇难,我无论如何都不愿说颇难依靠,因为她是纯洁和真诚的化身呢!不过她是颇难……艾妮斯啊!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是一个胆怯的小姑娘,很容易被扰乱吓慌的。在她父亲逝世之前不久,当我认为应该对她说起的时候,唔!如果你不嫌烦的话,我把这件事告诉你吧!”

“哦,特洛乌德啊!”她微笑着规劝道。“还是你那种鲁莽的性格!你不必如此突兀地对待一个胆怯的、爱你的、没有阅历的少女,你可以认真考虑,怎样在社会上生存下去。可怜的朵拉呀!”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艾妮斯?”我在注视了一会儿炉火以后问道。“怎样做才对呢?”

“我想,”艾妮斯说,“应该采用的正当途径是写信给那两位姑姑。要是我,我要写信给这两位姑姑。我要尽量简明地、开诚布公地叙述已发生过的一切事情;我要请她们准许我有时候到她们家里去造访。想到了你还年轻,并且正在社会上争取一个地位,我认为很可以说,你甘愿遵守她们或许会对你提出来的任何条件。我要恳求她们千万不要不问一问朵拉的意见,就摒斥你的要求;并且在她们认为适当的时候,跟她讨论一下。我不愿过于激动,”艾妮斯温和地说,“或者作太多的提议。我要信赖着我的诚意和坚忍,以及朵拉。”

“可是假如她们对她讲时又吓坏了她呢,艾妮斯?”我说,“假如朵拉哭起来,绝口不说起我呢?”

“会有这样的事吗?”艾妮斯仍旧带着那种可爱的体恤神情说。

“愿上帝保佑她,她是像鸟儿一样易受惊吓的,”我说,“或许会有这样的事呢!而且,假如那两位斯彭洛小姐不是可以这样对她们说话的人呢——这种老小姐有时是有点古怪的!”

“我觉得,特洛乌德啊,”艾妮斯抬起她那双柔和的眼睛来望着我说,“还是不去想这些的好。我们只要问,这样做对不对,如果是对的,我们就做——这样或许比较好些。”

我对于这个问题不再有什么疑虑了。带着轻松的心情,虽然也深深地感到这事情的重要性,我把那天的整个下午贡献给起草这封信,为了这重大的工作,艾妮斯特地把她的写字台让给了我。

姨奶奶看了看我给两位老小姐写的信,表示同意。我把信寄出去以后,便无事可做,只有尽量耐心地等候回音。我一直等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两位老小姐的回信终于来了。

两位斯彭洛小姐说,她们对于科波菲尔先生来信中所提之事,不便“通过信函方式”发表意见,敬请见谅;不过,如若科波菲尔先生肯于某日光临寒舍,她们一定乐于就此事作一次面谈。

对于这一佳音,我立刻就作了回答。回信中,我也先向那两位老小姐问候请安,接着说,届时我定当前往拜望两位斯彭洛小姐,并遵嘱由内殿法学院之密友托马斯?特拉德先生陪同前往。

女仆打开了门,我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自己像是正在展出,供人观览;同时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摇摇晃晃地走过一个挂着晴雨表的门厅,来到楼下的一间安静的小客厅,客厅外面是一座清洁的花园。

“你是科波菲尔先生吧,我想。”那位拿着我的信的克拉丽莎小姐,跟特拉德打招呼。

这是个可怕的开端。特拉德只好指明,我才是科波菲尔先生,我也不得不自认,科波菲尔是我。

“我们跟我们的弟弟弗朗西斯,”克拉丽莎小姐说,“没有经常来往的习惯,不过我们彼此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不和或裂痕。弗朗西斯走他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我们认为,这样对大家都好,应该如此。事实上也是这样。”

“我们这位侄女的地位,或者说假定的地位,由于我们的弟弟弗朗西斯的去世,已经起了很大变化,”拉维尼娅小姐说,“因此我们认为,我们的弟弟有关她的地位的意见,也应随之改变。我们没有理由怀疑,科波菲尔先生,你是一位具有优秀品质和高尚人格的青年;也没有理由怀疑,你对我们的侄女的钟情,或者说,我们完全相信你对她的眷爱。”

像我通常一有机会就会说的那样,我回答说,没有人像我爱朵拉这样爱别人了。特拉德也嘟囔了几句,证实我的话,以此助了我一臂之力。

拉维尼娅小姐说道:“科波菲尔先生,你来信要求我姐姐克拉丽莎和我,允许你作为我们侄女的正式求婚者来我们这儿。我姐姐克拉丽莎和我,对你的来信非常仔细地考虑过了;而且不仅我们做了考虑,最后还把信给我们的侄女看了,跟她做了商议。你认为你非常喜欢她,这我们相信。”

“我是这样认为的,小姐,”我欣喜若狂地开始说,“哦!”可是克拉丽莎小姐朝我看了一眼,意思像是要我不要打断那位女圣人的话。我道了歉。

“事情既然是这样,”拉维尼娅小姐又看了看她的摘记,说,“只有在这样的理解下他才能前来访问,那我们一定要请科波菲尔先生,凭他的名誉明确作出保证,以后他跟我们的侄女之间,不管用什么方式往来,绝对不能不让我们知道。不管他对我们的侄女有什么打算,都得先向我们提出。要是科波菲尔先生,或者是你,特拉德先生,在作出这类承诺时,感到还有点犹豫不决,那就请你们再考虑一段时间。”

在狂喜的热情下,我大声嚷道,片刻的考虑都没有必要了。我以最热烈的态度,声明保证遵守要我作出的承诺,请特拉德为我作证;并且说,如果我对此有半点违背的话,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要是方便的话,”克拉丽莎小姐说,“我们将高兴地欢迎科波菲尔先生每逢星期天来吃正餐。我们正餐时间是下午3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