详细介绍一位如今才出场的青年绅士,以及奥立弗的又一次奇遇。
奥立弗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一时目瞪口呆。他说不出话,欲哭不得,坐卧不宁。他徘徊了很久,又哭泣了一场,仿佛猛然醒悟过来,令人高兴的变化已经发生,自己胸中难以承受的焦虑也已化解。
他捧着一大束鲜花往家里走去,这是他精心采来装饰病房的。他正沿着公路快步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马车疾驰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只见一辆驿车飞驶而来,由于马跑得飞快,加上路面狭窄,他便靠着一道门站住,让马车通过。
奥立弗一眼看见车上有个头戴白色睡帽,仿佛有几分面熟的男子,不过他这一瞥太短暂了,没看清那是谁。过了一两秒钟,那马车停住了。接着,睡帽又一次伸出来,那个大嗓门叫着奥立弗的名字。
“这里!”那个声音嚷道,“奥立弗,有什么消息?露丝小姐怎样了?奥——立——弗少爷!”奥立弗一边喊着,“是你吗,凯尔司?”一边朝车门奔去。凯尔司再次伸出戴着睡帽的脑袋,作回答的样子,忽然又被坐在马车另一角的一位青年绅士拉了回去,那人急迫地探问那边有什么消息。
“快告诉我!”那位绅士高声叫道,“是好些了还是更糟了?”
“好些了——好得多了!”奥立弗赶忙答复。“感谢上帝!”青年绅士大叫一声,“你能肯定?”“没疑问,绅士,”奥立弗答复,“几个小时以前就不一样了,罗斯伯力绅士说,危险已经全部渡过了。”那位绅士不再多说,从里边跳出来,一把抓住奥立弗的肩膀,把他拉到旁边。“你有绝对把握?孩子,再也不会出岔子了?”青年绅士用颤抖的声音问,“你可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绝对不骗你,绅士,”奥立弗答复,“真的,你相信我好了。罗斯伯力绅士说,她会活好多年好多年,为我们大家造福的。”
奥立弗记起了为大家带来无限幸福的那个场面,泪水在他眼睛里直打转。青年绅士转过脸去,好一阵子一言不发。奥立弗真是猜不出这位绅士的心情——便站在一边,装出尽顾了自己手里的花束的模样。
这会儿,头戴白色睡帽的凯尔司绅士一直坐在马车的踏板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用一张蓝地白花的布手绢不住地擦眼睛。这个诚实耿直的汉子并不是假装动了感情,这一点完全可以从他那双红肿的眼睛上端详出来,当青年绅士转过身去叫他的时刻,凯尔司就用这双眼睛盯着他。
“我想,你还是乘车直接到我妈妈那儿去比较好,凯尔司。”他讲道,“我宁可慢慢走着去,这样我可以在见到她之前争取一点时间。你就说我马上就到。”
“请您原谅,哈利绅士,”凯尔司用手巾把满脸的泪痕擦干净,讲道,“但要是您打发邮差去传话,我将深为感激。让女佣看见我这副模样不太合适,绅士,她们真要是看见了,我以后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好吧,”哈利·梅莱笑着说道,“你高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假设你感觉这样好一点,那就让他和行李一起走,你跟随我们。不过,你得先把睡帽脱下来,另外换一顶合适的帽子,要不别人会以为我们是疯子。”
凯尔司绅士这才记起自己的仪表有失体面,一把把睡帽扯下来,塞进衣袋,又从车里取出一顶样式庄重朴素的圆顶帽换上。收拾停当,邮差继续驱车赶路,凯尔司、梅莱绅士和奥立弗慢悠悠地跟在后边。
他们信步走去,奥立弗不时带着浓厚的好奇心和兴趣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人。他看上去大概二十五岁,中等身材,面容开朗英俊,举止落落大方。即使存在着年龄上的差距,但他和老太太长得很像,即使他没有提到老太太是他妈妈,奥立弗也能毫不费力地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别墅到了,梅莱太太正焦急不安地等候着儿子。母子见面,双方都很激动。
“妈妈,”年轻人低声讲道,“您怎么不写信告诉我?”“我写了,”梅莱太太答复,“可经过反复考虑,我决定把信拿回来,听听罗斯伯力绅士的想法再说。”年轻人说:“为什么要拿这样的事来冒险呢?假设这场病是另一种结果,你难道还能宽恕自己?我这辈子难道还能得到幸福?”
“假设发生那样的事,哈利,”梅莱太太说,“我害怕你的幸福也就整个毁了,你早一天晚一天回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万一真要是这样,妈妈,那要什么好奇怪的?”年轻人说道,“哦,我干吗要说万一呢?”“我明白,她也是当之无愧的,”梅莱太太说,“我明白,她天性中的献身精神和爱心需要的绝不是普普通通的回报,却是需要一个深深相爱、永不变心的人。在我做一点在我看来必须做到的事时,假设不是我感觉到了这一点,另外还知道,她爱上的人只要态度有些改变都会使她心碎,我也不会感到自己的使命这样困难。”
“这不公平,妈妈,”哈利讲道,“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完全不懂得自己的想法,也不懂我灵魂上的一次次冲动?”
“在我看来,我的好儿子,”梅莱太太把一只手搭在哈利肩上,回说道,“年轻人有很多高尚的冲动通常难以持久,其中有一点一旦得到满足,只会变得更加短暂,转瞬即逝。总之,我相信,”老太太目不转睛,盯着儿子的面容,讲道,“一个有着满腔热忱和远大抱负的男子,假设娶了一个名分上有污点的妻子,那就会引来一班冷酷龌龊的小人,还会影响到孩子们,总有一天,不管做丈夫的天性多么豁达,为人多么仁慈,都会后悔当初结下了这门亲事。做妻子的知道丈夫感到后悔了,也同样会很痛苦。”
“妈妈,”年轻人按捺不住地说,“谁如果这么做,就是一头只顾自己的畜生,根本不配称做一个男人,也配不上您描述的那个女人。”
“你如今是这样认定,哈利。”妈妈讲道。“永远是这样。”年轻人说,“我毫不掩饰地向您承认,过去两天我精神上遭受的痛苦,我是有这样一份感情,您很清楚,这份感情并非昨天才产生,也不是我轻率形成的。我的心属于露丝,多么可爱而又温柔的姑娘啊。我和一切倾心于人的男子汉同样坚定。”
“哈利,”梅莱太太说,“正由于我替热烈而敏感的心想得很多,我才不愿意使它们受到损伤。不过,眼下我们对这件事谈得太多,到此为止吧。”
“那好,就看露丝怎么决定吧,”哈利接口讲道,“您该不会把您的这些偏见强加于人,甚至不惜为我制造障碍吧?”
“我不会的,”梅莱太太答复,“但我要你考虑一下——”
“我已经考虑过了。”回答已经是相当急躁,“妈妈,我考虑了好多年了。自打我能够进行严肃认真地思考以来,我就在考虑。我的感情永远不会改变,永远都是这样。为什么一旦说出来,我就得承受一拖再拖的痛苦呢,痛苦有什么好处?不,在我离开这个地方以前,露丝得听一听我说的话。”
“她会的。”梅莱太太说道。“妈妈,您的态度几乎已经暗示,她会以冷冰冰的态度对待我要说的话。”年轻人讲道。“不是冷冰冰的,”老太太答复,“远远不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