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醒狮:跨越时代的卢沟桥
3527800000013

第13章 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2)

1936年6月26日,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一〇九旅二一七团三营崔蕴秋部由张家口调驻丰台,因火车突然鸣笛,一匹军马受惊,闯入正在建筑中的日本兵营,引发事端,双方发生械斗。日军以此为借口,向宋哲元提出抗议,强迫他将崔蕴秋部调走,换三十七师一一〇旅蒋华延部600人驻防丰台。

1936年7月下旬,日军营房已建成,日驻丰台军队增至2000人。9月18日,日方制造了第二次“丰台事件”:二十九军驻丰台二营五连孙香亭部演习回营时,在丰台火车站前的大街上,与日军一个中队狭路相逢,日军三名骑兵竟催马冲入中国士兵队列,踩伤我士兵,抓走连长,还割断我方从丰台通北平的电话线。一队日军行至大井村附近,与二十九军官兵发生枪战。双方相持一整夜,日军占领警察局等重要地点,包围中国兵营。宋哲元派人与日方调查、会商后,日军虽放回抓走的中国军官,但强迫中方接受了一项协议:中国军队于9月19日移防丰台东南的赵王庄、新林庄。

二十九军撤离丰台以后,丰台重镇便彻底陷于日军控制之下。据时任宛平县政府秘书兼二科科长洪大中回忆,当时日本商人、浪人、妓女等已充斥丰台,大街上日货广告随处可见。有的店面招牌名为“寮里”,实为白面(海洛因)馆。校书里胡同成了妓院一条街,妓院的老板都是汉奸、特务,妓女都是被骗来或抢来的。日本浪人经常耍酒疯闹事,调戏侮辱中国妇女。每天都有状告日本人的案件,情节之恶劣,令人难以容忍。任中方如何交涉,日本罪犯总是逍遥法外。而日方因事向中方提出无礼交涉时,则气势汹汹。

日方还在丰台设立了警察署,视丰台为其领土。日本宪兵队里有监狱,备有电椅等各种刑具,都是残害中国人用的。

丰台人民对日本人的罪行恨之入骨。这片哭泣的土地上,处处都在积蓄反抗的力量。

“卢沟桥之得失,北平之存亡系之”

日本侵略者占据丰台后,北面、东面、南面三面被围的北平,卢沟桥和宛平城成了这座城市对外的唯一门户。卢沟桥是平汉、平绥、平津三大铁路及各支线总汇的所在地,公路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正如爱国人士王冷斋诗中所述:“雄峙平西拱极城,中原逐鹿几兵争。而今三路纵横过,南北咽喉一宛平。”如果日军占得卢沟桥,就能完全截断平汉铁路,并与丰台、通县互为犄角,对北平实施封锁,使北平成为一座孤立无援的死城。

当时,卢沟桥和宛平城的重要战略地位被人概括为:“卢沟桥之得失,北平之存亡系之;北平之得失,华北之存亡系之;而西北、陇海线乃至长江流域,亦莫不受其威胁也。”

1936年春,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一一〇旅二一九团团长吉星文接到上级命令,率部驻防卢沟桥及其桥西的长辛店一带,具体承担宛平城及卢沟桥防务的是该团三营。这是一个加强营,有步兵四个连,轻重迫击炮各一连,重机枪一连,共1400余人。

时年34岁的营长金振中是河南固始人,1923年当兵,后投奔冯玉祥西北边防军干部学校,1930年编入二十九军,是一名胸怀民族大义的有为军官。他到卢沟桥后,发现驻扎在丰台的日军经常以卢沟桥、宛平城为假想敌,进行演习。开始是虚弹演习,后来就变为实弹演习,气焰十分嚣张。

金振中拜谒师长冯治安,请示应对之策。冯治安说:“既要本着南京政府指示,尽量避免与日寇发生军事冲突,又要顾全本军处境和名誉。平、津是我国著名的大都市,也是我国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要地,国内外人士深切关注,稍有处置失当,即会遭到同胞唾弃。”金振中表示,会采取“不惹事,不怕事”的态度,“但是到了最后忍无可忍的关头,如日寇偷袭或硬夺我城、桥,我只得抱定和城、桥共存亡的决心,以维护本军名誉,报答全国同胞”。

金振中有针对性地做了兵力部署:九连驻宛平城内;十连为营预备队,驻设在卢沟桥以西大王庙的营部;十一连部署于卢沟桥北侧平汉路铁桥东段及其以北回龙庙一带;十二连部署于宛平城西南角至南河岔一带;重迫击炮连部署于铁桥西头,主要任务是歼灭敌人的密集队伍;轻迫击炮连部署于宛平城东门内,以便支援各部队;重机枪连部署于城内东南、东北两城角,以便支援前方队伍。

金振中布置手下沿永定河东岸至铁桥,挖了深、宽各3米的军事壕沟,还在宛平城外的四周,用水泥筑就了十分坚固的8座碉堡。

大敌当前,金振中要求全营士兵:吃饭和睡觉前都要高呼军长宋哲元提出的“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

时任三营排长的杨云峰所部,与日军的混成旅只相距400米,“连日寇的眉毛和鼻子都看得清楚”。多年后,杨云峰还对他在南苑二十九军军部门前看到的一幕耿耿于怀:“日本兵竟然敢在我们军部门口拉屎!撅着大屁股!他妈的!我们把大刀片的把儿都捏出了水,攥出了汗!不让打呀!那是命令!”

强压下来的对鬼子的怒火,在二十九军官兵们心中燃烧。

国难当头,卢沟桥上的石狮们,面容似乎也变得凝重了。王冷斋当时有诗:“长虹万丈跨卢沟,马可波罗七百秋。桥上睡狮今渐醒,似知匕首已临头。”

日寇步步紧逼,战事一触即发

日本人毫不掩饰其狼子野心。1936年起,他们在丰台至卢沟桥沿线制造了一系列的挑衅活动,扩大军事演习,营建军事设施,步步紧逼。

日方以营舍不够为借口,多次向宛平县提出要求,要在丰台和卢沟桥中间地带建筑兵营和飞机场。1936年冬的一个宴会上,日本驻北平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当面要求宋哲元允许日方在大井村建一个“商用”机场,未获同意。

中国冀察当局为应付突变,划宛平、大兴、通县、昌平归河北省第三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管辖,署址设在宛平城,有关涉外事宜归北平市政府统一节制。专署于1937年元旦成立,任命市政府参事兼宣传室主任王冷斋为督察专员兼宛平县县长。

时年45岁的王冷斋是福建闽侯人,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二期毕业,既有军政才能,又富爱国精神。此番临危受命,自知肩上担子之分量,以诗明志:“河山寸土属中华,保卫毫厘敢失差?逆料风波终险恶,不敢蹈隙与乘瑕。”

王冷斋到任不久,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参谋中岛中佐带着事先绘好的大井村南丰台至卢沟桥之间6000多亩土地的地形图,到了宛平县府,强迫王冷斋按图割地签字,声称这是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的“命令”,态度蛮横。王冷斋冷冷地说:“我不是你们日本国的官,不签!”

日方一再纠缠,软硬兼施,甚至摆“鸿门宴”相威逼,均遭王冷斋严词拒绝。日方变计,以重利引诱大井村民租卖土地。绝大多数村民不为所惑。日方勾结当地汉奸和地痞流氓,以秘密串联、高价收买等手法夺取了部分土地。宛平县政府派人到大井村调查后,将为首的汉奸抓起来,并向村民说明真相,晓以利害。村民们立下加盖手印的声明:坚决不向日本人出卖一寸土地,如果日军强占,决以流血相抵抗。

机场计划的破产,并未打消日本人的侵华野心。1937年,日军参谋本部同日本外务、大藏、陆军、海军大臣等策划大举侵华。当年5月10日,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在天津召开军事会议,悍然决定占领北平,并以演习为名调遣军队。

当时,日本华北驻屯军总兵力约8000人,分驻丰台、通县、天津塘沽、山海关等处。而驻扎冀察、平津地区的二十九军总兵力约10万人,辖四个步兵师、一个骑兵师、一个特务旅、两个保安旅。其中,三十七师师部在西苑,一一〇旅驻西苑、八宝山、卢沟桥和长辛店,一一一旅驻北平城内;三十八师驻天津、廊坊一带;一三二师驻河北大名、河南一带;一四三师驻张家口、张北县、怀来县、涿鹿县和蔚县一带。

1937年五六月间,华北大地和上空,日军的飞机坦克,终日横行、喧嚣。日军参谋本部的井本熊男大尉来华“观光”,报告说,卢沟桥附近,中日两军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愿与卢沟桥、宛平城共存亡”

形势千钧一发,负有守土之责的一军之长宋哲元却不在北平。

5月11日,宋哲元为摆脱日本人纠缠,以扫墓为名,回到老家山东乐陵。临行前,将军事交给冯治安,外交交给时任北平市长兼二十九军副军长秦德纯。

这个时候的宋哲元,深处历史夹缝之中,心态复杂而微妙:既要交接应付日本人,又得听命于蒋介石,在各种政治势力的复杂交缠之中进行协调;作为出身西北军、拥兵一方的军政大员,不可避免地带有占山为王的旧军阀思维,希望保住自己的独立王国;而在日本侵华问题上又心存幻想,期以妥协换和平。

不过,那个立誓“宁为战死鬼,不作亡国奴”的宋哲元,一直都在。

在乐陵老家,一间房,半间是炕,宋哲元盘腿端坐在大炕中央,宋家的男孩子一个挨一个地在炕上翻跟头。谁翻不过去,他就抬手扶一把:“练好了,打鬼子。”

彼时的鬼子,已经露出咬人的獠牙。

6月,东京政界消息灵通人士中盛传,“七夕的晚上华北将重演柳条湖一样的事件(1931年9月18日夜,在日本关东军安排下,铁道‘守备队’炸毁沈阳柳条湖附近日本修筑的南满铁路路轨,并栽赃嫁祸于中国军队。日军以此为借口,炮轰沈阳北大营,是为‘九一八’事变)”。

6月起,日军三个中队在宛平城北面,平汉铁路北侧至永定河堤岸一带,日夜不停地以卢沟桥和宛平城为目标,演习攻城战术。他们践踏庄稼,测试永定河河水深浅,将子弹箱埋于河边,不时枪炮齐鸣。

日军演习时的紧张气氛,居住在卢沟桥一带的扈志刚老人记忆犹新:一天,几个骑马的日本兵硬要闯进宛平城,二十九军士兵不让进,双方争执了很长时间,日本兵才离开。后来又有排着队列的日本兵要进宛平城,都被挡回去了。一天,一伙日本兵上了永定河大堤,说要找他们的人。驻守回龙庙附近水文站的中国士兵不让他们上河堤,日本兵就抓走了四个中国士兵。经交涉,四天后中国士兵才被放回来。

卢沟桥居民佟德麟老人记得,当时卢沟桥和铁路桥两头,都有中国士兵站岗,演习的日军只许从铁桥以前的河滩过。他们天天往返于永定河滩,中国军队不理他们,就是不许他们从宛平城过。

每逢日军来演习,一一〇旅旅长何基沣就派人监视。日出一排,何派一连;日出一连,何派一营。

6月下旬起,为加强宛平城防备,二十九军调驻在宛平城外的部分人马夜间入城,部署就绪。

进入7月,阴雨连绵。时时提防日寇偷袭的金振中生怕时间一长,手下官兵的警戒松懈,他彻夜不眠,巡视三营各岗哨。

7月6日,又是一个雨天。何基沣打电话给金振中,要求三营注意监视日军行动,如日军挑衅,一定要坚决回击。金振中把这一指示传达给全营官兵,大家一致表示:誓死抵抗,愿与卢沟桥、宛平城共存亡。

当天午饭后,金振中换了便衣,扛着铁锹,打扮成当地农民模样,去铁路桥以东500米左右的日军演习地侦察敌情。

金振中刚过卢沟桥火车站,远远看到日军队伍正不顾雨淋和道路泥泞,以卢沟桥为目标进行攻击演习,其后方的炮兵如临大敌,紧张地构筑工事。

目睹这一幕后,金振中赶紧回到营部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向各连、排长传达了他看到的情况,告诫大家:“不管日寇来犯不来犯,我们要时时刻刻做好日寇来犯的准备,才能免却临时仓皇而误事。若日寇果真来犯,不进入我阵地前100米内不许射击,那时敌人想往后逃跑,也逃脱不了我们的火网,同时也能显示出我方有沉着应战的胆气。”

1937年7月7日,北平,因为前一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已是不堪忍受的酷热”。时任日本驻华大使馆驻北平陆军助理武官今井武夫后来在回忆录里写道,这一天,“寒暑表上的水银柱从大清早就直线上升,即使夜间也不轻易下降”。

这一天下午,卢沟桥北永定河东岸回龙庙附近,驻丰台日军第一联队第三大队第八中队在中队长清水节郎大尉的指挥下进行演习。这天的演习与往日不同,士兵们携带大量辎重弹药,脱去笨重的皮靴,换上轻便胶鞋,像是要发动一场夜袭。

时时监视日军动态的二十九军三十七师一一○旅旅长何基沣,将这一异常情况报告给正在河北保定的师长冯治安。冯师长接报后,立即命令驻宛平城、长辛店的一一○旅二一九团加强戒备,驻八宝山的一一○旅二二○团做好救应准备。

日军和往日一样,以宛平城为攻击目标进行演习。像宛平城楼上的中国守军一样,卢沟桥上的石狮们,肃然注视这一切,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