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醒狮:跨越时代的卢沟桥
3527800000004

第4章 一座桥与一条河 一座城(2)

兴起于松花江上的女真族继之而来。1115年,女真族建国号曰金,继辽人之后进占燕京,进行了大规模城市扩建工程。1153年,燕京扩建竣工,定名中都。

金中都的建成,是北京成为全国政治中心的起点。这座城,自此展开了它的大格局、大气魄。

金中都仿照北宋汴京之规制,为以后元、明都城的建设开创了先例:城呈方形,周围36里,城门13座;宫城位置居中,西侧建有御苑、池沼;宫城之前、皇城南门之内,左有太庙,右有中央政府及地方衙署,近于都城“左祖右社”的传统布局;城内增建礼制建筑,如郊天坛、朝日坛、夕月坛等。

这是一座豪华的大城。时人记载,金中都“宫阙壮丽”,“工巧无遗力,所谓穷奢极侈者”。扩建时,载运一根巨大木材的费用,多至20万两白银;拖运一辆满载器材大车的人力,多至500人。金世宗完颜雍还下令将旧都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哈尔滨市阿城区境内)的宫殿豪宅夷毁,皇族贵戚全部迁到中都,保证了城内繁荣。北宋派往金朝的使臣许亢宗曾记述,城内“户口安堵,人物丰庶……城北有市,陆海有货,萃于其中,僧居佛宇,冠于北方,锦绣组绮,精绝天下”。这还是1125年,还未成为中都的燕京。

可惜,这座大城后来湮灭了,唯留西南隅一段城垣遗址,供今人凭吊。岁月旷远,历史无情。多少千秋万代梦,都被雨打风吹去。

反倒是一些湖泊河流上的建设,近水而得“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道,或遗迹尚在,或留存至今。

金朝统治者在中都城内大兴土木之余,在郊外也有三项重要建设。

一处是在东北郊一片天然湖泊上兴建的大宁宫(又称万宁宫),这座离宫后来成为营建元大都时进行规划设计的重要依据,其中心就在今北海公园的琼华岛上。

一处是在西北郊利用古代引水灌溉的车箱渠故道所开凿的金口河,以便引永定河水入中都北护城河;随后又继续开凿东至通州的运河,与潞河(今白河通州段)相连,以通漕运,因沿河设闸,节制流水,故称闸河。日后,闸河为元大都开凿通惠河时所利用,即南北运河最北一段的前身。

还有一处,正是在西南郊永定河上兴建的卢沟桥。

一座连接北京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桥

永定河名卢沟的时间很短,为何桥名卢沟,沿袭至今呢?茅以升曾撰文称:“很可能最早的卢沟桥,就是唐代修建的。”

茅以升举《新唐书》为证:“自桑干水抵卢思台,行八百里,渠塞不可通,挺欲通漕至卢沟桥。”显然,唐代卢沟上已有桥,不过这桥是木桥还是浮桥,是否建于卢沟桥现址,已无从查考。

到了宋代,卢沟上有浮桥,见于许亢宗《宣和乙巳奉使金国行程录》:“离城三十里过卢沟河,水极湍激,燕人每候水浅,深置小桥以渡,岁以为常。近年,都水监辄于此两岸造浮梁,建龙祠宫,仿佛如黎阳三山制度,以快耳目观睹,费钱无虑数百万缗。”

卢沟上的浮桥,出现在南宋诗人范成大的诗作《卢沟》里:“草草舆梁枕河坻,匆匆小驻濯涟漪。河边服匿多生口,长记轺车放雁时。”其中,“草草舆梁”就是指浮桥,“枕河坻”指浮桥是架在河里的一块块小洲上。诗人描述,因为进出中都必经浮桥,所以河边市镇上靠服务为生的人日益增多。给人印象最深的是,秋天放雁时节,坐着轻车从浮桥经过。

卢沟上的浮桥,承载了中原文明的一段屈辱史。

1126年,金兵攻陷汴京,次年掳走宋徽宗、宋钦宗,北宋亡。

1161年,金兵又南下,分四路进攻南宋。

卢沟上的浮桥,也便利了南北方的交流。

战事总是暂时的,在和平时期,双方的使者互访,民间贸易往来,“通南北之货”的交易,从未停顿。当年,南宋在一些靠近金地的边城开设“榷场”,与金人做生意。

南下用兵,运粮,做生意,需要交通畅通无阻。运河水量有限,运输缓慢,而陆路必须通过卢沟渡口,在此建一座永久性的石桥,势在必行。

恰在彼时,1185年夏天,卢沟洪水泛滥,决口于上阳村。金世宗征令中都城周围三百里以内的民夫前往堵塞决口,却未奏效。到了1188年,金世宗下定建桥决心。

据《金史·世宗本纪》载,“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五月诏,卢沟河使旅往来之津要,令建石桥”,不过“未行而世宗崩”。大定二十九年(1189年)六月,金章宗完颜璟下诏:在卢沟渡口建造一座大石桥,以图一劳永逸。经过三年紧张施工,明昌三年(1192年)三月,一座连拱大石桥建成,敕命曰广利桥,即卢沟桥。

卢沟桥的设计者和建造者姓甚名谁,史书并无记载。他们像河里的芦草,枯黄了,湮没了。他们沉默如河边的石头。

今天,住在卢沟桥一带的老人们中间流传着鲁班石头的故事。有人说,当年鲁班赶来一群白羊,到河边后都变成了白石头。有人说,鲁班赶着一只羊到饭馆里吃饭,吃完了,没有钱,留下了羊。鲁班一走,转眼间,羊变成了石头。修桥时桥洞架不起来,缺块材料,这羊变的石头,长短宽窄正好合适。大家总结道:“反正这桥凡人修不了。不过,就算不是凡人修,也得有凡人。”

谁能比作为一个整体的凡人更有力量,生命更长?多少代帝王已没,而桥还在。帝王下令修建的卢沟桥,归根结底是凡人的桥,世世代代造福南来北往的凡人。

连接南北的卢沟桥,也连接起北京城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北京作为人民首都,在她的城市建设上又迎来了一个更加光辉灿烂的新时代。

追溯这个新时代的起点,还得从卢沟桥开始。

整整五十年前,“七月七日的卢沟桥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大举进攻中国本部的开始。卢沟桥中国军队的抗战,是中国全国性抗战的开始”(毛泽东《为动员一切力量争取抗战胜利而斗争》)。正是这次全国性的抗战胜利之后,又继之以解放战争,这才终于迎来了社会主义新中国的诞生,同时也就为保卫世界和平提供了一个新的力量源泉。

1987年,侯仁之在《卢沟桥与北京城》一文中写下上述文字。

当年7月6日,“七七事变”五十周年纪念日前夕,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在卢沟桥畔落成。

1991年,卢沟桥下,桥基“铁柱穿石”勘察现场,在一堆粗大铁柱挺出圆孔的穿柱石间,侯仁之和单士元、罗哲文等几位文物专家留了一张影。80岁的“活北京”侯仁之一只手轻触一根铁柱,露出微笑。

这微笑,奇妙勾连起一个人与一座桥、一条河、一座城之缘,多少事,多少情感,穿越历史沧桑而来,汇聚成这一刻。微笑间,这座桥,这条河,这座城,仿佛都活了。

1292年,马可·波罗来到卢沟桥的时候,这座桥已经建成一百年了。百年风雨,一桥渡之。站在桥上看风景,这位走过了半个地球的意大利人被历史定格在那里。后来,他在《马可·波罗行纪》里写下了这座桥:

离开都城走十英里,来到了一条叫白利桑干河(永定河)的河旁,河上的船只载运着大批的商品穿梭往来,十分繁忙。这条河上有一座十分美丽的石桥,在世界上恐怕无与伦比。此桥长三百步,宽八步,即使十个骑马的人在桥上并肩而行,也不会感觉狭窄不便……全桥各柱之间都嵌有大理石板。这与石柱上那些精巧的石狮,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