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乾陵文化研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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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唐墓壁画中的“檛”及其流变(2)

在辽墓、宋墓壁画中,也有一种圆首棍状的打击用器具,上世纪50年代,宿白先生就指出这种器具为“骨朵”,“此物又名杖、瓜(铁制名铁瓜、金色名金瓜)、蒜头(或蒜瓣)等。亦用为军器或刑具”,“宋代上自皇帝,下至士庶,仪仗中皆有骨朵”,并根据文献对骨朵名称来源进行了论述,认为胍、挝(檛)、瓜者,骨朵、胍托、孤都之合声也[11]。80年代,陆思贤对骨朵再作考证,认为骨朵头最早见于匈奴族铜器中,魏晋南北朝时期骨朵传入中原,唐宋以后普及全国。

骨朵就是杖,挝、檛即骨朵的速读,中原地区与骨朵相似的兵器叫棰、椎、鎚[12]。其后,梁淑琴在《“骨朵”释析》一文中又一次对骨朵的出现及发展作了详细的考证,指出骨朵定名前,名棰、箠、檛、,直到辽宋,始定名为“骨朵”并一直延续到金元明清时期[13]。以上观点均认为檛与骨朵为一物,笔者认为,这一看法还有待于进一步商榷。檛和骨朵虽然相似,但却是两种器物,它们的演变线路应该是不同的。《辽史》中有关骨朵的记载并不多[14],但在《宋史》里却比比皆是[15],如前所述,《宋史》中有关檛的记载也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在《宋史》卷144《仪卫志二》“行幸仪卫”条中记载有执檛的亲事官禁卫和执擎骨朵的武士禁卫[16],檛和骨朵并列出现;《金史》卷42《仪卫志下》“大驾卤簿”条记载的仪仗中执檛和执骨朵也是同时出现[17]。看来,至少在宋代、金代,檛和骨朵还是两种仪仗用具。骨朵在《金史》卷41、卷42[18]、《元史》卷79、卷80[19]、《明史》卷60、卷64、卷222、卷331[20]、《清史稿》卷105、卷498[21]中均有记载,并且都是作为仪仗器具出现的。檛虽然在《辽史》中没有、在《金史》中还有所出现,但是在其后的《元史》、《明史》、《清史稿》中却未再见。什么原因呢?檛在宋代以后,已经纯粹成为仪仗用具,器型也逐渐变长变大,名为立瓜、卧瓜。由于檛、骨朵相似,明代崇祯年间的文人方以智已经搞不清楚将其混为一谈了。

《通雅》卷35“器用(戎器具)”条记:檛,“一曰骨朵。骨朵即长柄手檛,卧瓜、立瓜拳握之类。”立瓜、卧瓜在仪仗中的配置、使用情况,《元史》卷67、卷79、卷80[22]、《明史》卷60、卷64[23]、《清史稿》卷105[24]中都有详细记载。北京明定陵曾出土有立瓜、卧瓜实物[25],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有完整的清皇宫仪仗器具,其中也有立瓜、卧瓜。从《元史》卷79、卷80《舆服志》、《明史》卷64《仪卫志》、《清史稿》卷105《舆服志四》的记载看,立瓜、卧瓜与骨朵是两种仪仗用具,立瓜、卧瓜与骨朵在皇帝、太上皇、皇太子的出行仪仗中同时出现,配置和数量也基本相同。

综上所述,檛这种马具在中国出现很早,至迟在汉代就已有“檛”字。唐代的檛,虽然在出土文物中没有发现,但唐墓壁画中的图像资料证明,唐代,檛除了作为马具的实用功能以外,在皇宫中已经开始具备仪仗器具的功能。宋代,檛是军中的重要武器(短兵器),同时也是皇室仪仗器具。金代以后,檛的实用功能逐渐衰弱以至消失,仪仗功能强化、固定。元明清时期,演变为立瓜、卧瓜,成为皇室仪仗中的重要器具。这种变化可能与骑兵的衰落、火药的发明有着直接的关系,同时,它与骨朵并存使用,也反映出不同系统的器物演变在宫廷仪仗中留下的文化痕迹。

注释:

[1]陕西省博物馆等:《唐章怀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

[2]陕西省博物馆等:《唐懿德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

[3]山东省博物馆:《山东嘉祥英山一号隋墓清理简报——隋代墓室壁画的首次发现》,《文物》1981年第4期。

[4]Susan Whitfieldof The BritishLibrary:《Thesilkroad:Trade,Travel,Warand Faith》P224,Hong Kongby South SeaInternational Pressin2004.

[5](宋)罗大经:《鹤林玉露》卷12:“(唐)太宗有骏马,曰师子骢,极猛悍,太宗亲控驭之,不能驯。则天时侍侧曰:惟妾能制之。太宗问其术,对曰:妾有三物,始则捶以铁鞭,不服则击以铁檛,又不服则以匕首断其喉尔。”

[6]陕西省博物馆等:《西安南郊何家村发现唐代窖藏文物》,《文物》1972年第1期。齐东方等:

《花舞大唐春——何家村遗宝精粹》第73页,文物出版社,2003年。

[7]如《旧五代史》卷71《马郁传》记:“郁至,窥其不可啖,异日,靴中出一铁檛,碎而食之。”

[8]《五代史》卷66《安重诲传》记:“俯首方拜,从璋以檛击其首,其妻惊走抱之。”《五代史阙史》记类似:“明宗令翟光邺、李从璋诛重诲于河中私第,从璋奋檛击重诲于地。”《新五代史》卷6《明宗纪》记:“因引锺饮酹,奋檛驰骑,狂其白马,挟二裨将而还。”《新五代史》卷24《安重诲传》记:“重诲降而答拜,从璋以檛击其首。”《新五代史》卷25《周德威传》记:“德威佯走,奋檛击之,廷珪坠马。”《新五代史》卷30《史弘肇传》记:“弘肇为将,立檛杀之,军中为股栗。”

[9]《宋史》卷279《傅潜传》记:“契丹大入,缘边城堡悉飞书告急,潜麾下步骑凡八万余,威自置铁檛、铁锤,争欲奋击。”

[10]宿白:《中国美术全集·墓室壁画》,文物出版社1989年,第133页。

[11]宿白:《白沙宋墓》,文物出版社,2002年第二版,第46页,第123页。

[12]陆思贤:《释“骨朵”》,《考古与文物》1982年第5期。

[13]梁淑琴:《骨朵试析》,《辽海文物学刊》1989年第1期。

[14]仅有两处:《辽史》卷61《刑法志上》:“杖刑……又有木剑、大棒、铁骨朵之法。铁骨朵之数,或五、或七。”《辽史》卷110《耶律乙辛传》:“乙辛党耶律燕哥独奏当入八议,得减死论,击以铁骨朵,幽于来州。”

[15]《宋史》卷110、卷114、卷121、卷144、卷145、卷146、卷147、卷153、卷166、卷188、卷194、卷196、卷264、卷323中均有记载。

[16]《宋史》卷144《仪卫志二》“行幸仪卫”条记载:“步辇之后,但以亲事官百余人执檛以殿,谓之禁卫。”“凡皇城司随驾人数:崇政殿祗应亲从四指挥共二百五十二人,执擎骨朵,充禁卫。”

[17]《金史》卷42《仪卫志下》“大驾卤簿”条记载:“承安元年,省臣奏:南郊大礼,大驾卤簿当用人……今拟大定制外量添甲卒三百,栲栳队、执檛人二百四十八,通七千五百四十八人,仍分八节。”“大定十一年,将有事于南郊,朝享太庙,右丞石琚奏其礼,遂增损黄麾仗为大驾卤簿,凡用七千人,分八节,第六节……执银骨朵,骨朵,第七节……执银骨朵……”

[18]《金史》卷41《仪卫志上》“常朝仪卫”条记载:“左右卫将军,宿直将军,各执玉、水晶及金饰骨朵。左右亲卫,盘裹紫袄,涂金束带,骨朵,佩兵械。”“行仗法驾”条:“弩手二百人,军使五人,控鹤二百人,首领四人,各执金镀银蒜瓣骨朵。长行四百人,二人紫衫前导,无执物,余执列丝骨朵七十八、瓜八十八”,等等。《金史》卷42《仪卫志下》“大驾卤簿”条记载:“大定十一年,将有事于南郊,朝享太庙,右丞石琚奏其礼,遂增损黄麾仗为大驾卤簿,凡用七千人,分八节,第六节……执银骨朵,骨朵,第七节……执银骨朵……”

[19]《元史》卷79《舆服志二》“崇天卤簿”条记载:“……次执列丝骨朵者三十人,皆分左右。”“控鹤围子队,围子头一人,执骨朵。”“殿中导从队……次金骨朵二”。“羽林宿卫……领宿卫骑士二十人,执骨朵六人”。“外仗”条:翊卫护卫队,“执金装骨朵,分左右,夹亲卫队行,折绕队后,而合其端为第二门”。《元史》卷80《舆服志三》“仪卫”条记载:殿上执事,“护卫四十人,冠交角幞头,

执骨朵,分立东西宇下。”殿下执事,“舍人授以骨朵而易笏”,宫内导从,“主服御者凡三十人,执骨朵二人”,中宫导从,“小内侍凡九人,执骨朵二人,执葆盖四人,皆分左右行。”

[20]《明史》卷60《礼志·凶礼三》“丧葬之制”条记载:“洪武二年,敕葬开平王常遇春于锺山之阴,给明器九十事,班剑、牙仗各一,金裹立瓜、骨朵、戟、响节各二。”《明史》卷64《仪卫志》记载:皇帝仪仗,“丹陛左右,陈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仗、立瓜、卧瓜、仪刀、镫仗、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各三行。”皇太子仪仗,“殿前设四十八人,班剑四,吾仗四、立瓜四、卧瓜四、仪刀四、镫仗四、骨朵四”。亲王仪仗,“殿前班剑二,吾仗二、立瓜二、卧瓜二、仪刀二、镫仗二、骨朵二”。郡王仪仗、皇妃仪仗、东宫妃仪仗、亲王妃仪仗、郡王妃仪仗中立瓜、卧瓜、骨朵的配置数量与亲王仪仗相同。《明史》卷331《乌斯藏大宝法王列传》记载:“明年春,赐仪仗、银瓜、牙仗、骨朵、魫灯、纱灯、香合、佛子各二。”

[21]《清史稿》卷105《舆服四附卤簿》“皇帝卤簿条附太上皇卤簿皇太子仪卫”条记载:“立瓜、卧瓜、骨朵各二,吾仗六。”“骨朵二,立瓜、卧瓜各二,吾仗六,红仗四”。“豹尾枪十,弓矢十,大刀十,马八,金钺四,立瓜、卧瓜、骨朵、吾仗各四”。“亲王以下仪卫条”:“崇德初年,定亲王销金红伞二,纛二,旗十,立瓜、骨朵各二,吾仗四。世子仪卫,吾仗四,立瓜四,卧瓜二,骨朵二。常日用红罗伞、扇各二,吾仗、立瓜、卧瓜、骨朵全。郡王仪卫,吾仗四,立瓜四,卧瓜二,骨朵二。常日用红罗伞、扇各二,吾仗、立瓜、卧瓜、骨朵全。”《清史稿》卷498《杨献恒传》记载:“献恒潜知之,持铁骨朵挟刃至所居。”“承恩方与吏耳语,伺其出,以铁骨朵击之。”

[22]《元史》卷67《礼乐志》“皇太后上尊号进册宝仪同前仪”条记载:“拱卫使二人,服本品朝服。

次班剑十,次梧仗十二,次立瓜十。次立瓜十,次卧瓜三十。”《元史》卷79《舆服志》“仪仗”

条记载:“骨朵,朱漆棒首,贯以金涂铜鎚。列丝骨朵,形如骨朵,加纽丝仗。卧瓜,形制如瓜,涂以黄金,卧置,朱漆棒首。立瓜,形制如瓜,涂以黄金,立置,朱漆棒首。”《元史》卷80《舆服志》“仪卫”条记载:殿下旗仗,“旗内拱卫直指挥使二人,分左右立,服本品朝服,执玉斧,次卧瓜一列,次立瓜一列,次列丝一列”。

[23]《明史》卷60《礼志·凶礼三》“丧葬之制”条、《明史》卷64《仪卫志》,见注释[20]。

[24]《清史稿》卷105《舆服四附卤簿》“皇帝卤簿条附太上皇卤簿皇太子仪卫”条、“亲王以下仪卫”条,见注释[21]。

[25]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定陵博物馆:《定陵》,文物出版社1990年5月版。

[作者:申秦雁,女,陕西历史博物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