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后颈上的击打,我躺了至少五六个小时,当我苏醒过来,并努力将铅一样沉的眼皮睁开一点之后,发现天已经亮了。我再次闭上眼睛,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觉得自己像死了一样,就像我的精神从永恒向这边过来倾听着在我的尸体旁进行的谈话。但我听不懂任何字,直到我另一个声音,将我从死亡中唤醒:
“这只阿帕奇狗什么都不愿承认,而我却把另一个打死了!真可惜啊!假使我只是将他打昏了而没有打死,我会很高兴的。”
我瞪大了眼睛,目瞪口呆地凝视着,没有立即认出留了浓密大胡子的人,原来不是别人,而是恶棍桑特!我想再闭上眼睛,不让他们看出我还活着,但我却没有做到。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桑特,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直到他有所察觉。这时他跳了起来,他的脸在极度的兴奋中放着光。
“他活着,他活着!”他兴奋地喊,“你们看到他睁开眼睛了吗?我们还是马上确认一下,看我是不是弄错了!”
桑特向我提了一个问题。当我没有立即回答时,他在我身旁跪了下去,抓住我的两个肩膀,上上下下地晃我,我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地面上。我不能反抗,因为我被捆得一点儿都动不了。桑特一边咆哮:
“你必须回答,混蛋!我知道,你活着,你有意识,你能回答!”
在这样上下击打的时候,我的头转了一个方向,这使我有可能向旁边看。这时我看到温内图倒在地上,扭曲成一团,成一个指环的样子,这样的状况即使对一个橡胶人也会造成极大的痛苦。也许他的四肢已经被以这种不人道的方式捆在一起几小时之久了。
除了他和桑特,我只看到埃文斯同他的儿子和他的侄子,罗林斯不在。
“那么,你要讲话吗?”桑特继续说,“难道要我用刀子割下你的舌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认识我,你是不是知道我是谁,你是不是听到了我说的!”
沉默有什么用?这样只会更糟。为了温内图的我不可能表现得执拗。当然目前我是不是还能说话,我不知道。我试了试,尽管发出的是喃喃的声音:
“我认出了你!你是桑特!”
“啊,啊!你认出了我?”这恶棍讥讽地当面嘲笑我,“在这里看到我是不是欣喜若狂啊?我给你带来了一个绝妙的无可比拟的惊喜!不是吗?”
我对是否回答这个阴险的问题犹豫不决。这时他拔出刀子,将刀尖抵在我的胸口上威胁道:
“您愿意大声说‘是’吗?否则我立刻将刀刺入你的身体!”
这时温内图不顾疼痛地提醒我:
“老铁手是不会说是的,他而是宁可被人刺死!”
“闭嘴,混蛋!”桑特向他咆哮,“如果你再说一个字,我们就把你绑得紧紧的,使你的骨头都断掉。好吧,老铁手,我的朋友,不对吗,你再见到我欣喜若狂?”
“是的。”我响亮而坚定地答道,违背了温内图的劝告。
“你们听到了?你们听到了吗?”桑特幸灾乐祸地咧嘴笑着瞅其他三个人,“老铁手,赫赫有名的、不可战胜的老铁手对我的刀子这样害怕,他变得像一个受棍棒威胁的男孩一样听话了!”
我不是第一次落入敌人手中,但似乎我现在的情况还要更糟。
在我面前坐着桑特这个恶棍,他为了可怜的一点钱财不惜去进行暗杀,他整个的生活就是一个由罪恶行为组成的链条,一只人形的猛兽,冷酷无情,卑鄙无耻。
那么我和温内图两个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当我飞快地把这个问题在脑中过了一下,将所有的思绪拼命地集中,答案突然如同一道微弱遥远的光线闪过。
那时在齐利矿是怎么回事?野蛮的占有被使桑特成了杀人犯。野蛮的占有欲看来是他一切行为的动力,它一定是他的弱点,甚至比他的残忍更厉害。大概这种欲望现在也控制着他。不管怎样要找到一个把柄反对他,就必须抓住他的这个弱点。
那么保持冷静,我对自己说,迫使自己显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气。
“那您就大错特错了,”我尽可能镇定地答道,“我不是因为害怕您的刀子才说是。”
他愣住了,以一种恶毒的目光打量着我。
“那又为了什么?”
“因为事实。我真的很高兴终于又见到了您。”
这种保证听起来那么严肃,它使这个不知改悔的罪犯目瞪口待。他惊得头向后一仰,竖起眉毛,审视地打量了我一会儿。
“怎么?什么?我没听错吗?击打把你的脑子震荡得让你说胡话了?你真的高兴吗?”
“当然。”我点头。
“这是毫无根据的可恶的放肆!混蛋!我要把你像温内图一样捆成一团,或者我将你反吊在树上,头朝下,让血从你所有的血管中喷出来!”
“你不会这样干的!”我急忙插话说。
“不会?为什么?我有什么样的理由?”
“一个您知道得那么清楚的理由,我都不需要向您说明。”
“哦,我不知道这样的理由!”
“嘿!您别骗我。把我吊起来好了!然后我不久就死了,而您不会得知您想知道的!”
我说对了,这点我从他身上看出来了。他向埃文斯看过去并摇了摇头。
“我们认为这个无赖死了,但他连意识都没有丧失,因为他听到了我向温内图提的一切问题,这个可恶的红种人却连一个都没有回答我。”
“你又错了,”我说明,“我确实昏过去了。但我的脑子转得足够快,能看穿您。”
“是吗?那就告诉我,按照你的看法我想从你们那里知道什么!”
“胡扯!”我拒绝他,“别这样幼稚!你什么不会得知的。我的确对我们的相遇感到高兴。我们那么多年徒劳地盼望着您,现在我们的欢欣绝对是衷心和诚挚的。我们终于,终于,终于见到你了!”
桑特目不转睛地盯了我好大一会儿,然后爆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向我叫嚷:
“流氓,你一定疯了!难道你当真幻想你们能靠自己的力量从我手中再次逃脱?”
“我想差不多吧。”
“是啊,你们两个认为自己是整个西部地区最最聪明的家伙,但事实上你们是多么蠢!那时温内图是怎样追我的!他逮住我了吗?其他任何人处在他的位置都会为此羞愧得不想在人前露面!而现在你会承认,你们昨天晚上看到了我的眼睛吗?”
“是的。”我点头。
“温内图想向我开枪?”
“不错!”
“我看到了并马上消失了,这时他离开去潜近我。你也承认这个吗?”
“为什么不呢?”
“潜近我,哈哈哈哈!我可是知道我被发现了。他仍然想潜近我,就是一种绝无仅有的愚蠢行为。为此你们的确该打。温内图没有潜近我,我却施计骗过了他,并在他来的时候,一下子用枪托把他打倒了。然后我取来他放在一旁的兽皮,披上它并向你袭击。当你看到那是我而不是阿帕奇人时,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对此感到高兴。”
“也对你挨的打感到高兴?无论如何不会的。你们像未成年的男孩一样受人愚弄。现在你们完全受我们控制,得救对你们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不排除我会宽容,但只有在唯一的情况下,即你坦率地告诉我情况。看这三个人!他们是属于我的人,我派他们到你们的路上施计骗过你们。你现在对我怎么看?”
他是谁和是干什么的,我不仅料到了,而且现在知道得很清楚,但明智禁止我让人看出这点。因而我答道:
“你始终是一个无赖,过去是,现在还是。我不需要知道得更多。”
“好!我想告诉你,现在我平静地忍受这种侮辱。等我们的谈话一结束,惩罚就到了。你牢牢记住吧!我想先坦率地向你承认,我们当然宁可收获而不是播种。播种那么辛苦,我们将它托付给其他人了。不过我们在哪里找到了一片使我们不费很大劲的庄稼,我们就会赶快出手,从不过问那些宣称这片地属于他们的人对此说些什么。迄今为止我们就是这样干的,我们也将继续这样行事。”
“大概什么时候会是这个样子?”
“也许很快。因为在这附近有一处长满饱满成熟的果实的田地,我们想收割。如果我们成功了,可以说我们会大挣一笔的。”
“但愿如此!”我嘲笑说。
“谢谢!”桑特做同样的回答,“因为你祝愿了我们,也就是对我们怀有好意,我就认为,你会帮助我们找到这片田地。”
我满意地断定,他不自觉地正合了我要利用他的占有欲抓住他的计划。我作出毫不猜疑的样子继续问道:
“啊,你们还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
“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它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能被找到。”
“这是令人不快的。”
“哦,不,我们会从你那里得知地点的!”
“嗯,这点我怀疑。我不知道什么是适合你们的田地。”
“你只是这样以为。我会给你帮忙。那当然不是一块通常意义上的田地,而是一个我们想掏空的藏宝之地。”
“藏什么东西?”
“皮子,兽皮这一类的。”
“嗯!我会知道它?很可能你们弄错了。”
“哦不!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不过你得承认,你们到过锡达河边老克罗普利那里?”
“是的。”
“你们想在他那里干什么?”
“只是一次拜访。”
“还是不要企图骗我吧!你们离开后我遇到了克罗普利,并从他那里得知,你们在他那里寻找谁。”
“那么是谁呢?”
“一个叫布拉登的商贩。”
“克罗普利不必说这个的!”
“他却说了。商贩会从你们那里买下兽皮,很多的兽皮。”
“从我们这里?”
“与其说是你们两个,不如说是老枪手,他指挥着一个毛皮猎人的团体,拥有大批的兽皮。”
“真令人佩服,您消息很灵通!”
“不对吗?”他幸灾乐祸地笑道,没有注意我的嘲讽,“你们没有找到商贩,而只找到了他的一个助手,并带上这个人跟你们走。我们赶快追赶你们,想抓住你们。但可借这个叫罗林斯的家伙跑掉了,就在我们准备收拾你们的时候。”
我习惯了观察一切,即使看似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因此桑特在做这种阐述时向我们昨天晚上看到他的眼睛的地方看了一眼,这一个目光没有被我放过,反而引起了我的注意。难道那里灌木丛中有什么同他说的罗林斯有联系?这点我必须要得知,但我谨防自己的眼睛马上转向那个地方,因为他也很可能发觉。桑特继续说他的:
“但这没什么损失,因为只要我们有了你们,我们就不需要这个罗林斯了。您认识老枪手吗?”
“是的。”
“他的营地呢?”
“是的。”
“啊!您这么爽快地承认使我非常高兴!”
“为什么我要否认真实的事情。”
“好!现在我就认为,您不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
“在多大程度上?”
“在您大大地减轻了您的命运的程度上。”
“您这样说是指哪种命运?”
“死亡。您了解我,而我了解您。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相互之间是什么关系:谁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掌握之中,他就完了,他就得死。我逮住了您,这样您的生命就即将结束了!我始终坚持要慢慢地把您折磨死。但现在,因为关系到老枪手的藏宝地,我不再这么想了。”
“那是怎样?”
“您告诉我老枪手在哪里。此外温内图还要把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金子中相当大的数目给我。”
“而我们为此得到什么呢?”
“一种快速的无痛的死亡,即一颗迅急的子弹穿过脑袋。”
“很好!但您这样做不很聪明。”
“为什么?”
“为了得到一种快速容易的死,我们可以向您描述随便哪个地点,它却根本不是正确的。”
“那您就太不了解我了。我开始时就已经能从您那里得到证据,事先我只想知道,您是不是乐意向我泄露地点,尤其是付钱。”
“泄露,这是合适的词。但您也许会知道,老铁手不是泄密者。我听说,温内图也没有顺从你的意愿。他也从不会这样做,大概他连一个回答也没有给你,因为他太骄傲了,不会同像你这样的无赖说话。我却同你讲了话,因为我这样做时遵循某种意图。”
“意图?什么样的意图?”桑特在提这个问题时十分急切地看着我的脸。
“这个您现在不需要知道,以后您会得知的。”
现在他恼怒地跳了起来:
“那么你也想拒绝了?”
“是的。”
“什么都不说?”
“一个字都不。”
“那我们就把你像温内图一样捆成团儿!”
“随你们便!”
“并把你们折磨死。”
“这不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这只是你以为的!我会告诉你,我们无论如何会找到老枪手的营地!”
“最多通过意外的情况,但那肯定是太晚了。因为如果我们没有在确定的时间回去,老枪手会产生怀疑并转移。当初我们就是这样同他约定的。”
桑特阴沉而若有所思地向下看,一边玩弄着他的刀子,不过他的手的这种活动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危险。我看穿了他和他的双重计划。第一部分失败了,现在他不得不向第二个迈进。他竭力掩饰他的尴尬,但不很成功。
事情是这样的,他的目的在于我们的性命,但也在于老枪手和温内图的财富。对他来说收益要比他对我们的恨更重要,为了收益无论如何都会暂时放我们走的,假使不发生意外的话。应该强调的是:暂时!因为很清楚,他没想过最终释放我们,但我却越发的想获得自由,因此我现在绝不可以再忧虑或者恐惧了。此时他终于又抬起头并问道:
“那么你不准备向我泄露什么了?”
“不。”
“如果这立即使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呢?”
“更不会了,因为一种快速的死亡比充满痛苦的等待去死要好得多。”
“好!我会逼迫你。还是让我们看看,你的四肢是不是也像温内图的一样没有感觉。”
他向另外三个人示意。他们站起来抓起我,把我架到温内图躺的地方去。这种做法使我很诧异。为什么桑特不把我们两个留在身边近处?那样他可是能最方便地监视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