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行走中的言说:一个思想背包客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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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哲学断想(1)

1.当未来与幸福无关的时候

未来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概念。每个人都有一种心理倾向,相信因果关系,抛开因果的休谟问题不谈,因果对于个体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在时间的绵延中,未来是我们无法预先经历的,也无法准确把握,因此它是神秘的,它有可能使事物变得美好,或者允许奇迹的发生,而这些都与我们期待的幸福感有关。至于幸福是什么暂且不论,总之,那是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的东西。其实很少有人这样去想问题:当幸福与未来在我们内心中是以一种预设的关系存在的时候,我们很难拒绝这个诱惑。所有的宗教创立者都是聪明人,他们也谙熟这个道理,因此,他们充分利用了这种假设的关系,让无数信徒为此甘心忍受当下的苦难,毫无怨言,而把遥远不可知的未来作为对今生遭遇的回报,古往今来,概莫能外。未来被当作一种奖赏,给予那些今天的信徒,以幸福的名义,这是一种高超的心理技术。

如果我告诉你,未来和幸福并没有直接的必然联系,你还相信吗?要知道,幸福是一种个体的内心感受状态,不可比较;而未来则是一种时间的称谓与切割,与其他的时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过去的时间和今天的时间有区别吗?如此,你就可以知道,未来并不神秘,那些有意让未来神秘的人,总是有所目的。宗教告诉人们:来世的天国与地狱是对今天行为的一种回报,至此,所有关于未来的秘密都已经揭示出来。我们之所以相信未来,是因为未来的存在是我们在世生存的标志,未来是我们的权利,而不是任何人对于我们的奖赏。从这个意义上说,没有未来的人,也就是没有时间的人。

这些年来我用了很多时间去言说理性和审美,其实无非是想说明一个道理:幸福是天赋的权利而不是一种奖赏。我们今天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唤醒这种潜在的能力,只有基于此,苏格拉底的名言“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才能凸显出它的伟大意义。苏格拉底本人是不相信未来的,否则,他也不会坦然选择死亡,因为他知道,未来并不比今天更重要。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我想,孔子同样明白这个道理。恍然想到二十二年前在北方那个飘着炊烟的小站与朋友话别的场景,曾伤感地提到:我们还有未来吗?那时的犹豫是无法化解的,也许,今天我可以勉强回答这个问题,尽管还不是很圆满。

立秋了,天气仍然炎热着,吸着香烟,想象着那些过往的憧憬幸福的艰难岁月,竟然生发出许多陌生感,想傻傻地笑笑,竟然笑不出来,下午正热的时候,给母亲把电子喉寄去,一直担心那家快递公司能否安全送达,对于母亲来说,她已经无法说话了,我想她内心中肯定是不相信未来的,对于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来说,她的幸福感只能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毕竟在怀旧的过去岁月里,积淀了一生曾经历的或许短暂或许卑微的幸福感。幸福很诡异,我们总是抓不到它,它却总在不经意间从我们贫瘠的记忆中闪现,那一刻幸福与时光有关!

(20100810)

2.顺从是对权力的一种计算性承认

自由不是免费的!据说这是美国在韩战(我们称作抗美援朝)阵亡者纪念碑上的最后文字,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还是很震撼的,震撼于它的表达方式的直接性,我喜欢这样的句式,以最简洁的语词阐释最为复杂的存在状态。

联想到自己最近看到的德国社会学家尼克拉斯·卢曼的一句话,还是有些感慨,卢曼是这样说的:“特别是在今天,政治多大程度再次篡夺了分配的职能,而且如此做,甚至利用货币使反抗权力中立化;另一方面,它表明,不可能政治化的权力在多大程度上趋向于在社会上被淘汰。”(《权力》P101)这句话是典型的德国哲学表达方式,语句晦涩,难以理解。不过俺可以稍微分析一下以便于理解:政治通过对资源的分配模式的垄断性占有,实现瓦解反抗与不满,同时,再生产统治的合法性。如果政治做不到这点,那么它将被淘汰。在这种政治架构下,个体的选择是一项很复杂的事情,基本上有如下几种模式:反抗、顺从与隐退(隐退的历史局限性特别大,在当今已无处可隐,更无处可退),根据人类文明史的考察可以粗略地说,在蒙昧时期,可以依靠暴力实现政治的利益最大化,个体在常规时期只有选择顺从或者隐退。在文明时期,可以选择反抗与顺从,此时个体与集团是一种博弈行为,达到均衡时,社会进入一种常规时期。基于这种理解和分析,我们可以大胆地说:所有的顺从都是对权力的一种计算性承认!(关于细节以后详细论述)通过计算性,个体获得了顺从的收益与补偿,政治得到了维持。这就是游戏的秘诀!

回到当下,纷扰的世事当如何评说?记得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1883~1969)曾感慨道:“人是有限的、不完善的;人可以依靠上帝的引导而生活。”对于第一点,相信我们都没有异议,问题的关键在于第二点。对于西方人来说,可以凭借宗教提供的上帝来度过那些白云苍狗般的日子,那么中国人的出路在哪里呢?我们没有那个上帝,由于普遍推行唯物主义,这就导致我们的社会毫无遮拦地、庸俗化地曲解了唯物主义(我曾对学生们说,唯心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如果一个人能够真正唯心起来,可能在一个信仰缺失的社会里还是一件好事情呢),所以今天的中国,只有通过单纯的对物质利益的欲望来度过那些空气稀薄得要死的漫长日子。我能理解其中隐秘的苦衷,毕竟,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曾经很神圣,如今已经被刻意简化的过程,甚至简化到“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程度(有时真怀疑全世界都是一个梦想好玩吗)。也许,活着本身就是捍卫一种属于自己的形式。通过那些形式,我们制造了一些意义,它与存在者的存在有关。

(20100711)

3.一袭华美的袍———突然想到了张爱玲

依然在无形的轨道上延续地忙碌着,依然晨昏颠倒着,生活中的一切都处于依然状态,很没有趣味。也许这个世界上,让人愚蠢的方式有很多,但是其中忙碌是会让人心甘情愿地变得愚蠢的。活着是以选择愚蠢为代价的,这才是比较荒谬和好玩的事情。偶然看到消息说那个比我年少许多的历史老师小袁出事了,也印证了某些感觉,其实这一代人的怕和爱全写在这里了。小袁无非是用比较偏激的方式说出了与常识有关的事实真相而已。当一些人或事很突兀地出现在某些虚幻的边缘的时候,所有的说法和承诺一下子得到了严厉的检验。中国的很多谎言的流行也是与此有关的。夜里桌子上的书堆突然倒塌,有些狼狈的景象,很多年前在宿舍的时候也曾在深夜发生过这个现象,同寝室的兄弟第二天对我说:“老李,书倒掉了也会是很恐怖的。”呵呵,那是当然。今天那个沉默寡言的兄弟应该是物理学家了。

在清理书籍的当口,无意间看到了张爱玲的一本集子,很是惊讶,停下手里的活,翻看了两页,感觉还是不错的。早年曾买过张爱玲的四卷本全集,可惜还未来得及细看,就留在了北方。今夜她的出现还是让人感到了一些诧异,这个谜一样的女人。在我的作家排行榜中,20世纪的中国女作家,无论怎样排名,我都会把她安排在前三位,没有理由,也没有多少根据,一种个人感受而已。张爱玲(1920~1995)是一个天才,中国很多人是通过电影知道她的,如《红玫瑰、白玫瑰》、《色戒》等。其实,张爱玲的成就比这个大。我不是搞中文的,这些问题留给专业人士去做吧。我只是认为一个优秀的作家应该能够通过对人物和社会的深刻了解和把握,为自己的未来生活寻找一个出路,在这点上,张爱玲是合格的。

张爱玲打小就被认为是一个天才。什么是天才,其实天才就是一个废物!即除了某个领域非常突出外,其他的一切几乎全部一塌糊涂,这样的人就是天才。这是俺老李的说法,课堂上曾对学生们说,如果你有幸遇到了天才,一定要容忍他,这就是你对人类的贡献。张爱玲传奇的一生也与她失败得一塌糊涂的人生有关。年轻时爱上了比她大很多的胡兰成(1906~1981),这家伙让人不齿的地方在于是吃软饭的(好像是政治上被定为汉奸),当然这个家伙也是泡妞高手,凭着自己的风流倜傥与语言技巧,很是迷惑了一些女孩子,据说此人晚年写的一本书《今生今世》有详细记录。张爱玲的这次婚姻失败,把自己多年积攒下的那点稿费都搭进去了,也罢,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人在江湖,哪个能不挨刀。

1952年,张爱玲出于对自己的真切了解,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跑到了香港,然后为美国一家报社机构工作,三年后即1955年转道美国。1956年,张爱玲与一个美国老剧作家赖亚结婚,那年张爱玲36岁,那个老头65岁,这段婚姻维持了11年。估计张爱玲的婚姻观有些问题,再后来逐渐走向了封闭,不再与外界接触。

张爱玲的世界应该是华语世界,中年以后还能写出很多东西,并流传下来,这就足够了。我所佩服她的地方在于,她对于未来的准确判断,试想,如果她没有离开大陆,她能熬过“文革”吗?还能写出像样的文字吗?客观地说,当时比她优秀的作家还有很多,但是没有哪个人能够做到她后来的那个样子。所以从这点上说,张是一个合格的作家。至少张爱玲还在用文字记录下一种叫文学的东西,虽然她的婚姻不是很如意,但是毕竟能很体面、很尊严地死去,虽然有些寂寞,甚至我们都不能准确判断她是哪一天死的,但毕竟那是自由地、没有恐惧地死亡,生在一个乱世,能够做到这点也真的不容易了。

与张爱玲相反,另一个名号更大的人物就没这么幸运了。陈寅恪(1890~1969)作为历史学家当时被人们尊称为四大国学大师。晚年的陈先生双目失明,又摔断了腿,据说“文革”开始后,一听到红卫兵的高音喇叭,陈先生会紧张得失禁,躺在床上,暗暗落泪,最终在恐惧中死去。那种无边的恐惧搁在谁身上都一样,这点我相当了解,没有什么丢人的。对于陈先生的学问我不懂,相信应该是一级棒的,但是客观地说,陈先生充其量只能算一个大儒,称不上是有智慧的历史学家。因为他并没有真正看穿历史的发展征兆与迹象,如果看穿了,他是完全可以规避这些风险的,而且他也有这个条件。真正残忍的是对于那些看穿了,而又没有条件和能力规避的人,历史太过于残酷。同样出身于豪门的官宦世家,张爱玲与陈寅恪的完全不同命运,真是令人唏嘘不止啊。

前几日给一个朋友的信中说,很怀念那些散漫与胡思乱想的日子。那些看似漫无目的的日子,恰恰是思想最自由的时候,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了时间和心情去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了,甚至我们开始陌生于思想,当一个时代用它诡秘的方式把所有的人促逼成一种没有心灵的机器的时候,这个民族从心智上已经死了。华丽光鲜的外表,掩盖不了思想的贫瘠与伤痕累累。六十多年前,那个传奇的女人曾幽幽地说:“一袭华美的袍下,爬满了虱子。”正是,正是,没有人知道那双慧眼里还暗示了多少智慧。此刻,我只想让自己不再担忧,不再恐惧于未来,套用我那个时代的诗人海子的一句诗:“今夜我不关心人类。”让所有宏大叙事见鬼去吧!

我知道,这是一个既不反抗上帝,也不忠于上帝的年代。如果说,对于个体来讲,漫无目的是一种永罚的形式,那么我们别无选择。悲伤总是在悲伤的边上,幸福总是在通往幸福的路上,也许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捍卫一种形式或者信心。

(20100523)

4.思想在哪里飞翔

课余感觉有些疲惫,站在拥挤的地铁里,竟然有些陌生与空旷的感觉。那些飞逝的青春决然地从记忆中闪过,所谓的北方与南方,只是个人保留记忆的一种方式而已,空间真的与信仰无关。夜里,喝一杯酒放松一下神经,今天仍有很多事要处理,现在的生活就像是战斗一般,只是少了一些义薄云天的豪迈。也许,正如多年前的北岛所言,在没有英雄的年代,该如何如何,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许,今天的北岛和我都已经不再相信这些,我们在义无反顾地告别一个时代,告别一种形式,或许还有一种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