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行走中的言说:一个思想背包客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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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哲学断想(2)

六年前,当我的诗人朋友说“在内心飞翔”的时候,我惊诧于那种无奈与绝望。五年后我说:我们都是那些以异乡人的姿态在故乡写作的人,我们把自己放逐了,远远地放逐到了心的天边。即便如此,今天看来,我们仍然在命定的掌控中,无处可逃。在自己的家乡成为异乡人,陌生于故乡,也被故乡陌生着,此痛何如哉?19世纪,德国哲学家布伦塔诺曾研究意向性问题,认为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标志,在我看来,布伦塔诺的说法,只是暗示了一种认识的方式而已,更多的是一种陈述,对于陈述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动物的本能。问题是何谓思想?思想肯定不是一种简单的意向活动,它是一种判断,高于陈述,而又离不开陈述。影响思想质量的是它的背景预设,以及做出判断的方式,思想与意义有关,与真理可以无关。这里不再展开,免得文字过于晦涩。联想到今天的境况,竟然感觉有些无力。我承认,这三十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三十年,之所以仍要批评,只是因为,我们完全可以做得更好,我们有无数的人才,有发展的各种有利条件,没有发展得更好一些,就是应该遭到批评的。虽然我今天已经不喜欢用什么爱国这样的具有等级划分意味的词汇了,但我们真的希望他更好一些,因为我们无处可去,这是我们唯一可以栖居的地方,但可惜的是,有人总是拒绝这种努力。福建省刚刚颁布的高校教师条例,又一次让人感到某种复辟的症候,已经懒得去说什么,当思想被限制于内心的时候,那是意向,不是思想。当沉默成为某一时代思想的最终表达形式的时候,思想早已经死了,就如同我们年少之时的许多梦想,无声无息地死掉,还有多少人真的记得那些曾经鼓舞过心灵的梦想,以至于我们开始怀疑它们是否真的存在过。一方面提倡解放思想,一方面又紧锣密鼓地为思想设置禁区,这是很具有中国特色的说法。思想不是被权力用过后随手就丢弃的面膜,它应该是路标,指出人类宽容与理解的方向。如今,当哲学呈现出完美的失败的时候,我知道哲学败于对勇气的恐惧。哲学的失败,造就了平庸的人群,然后我们看到了那些为阿伦特所憎恨的“平庸的罪恶”,平庸为何是罪恶呢?这是很值得玩味的事情,九十年前迅哥苦恼于那些麻木的看客和人血馒头,而这些看客和人血馒头就是平庸带来的罪恶,罪恶于放弃理性的思考,以无思来指导行动,对于无思的后果,我们的历史见证了太多太多的惨剧。

一些人总有能力逃脱于历史的讯问,在灾难过后,总能又一次以英雄的姿态出现,这是让人无法容忍的。“二战”结束时,一些纳粹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所用的理由就是“内在移民”,意思就是说,我虽然在纳粹时期干了坏事,可是我内心早已逃离那种罪恶。对于这种说法,我不能接受。对于当下,我们有理由追问:思想在哪里飞翔?在天空、在角落、在地下,还是在笼子里,或者埋葬在自己心中?当所有的思想都隐去行迹,谁在狂欢?谁又在悲泣?一个民族真正站起来的标志应该是思想的独立,没有思想的站立是木偶,是皮影戏。一句我很喜欢的广告说:“思想有多远,我们就能走多远。”于此,我是深以为然的。正如一个国家的富裕体现于它的民众的幸福程度,一个民族的强大源于构成它的个体的思想深度。

(20100515)

5.告别“五四”

这几日一直忙碌地看几篇文献,不是很顺畅,感觉那个英国女哲学家的论证有些啰嗦,有很多日常语言学派的特点,后来查找,果然如我所料。就这样一直对峙着,进展缓慢,反正想好了,今年能够把自己关于这个问题的想法做出来,就算功德圆满了。夜里,外面的风很大,检查窗户是否关上的当口,突然意识到,今天就是“五四”,一个有些冷漠与被修饰的节日。不觉间,感慨良多,此刻,我的故乡已经是杏花如雪(朋友博客上图片为证),千里之外,在香烟的氤氲中,竟然有些伤感,有道是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叹流年逝水。

这二十余年间,每逢“五四”,总要涂鸦两笔,已渐成习惯。可惜,数次迁徙,很多文字已经丢失,去年曾在19年前的旧日记本中发现一则潦草的记录,恍如昨日。这几年一直试图修改“五四”理念的二元结构,也没有见到什么效果。今天竟然感觉有些厌倦了,厌倦了自己的言说,也厌倦了那个被修饰的形象。在好多年前,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五四”于中国,就如同启蒙之于欧洲。德国哲学家哈贝马斯曾云,启蒙是一项远未完成的事业,“五四”对于中国何尝不是同样的命运?而如今,已经不再有兴趣,无数次的失败,足以让人心生厌倦。当“五四”的内涵如弹簧一般,在历史的红唇中云卷云舒,伸来缩去,这个故事已经不再能够激励我。“五四”是否有传人,我不敢说,但至少在内心里,我们都曾经骄傲地认为,自己就是“五四”的孩子,别奇怪,不仅仅参与者有这个权利,信奉者同样有这个权利。“五四”已经91岁了,即便当时参加者最小为15岁,算下来今天也应该有106岁了,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不再有参加者,每个人对于“五四”都具有同样的权利。于我个人而言,这个主题写了二十年,是到了说告别的时候了。而对于历史来说,二十年也仅仅是惊鸿一瞥。在有限与无限之间,我还没有找到那座联系永恒的桥梁,即便告别了,我仍会怀念那段艰难的带着憧憬的青春岁月。

“五四”是我们通往成年的里程碑,也是对过往的青年激情的缅怀。这里暗合了当代中国人的形而上学与在场的政治诉求。反观当下,普遍盛行的以愚为安的人生理念已经人为地放弃了“五四”的叙事。在整个中国社会的中下层弥漫着犬儒主义的麻木不仁与无奈之余,高层与精英们仍然不知疲倦地散布着佯狂主义的呓语,思想的断裂来得如此彻底,我们还能期望什么?对于真实的生存不是用手投票,就是用那双沾满泥泞的脚来投票,对此,我们是了然于心的。在虚无的情怀如流感一般扩散的当下,在奢华的伪装下,愚蠢或者无思长驱直入,并获得形而上的认同与市场的回报,也许,愚蠢真的是一种生存智慧,也是一种安全策略。

长风渐远,大地微凉,别了,“五四”!请允许我们用自己的方式为你送行!

(20100504)

6.暧昧年代的乡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转眼已人到中年,多年来行踪漂泊不定,为了生计总要在生活的边缘游荡。游荡久了,总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就如同此刻,坐在临窗的桌前,静静地听外面潺潺的雨声,这是我来到更远的南方后遇到的第一场夜雨,雨声的绵延更衬托了南方夜的悠远。不知故乡今夜可否也是雨声飘摇?父亲在异乡寂寞地离去至今已经整整七十六天了,这是一段多久的距离啊,我在这离故乡更远的南方,回忆我的视线慢慢模糊的理由。

已然失掉了许多年轻时的梦想。走了这么久竟然感到有些茫然与恐惧,何处是归程?乡关何处?这样的老问题总要在寂寞的日子里撕扯着心灵的血脉,有时候也常想,是什么总让我时刻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乡愁?照理说这是一个变得越发肤浅与暧昧的时代,人们思想多变,对新奇的东西往往比对真理更加热忱。在流转中不确定性的感觉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没有理由去折磨自己,搭上回乡的列车的念头总会悄然来临,然后又落寞地消散。站在南方的课堂里,我用带着无法退去乡音的普通话,传达着我的理解与梦想。余下的时间里,我听着那些陌生的声音在自己的周围散开,在空白中,故乡微笑着向我敞开一直虚掩的门扉。也许多年来父亲早已感觉到了那扇幻象中的门的存在,可是门的后面又有什么呢?那里已经没有了熟悉的面容,没有了旧时的屋宇,更没有了属于我的土地,保留故乡的印记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呢?故乡与异乡这是怎样的两个集合,也许正如罗素的悖论那样:我属于故乡,而故乡并不包含我。在无望的对峙中,我们赋予了它什么样的情怀?年少之时我们欢呼着离开家乡,以决然的姿态上路;中年了羁旅天涯,已经厌倦了或者参悟了道路的秘密,我们渴望返乡,而返乡的路还有多远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从天路通达圣城的。

故乡是我们无法忘却的胎记,在无根基的年代,她能让游子有一种精神上的归属感,一种不至于空落的心灵归宿。作为一种象征,在暧昧的年代,我们获得了虚幻的心灵的认同感。

(20050909)

7.年轻时的橘子

一生中经历过很多艰难的时期,思想的风暴何曾歇息过。有很多次都想放弃了,但是内在的直觉告诉我:在一段没有时间标记的寂寞与枯燥的行程中,重要的是坚持,只有坚持才能让心灵从殊相达到共相,进而接近事物或观念的本质,这是获得知识的一种哲学上的规定。为了让坚持能够持久,我们需要一个让心灵感到可靠的理由,这么多年的孤独潜行,为了找到那个生命中的阿基米德点,时刻要求自己把心灵贴近这已经被践踏的大地,用无援的思想接近或者深入那个久远的呼唤与应答。在落日的黄昏或鸟鸣的黎明,我们等待着那个叫希望的名字的人的到来,传来远方或者记忆中已经锈蚀的有关神圣和高贵的信息。在所有诗意被遮蔽的现实生活中,我愿意安静地坐在某个属于或不属于我的地方的窗口,回忆一些与生命有关的殊相。记不得是哪一年了,母亲在给我邮鞋子的包裹里装了几个很大的橘子,致使那个冬天我一直感到很温暖,前些日子工作时,不经意间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竟然在梦中看到了我年轻时的橘子,突然惊醒,发觉眼角竟然有些湿润。是啊,那已经是快二十年的记忆了,我的大学已经远去,我的青春也在找路与忙碌中悄然走失,当衰老的母亲用已经看不见前方的眼睛问我“看看那边还有什么”,我知道我已经有了不需要证明的坚强而不息的理由:要让理想永远在自己的前方能够亮起来,让那缕微弱的希望之光能够贴近所有在大地上寂寞行走的人们,让每一个寂寞的心灵感受到,思想是有温度的,然后微笑地应答所有心灵对我们发出的上路的呼唤。

(20050604)

8.有关自由的一点想法

说到自由,这是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词汇,可是关于什么是自由却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在此,我只想谈一点零星的感受。本杰明·康斯坦丁说,现代人的自由就在于对私人独立性的平静享受。而这也就意味着对古代人的自由的拒绝,也就是说,拒绝对群体性权力的积极参与,因为这会导致使个人成为共同体的附庸。坦率地说,现代人之所以能够享受私人的独立性,是因为现代社会的发展,人类可以不再像过去那样完全依赖于群体的力量。举例说,古代妇女能够奢谈自由吗?显然不能,她要依赖于家庭的群体而生活,今天一些年轻的女白领却可以自食其力,她们可以享受到自由。其实自由边界的扩大是依赖于人类社会总体的进步,否则自由只是少数人的权利。在这点上,我相信人类会越来越自由,因为我坚信人类不管遭遇什么总是要进步的!

对于自由,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即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对此,英国哲学家以赛亚·柏林区分了自由概念的“消极方面”和“积极方面”。所谓消极方面,也就是仅把自由理解为没有强制,进而在人类的生存中还保留着一些不受社会控制力左右的方面;积极方面则根源于个人成为自己主人的意愿,而这也就暗含着人的某种真正本性的实现与达成这样一种理念。对于这种划分,我愿意说自己喜欢消极自由,因为当你想成为主人的时候,无法避免欲望与罪恶的诱惑,积极的自由暗含了一种进攻性的力量,对于这种潜在的力量,我们没有理性可以控制。在古代,老子的自由就是一种消极的自由,而那些伟人的自由都是积极的,对于积极自由给人类带来的痛苦,不用这里多介绍。基于上面的理解,在人类还没有完全得到启蒙的情况下,我们应该慎用积极自由的理念,即便这样,谁又能够真正逃开积极自由的诱惑呢?

(20060902)

9.真理、此在的生存与在大地上———答周可真先生

昨日看到可真先生就我的小文新写的文章《“逻辑真理”与“事实真理”之间》,很受启发,也颇有一些感慨,原本想于昨天写一则回复,作为一种回应,怎奈开学在即琐事缠身,只好拖到今日,好在还不算太晚,也以该文就教于可真先生与诸位博友。

在科学网的诸多网友中,真正从事哲学工作的人很少,不过能在科学网上有哲学的声音,已经显露出主编赵彦先生与科学网的博大胸怀,这也是让我与许多同行感到欣慰和高兴的地方,也希望这种局面能够持续下去,毕竟中国需要思想的声音。就这少许的从事哲学的同行中,可真先生又是最富有激情的,也是最为勤奋的学者,仅就真理问题,可真先生就已经前后写下六篇博文,实在是我无力为之的。可真先生的许多博文我是读过的,可惜由于自己笔力的原因,很多时候就只能停留在欣赏的层面,即便想说点什么,由于自己写文字很慢的毛病,无法在第一时间做出有效的回应,所以很多时候只能作罢。下面简单谈一点我个人的想法,不当之处,也请批评与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