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行走中的言说:一个思想背包客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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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哲学断想(19)

对于权力引发的那些罪恶,我们既不能惩罚,又难以宽恕。这实在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因为,它超越了人类事物的领域。所以阿伦特说,它们出现之处,人类事物和人类权利均遭到根本性的摧毁。看看我们今天遭遇的现实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刚刚落马的足协老大,每天口袋里装着存有600万的银行卡上班,在一个基本上还属于发展中国家的我们来说,这是何等荒谬的现象,还有那个曾经是英雄公安局长的竟然贪污数千万,等等。我相信很多年前的他们也都是非常优秀的人,为何一进入官场,他们就变质了呢?显然与制度架构的致命缺陷有关,更与公共领域的消失有关。试问他们这个级别的在中国还有多少人?面对这种疯狂蔓延的现实,今天的我们基本上已经处于既无法惩罚也无法宽恕的边缘。如果有开放的公共领域,至少情况会好很多。

不做进一步分析了,免得文章过于生涩与沉重,这也是多年无法成文的一个原因。大过年的,在这里只想简单地聊几句个人感受,依在下浅见,阿伦特(1906~1975)是20世纪政治哲学领域的地标性人物,如果没有了她,20世纪的政治哲学将很乏味。从个人品位来说,我很喜欢她的半学术、半文学作品,如《黑暗时代的人们》,写自己时代熟悉的思想家,寥寥数笔,一个个鲜活的人物跃然纸面,在深刻的同时,又保持了文笔流畅、思想锐利,那些文字完全可以被称作写人物的精品;从学术角度来说,我喜欢她的《精神生活》(系列),显示了扎实的哲学理论功底,而且又时常涌现出自己的主见。我生也晚,无缘相识,徒生一些叹息。这些年也恍然发觉,其实女人比男人更勇敢,而男人真的有些越来越退化了。

年轻的时候,特立独行的阿伦特曾爱过海德格尔,中年开始流亡的阿伦特冒险参加犹太人的营救工作(1933~1941),老年的阿伦特客居他乡顶着压力对权力与暴力进行着不懈的批判与抗争,所有这些恒久与执着的努力都缘于对人类与这个世界的热爱,经历了人类太多惨祸以后,尽管曾经沧海,但仍能热爱着人类与这个世界,这就是力量,源于爱的伟大力量。人类的文明史往往得益于这些少数人的视角与力量。通过阿伦特的足迹,我们或许还可以发现,那些已被遮蔽的渺茫的哲学故乡的一丝风韵。

(20100212)

51.一本书与他的译者,还有一封信

周五应同事刘佳林老师之邀,一起饮酒,闲聊之间,得知我曾经读过的几本书都是刘老师的译作,而那几本书都是我非常喜欢而自掏腰包买来的,曾经很仔细地阅读过的,呵呵,造化弄人,今天不经意间竟然遇到译者,真是相见恨晚。入得宝山,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因此,向刘博士索要他的其他译著,刘兄慷慨地把新作《纳博科夫传———俄罗斯时期》(上、下两册)相赠,真是大大收获,喜出望外,刘兄骨子里是一个文人,在中国的语境下,文人自有文人的风骨,这也是我非常欣赏的,因为我自认为也是一个文人。不过刘博士可是科班出身专业搞文学的职业文人,文笔之精妙,那是我学不来的,俺充其量只能算一个业余的文人,另外,他的文风也是我非常喜欢的那类:朴实、感性、通透。这两本厚厚的《纳博科夫传》,六十万言,翻译耗时20个月,对于任何个人来说,实在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我英语水平有限,仅仅止于自己看懂的程度,实在不敢轻言翻译,按照美国哲学家奎因的说法,翻译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见译事之艰辛,刘兄之努力,可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先祝贺一把。这本书将会是我假期里最好的精神之旅。

纳博科夫(1899~1977)是出生于俄罗斯的美国作家,身世颇具传奇色彩,也是当代的一个典型的技术型作家,文笔与构思异常巧妙,翻译起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本人比较喜欢俄罗斯作家的文字,可能与中国的国情有关吧,往深里说,还与我对俄罗斯知识分子的情怀有关。佳林兄在译后记中说:“译后记有点像影片的片尾,观众大多早已起身离场。”对此,我是心有同感的,不过,我要告诉佳林兄的是:我愿意是那个在散场的忙乱影池中的最后一批安静的欣赏者,也愿意在曲终人散之际,一个人坐在那里,安静地吸着香烟傻傻地品味着那些源自心灵的感动。不论怎样,我知道我的生命中是不能没有那些迷醉与感动的!

最后再说说这封信。前日我所教的公共课的一个班上有同学来信,也是令人感怀,这两日一直串课,没有及时回复,今天午后,在安静中写下了一些文字,为了表达我的那份心情,回信说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并祝福大家好运。希望我们的每一次思考,都能让存在者的存在得以呈现。

小田,你好!

来信看到,谢谢理解,我真的很高兴。只是这两天都在上课,准备课件等事情,总是让人不敢松懈,所以迟复。这个班级让我感觉比较欣慰的是,还是有一些学生在努力思考,这就足够了,当上课在某些时候、某些人的心中成为双方的一种心理折磨的时候,其实老师和学生两边都受伤了,好在我不喜欢或者还没有习惯绝望,毕竟还有一些如你一般的同学们在,那就是我这样的老师尝试顽强坚持的一种理由。人活着其实总在为活着寻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这个理由应该给人带来动力和方向,否则活本身就是一件很危险和困难的事情。孟子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虽不能至,但心向往之。我在内心里还是比较喜欢孟子的,那是真正的佩服: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佩服,与尊重有关。至于孔子,则同意黑格尔的说法:他是一个智慧的、世俗的、懂得生活技巧的老者而已(原话记不得了)。而孟子则代表了一种勇气与自负,这点恰恰与丢失的中国梦想有关。可惜,我们的国家历代统治者都是扬孔抑孟,道理自然不需多说,但是我们应该明白这些内在的隐秘。

学文科的茫然与苦衷,我是深有体会的,但是一个成熟的社会需要这样的一些无用之人,以勇气和执着为他所处的时代甄别常识,剔除虚假的意识形态,做出思想上的探索,这是人文学者的使命,作为回报,那就是后世的人们对于历史的尊重。泱泱五千年,总有一些心灵在贴近地面的地方,聆听远方的信息,即便说出真相,石化肉身,也是值得的。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苦恼与问题,但是,寻找清晰与觉醒应该是我们的责任。当文字写到这里的时候,竟然心潮起伏,不说了,谢谢你们,还有那些给我坚定信心的同学们,遇到你们是我的荣幸。课程已经临近结束,如一段旅程,车快到站了,很多旅客开始收拾行李,很少有人会有心情去欣赏临站前的风景,也许那是一段注定被忽视的风景,是到了该说告别的时候了,但是别忘了,思想的旅程刚刚开始!它与未来有关!

祝福你们!

20100613

52.挣扎与放手

听说那个神奇的公司已经有12个人跳楼,很多鲜活的生命都是在阳光明媚的高空悄然坠落,一点涟漪过后,什么也没有留下,也许曾经的鸟儿早已飞走。血色会在时间的流逝中黯然褪去那份惊悚,没有人会记得曾有一个年轻的生命盎然地存在过,只有他的家人在每一年的这一天会悲伤欲绝。怀念是一种仪式,通过它,我们强迫自己不要忘掉某些东西,至于为什么不要忘掉,很少有人会理会。其实怀念一个人与自身的存在有关,我们怕那些漫长而无聊的灰暗日子到最后变得模糊,没有节奏,以至于下落不明,我们需要一些标识,然后所有那些灰暗的日子变得可以界分与组装,爱和恨提供了区分与组装的两种原始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很孤独,黑暗中,我们用蜡烛点燃那些封存的私密记忆,一些灰暗的区域亮了起来,欢乐与悲伤、相拥与告别在心的暗室中显出影像,借此,我们告慰当下的无奈与忍受。

人到中年也是显得愈发脆弱,如杜甫所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内心柔软似水,外表坚硬如冰,火热总是以冰冷的形式呈现,甚至比冰还要寒冷。苦苦的坚持,在中途总要生发出一些厌倦,坚持与放弃是中年的两道魔咒。那一日,看到朋友博客上久违的故乡杏花如雪,大笑三声后,竟然泪如雨下。有道是:“千古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也罢,在奔跑的当口,我们无暇回头,在树荫下,在舔伤的间歇里,我们像信使般地忆起了那些遥远路途上的驿站与温暖、酒、刀锋以及软软的叮嘱。

远方,阳关古道,马蹄嗒嗒,这是一种宿命!

(20100527)

53.那一刀,温柔而冰冷

假期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三天,什么也没有做成,毫无新意可言,还有几件事也没有来得及做,生活总是这样被追赶着,枯燥而无味,今天唯一可以让自己满意的一点是,终于把一本书看完。想想这些年,自己都觉得烦,夜里泡一杯茉莉花茶,在弥漫的茉莉花香中,随手翻看一下桌子边上的一本闲书,恰好看到关于恺撒(BC100~BC44)被刺杀那一段,借着兴致,觉得还有些趣味多说几句。

历史上的恺撒有多牛,大家都知道的,也不用我去介绍。还在年少之时就颇为欣赏他的那句话:“Veni,vidi,vici.”(大意是:“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它是48岁(公元前52年)的恺撒征服埃及时,给元老院写的一则简短的战报,这句话可以称得上是拉丁文中最为优美的一句话,言简意赅,气吞山河。公元前44年3月15日,牛人恺撒只身来到元老院开一个所谓的会议(类似于鸿门宴),会前已经有人告诉恺撒,此行危险,大将恺撒不以为然,不带卫队不说,连武器都不带,以示傲气,结果遭到几十人的伏击。恺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空手反抗,虽然不能逃脱,但也不至于马上毙命,战斗个三百回合还是可能的,毕竟人家也是武林中东方不败的角色。混战中,虽然身中数刀,仍然豪气不减当年,估计再支持一个小时应该没有问题。遗憾的是,混战中,竟然看到自己的爱将布鲁图也在刺杀者当中,这是恺撒万万没有想到的,不由得惊呼:“啊,还有你,布鲁图!”据说布鲁图是恺撒和情妇的私生子,事后,布鲁图冠冕堂皇地说:“我爱恺撒,但我更爱罗马。”这个句式与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何其相似,其间的细微差别,反映了境界的天壤之别。至此,老英雄放弃抵抗,以袍掩面,众人如打鸡血一般突然来了精神,在恺撒的身上连捅了23刀。刀刀无关风月,刀刀切割蛋糕!

历史的丑陋无需多说,我感到好奇的是:其一,恺撒放弃抵抗后,为何以袍掩面?其二,当恺撒看到布鲁图后内心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很有趣的话题,对于第一点,我想恺撒不想看到那些丑恶的嘴脸,太恶心了。另外,既然是死,他也不想让世界记得他的后悔,后悔其实是一种温柔的惩罚形式,它吞噬内心的平静。2000年后,维特根斯坦在朋友家中死去的时候,留下一句诡异的话:“告诉他们,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那时,朋友们还在赶来的路上!其实,二者是同一个意思。至于第二个问题,我就不啰嗦了,肯定不仅仅是愤怒与绝望。这世间爱的反面不一定就是恨!

今天想来,这个故事仍然令人心悸,那把晒了2000年的刀,穿越历史的风尘依旧温柔而冰冷。也许这世间所有致命的一击都来自那些不设防的温柔之刀:锋利、冰凉与无形!

(20101003)

54.大学:一段用思想雕刻青春的时光

现代意义上的大学来自欧洲中世纪的教会大学,距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最初的本意是教师、学者与学生的共同体,它的使命是让人们理解与聆听上帝的荣耀,合格者被授予社会认可的学位,这就是大学在起始处的功能与使命。无论后来它的结构与形式发生了多少演变,但大学有一个基本品质没有变,那就是学术自由。当大学从精英教育走向普及化的今天,大学对于我们还意味着什么?是一段可有可无的经历,还是一种猎奇,或者一份骄傲与虚荣?也许,大学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手段,可以帮助实现诸多目的的一种手段而已,或许感慨中还会想起几十年前梅贻琦先生的名言:“大学,非大楼之谓也,乃大师之谓也。”在平淡得如静止一般的日常生活中,大学在我们内心中演绎着从神圣到平凡的无数次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