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提台和他的夫人给我和丈夫分别送来了请柬,请我们出席在汉城举行的一个宴会。
这是一个一流的正式宴会,因为宴席中有燕窝汤和烤乳猪。提台夫妇派人送来的请柬是用长条大红纸做的,两英尺长,六英寸宽,折成三折,装在一个大红信封里。请柬上用小楷字写着邀请赴宴的汉字,如果译成英语,大概意思是“Respectfully,with goblet in hand,I await the light of your countenanceon the sixth day of the first moon at midday.”(吾等诚惶诚恐,敬请阁下/夫人于元月初六正午赏光光临敝舍,把盏恭候。)按照习惯,要是我们接受了邀请,我们就留下这个请柬。
如果有人请我们赴一个二等宴会,宴席上则只有烤乳猪,没有燕窝汤这道菜。邀请的字就只写在一个小的红色请柬上,而且上面也会写上出席宴会的客人的名字。被邀请的每一位客人会在请柬上他名字旁边用非常华丽的词藻写上他是否接受邀请的字样,然后把请柬还给送来请柬的使者。
但是,由于这一次我们要受到一流的款待,因而是莫大的荣幸,所以我对这份荣耀看得很重,一直激动地等待着出席宴会。
因为宴会时间安排在那天的中午,我们必须早点出发,也因为我想在汉城里观光一番。我天真地认为,从回城到汉城只有七英里多的路程,坐中国马车去要比骑马去少受累些,而且我也知道我们一到提台衙门,他们就会放鞭炮向我们致礼欢迎。在这样的场合我可一点也不愿骑马,我认为一匹骡子会适应鞭炮造成的惊吓场面。于是,我们就雇了一辆汉族人的骡车。这辆车看上去很干净,由一头骡子驾辕,车夫赶车上路很平稳。车厢为箱状,顶是圆形的;车厢四侧是格式结构,上面绷着蓝色布料,布料上装饰有黑色丝绒花纹。车厢前面有一道帘子,专门用来为行为端庄的淑女们遮羞。在喀什噶尔,到处都可以租到这样的骡车,它们是汉族人的公共出租车。这种车上没有装弹簧,车身直接安装在两个大木轮之间的车轴上。像他们的大多数东西一样,汉族人把车轮涂成了红色,红色是他们吉祥的颜色。
我们的仆人在车厢里铺上了许多毯子,放上了几个枕头以防颠簸,我上了车,心想这一路上我可以舒舒服服地乘这辆车赴宴了。但是车行没多远,刚走上大道,我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了。大道上坑坑洼洼,而且有许多灌溉用的渠道穿路而过。车夫从车辕上的双座上跳了下去,跟着骡车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挥鞭抽打着骡子,骡子全力向前奔跑,拉着车一路奔上了一座小山的山顶,又越过了斜陡的渠沟。过沟的时候,先是一个车轮陷落到渠中,然后另一个车轮又滑了下去,把车颠得左斜右倾,使我在车里前仰后合,毫无办法。接着,车夫灵巧地跳坐在车辕上,车沿着山坡一路小跑,顺山而下。我把帽子戴正,感到骨头好像都颠断了。不一会儿,我们出了城墙,车沿着弯弯曲曲的路向前驶去,骡子脖子上的铃铛发出丁零丁零的声音,伴合着车夫富有音乐感的吆喝声。车夫坐在车辕上,不断地在骡子尾巴上方挥舞着鞭子,嘴里不停地吆喝着,为骡子引着方向,也使它打起精神。车夫驾车全靠嗓子,因为车上没有缰绳,也没有嚼子,只有一根套在骡子头上的绳子。
我们的骡车行至一段破烂不堪、特别难走的路时,车夫忽的一下,又跳下了车辕上的座位,简直像个杂技演员,然而车并没有慢下来,还是继续朝前奔去。由于喀什噶尔地区的道路路面上尽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而且尘土厚及脚踝,在这样一条路上,坐在一辆没有弹簧的骡车里,走了没多远,我们就感到像是受了一顿折磨似的。
喀什噶尔旧城渐渐地在我们身后隐去了,我们的车跑上了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桥面上到处都是洞。过了桥,我们就到了通向汉城的道路上,路面宽阔平整,两旁是一行行白杨和柳树,路上人很多,骑马的、骑驴的、坐车的,都一路颠簸着奔向汉城。
终于,我松了一口气,我们看到了汉族人的村舍和正在田里干活的农民。很快,我们又看见了城墙,城墙上矗立着塔式城楼。走了没多久,我们就到了一个人头攒动的巴扎,巴扎通向我们的车要穿行而过的城门。过了城门,我们就来到了汉城。士兵们拥挤在城内等着迎接我们。
汉城和回城很不相同,比起回城,它小,而且看上去比较新。街道两旁店铺一间接一间,饭馆尽管看上去不怎么样,却挤满了穿着蓝袍的士兵们,这些士兵头上戴着黑色的头巾。
我们的车停在了一间最大的铺子门前,铺子掌柜跑出来迎接我们,热情至极。他引导我们进入了他的私室,坚持给我们上了茶。他抱出一匹又一匹的丝绸锦缎,这些料子漂亮极了,许多绸缎色泽宜人,上面的花纹如行云流水,雅致美观。他接着拿出了一些玉器,它们都装在精巧别致的小盒子里,盒子内侧衬着玻璃。不一会儿,他又拿出了一些小装饰品和用翠鸟羽毛制成的头饰,还有珊瑚、瓷器、巨大的景泰蓝花瓶、碗、茶壶等等,应有尽有。这些货物做工精细,式样迷人,但价格却高得令人咋舌。
喀什噶尔的这些汉族商人来自天津,除了做贸易买卖和经营店铺外,他们还开钱庄,放债,不管和谁做买卖,他们都会全力以赴地讨价还价,一会儿他们待你如至亲好友,一会儿又会使出浑身解数引你上钩,不过却是满脸笑容,让你感到十分友好。
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友善的讨价还价,我们还是买下了几件小东西,但是让人感到很难办的是,你不知道这些物品的合理价格。其实,对所有的货都是这样,甚至买食品和家用百货都不得不用这种令人不满意的方式,因为任何物品都没有固定的价格。在喀什噶尔,我不能外出买任何家用物品,因为我一露面,价格就会成百倍地往上翻。唯一能买到这些东西的方法是我们派一个仆人去采购所有的必需品。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再也不能在这些美丽的东西中逛了,要不然就会在宴会前赶不到提台家了。
我们的车在狭窄而且弯弯曲曲的街道上前行着,两旁的汉族士兵和浓装艳抹的当地妇女一直盯着我们。我们经过了城里唯一的一座庙,汉城的剧院也在其中,最后来到了提台衙门的大门外。一路上使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这座城市如此破败衰微,似乎城里面一座像样的建筑物都没有,甚至那座唯一的庙和剧院都破败不堪。
提台派出来迎接我们的人一直等在门口,看到我们,他连蹦带跳,一路小跑进入院内通报我们的到来,并且让那些等着点鞭炮的人点燃鞭炮。一进院子,向我们致敬的鞭炮声大作,震耳欲聋。院子里所有的马都被惊得连连后退,蹦跳不已,庆幸的是我们的车是由一头老练的骡子拉着,它仍然稳稳地向前走去,看来是完全适应了这种欢迎场面。
对着房子门的是一堵墙,或是称为影壁,上面画着一条面目狰狞的龙。汉族人的院子门和庙门直对的都有这样一堵门墙,目的是为了防止鬼怪精灵进到房子里。因为鬼怪精灵只能向前直行,不能拐弯,所以这堵屏风似的墙就能把它们堵在外面。我们“安全”地绕过了这堵墙,来到了一所大院子中,提台和他的夫人出来迎接我们,见面毕,他们牵着我们的手走向了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