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礼,我丈夫和我被分别领进了这所房子里的不同房间,我们一直到宴会结束,离开衙门才又见面。走进房子,我看到两位瑞典传教士的夫人也应邀来到了这里,于是就松了一口气,因为她们至少可以对这里的仆人讲维吾尔语,说不定这里的夫人们也懂得一些维语。在这间房子里还有几位中国客人。
后来我们被引进了一个宽大但家具简朴的房子,房子里一端是炕,离地面有三英尺高,女主人把我领到了炕边。炕是石头砌的,像个巨大的炉子。在冬天,炕里生上火,炕就热了。炕上铺着红毡子,放着枕状般的靠背垫子。人们晚上睡在炕上,白天则用来招待客人。一张小炕桌放在炕靠前边些的地方,大约一英尺高,女主人和我坐了下来,我们坐在炕桌两侧,我在女主人左边,炕桌上摆着茶盅。这个座位可真温暖呀。
在屋子那一边放着几张高高的方桌,方桌边配着几把坐上去令人不舒服的长方椅子,椅面上放着垫子。这里的一切都是红色的:家具深红色,垫子则是亮红色的。墙上挂着两三幅字画,屋子里还有几个美丽的花瓶。窗子被别出心裁地分成了一个个的格子,糊着纸。
屋子里的每个人对我都很友善,而且都围着我,因为我是个新来的人,她们都想看一看我的服装。她们掀开我的皮大衣,想知道我里面穿着什么衣服,有人用手摸摸,敲敲我帽子上的羽毛,似乎对我穿的这一身合身的过冬服装很好奇。我穿的黑鞋子和长统袜引起了她们极大的兴趣,但我恐怕她们并不赞赏它们。年轻瘦小的女人们脱下她们尖而小的绣花缎面鞋与我的鞋做比较后,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这是在笑话我的鞋,我把自己的鞋藏在了裙子下,希望她们会把这双难看的黑家伙忘掉。我开始感到不自在起来,突然,仆人们进来宣布,宴席已准备好了,我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女主人引我到席边,站在她的左手边,并从仆人手里接过一只小小的酒盅,举到额头上,然后放在了我座位前的桌面上,接着,她接过一双筷子,又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她摇了摇我的椅子,看它是否经得住我的重量,然后用袖子掸去了椅子上的灰尘。在我们每个客人入座之前,她都致以了相同的礼仪。
我们围着一张方形的宴席桌坐了下来,桌子上摆着一些小碟子,里面盛着各式佐料和调味汁。坐定后,就开始上菜了。我们吃的第一道菜是变蛋,变蛋是把鸡蛋埋在石灰里,放上很长时间做成的;变蛋的味道比我原先想象的要好。要是有人费劲地想象一下它们到底像什么,像是葛更佐拉白干酪(葛更佐拉白干酪,是产生于意大利葛更佐拉村的白干酪,故名。),并不是坏掉的鸡蛋,吃起来还可以。接着依次上了大约有四十道菜,有肉食、菜蔬、鸡、各种各样的干鱼、海参、鸭、鱼翅、海带、莲子、藕、各种各样的蘑菇、甜食,还有各种非常别致的美味小吃和香脆可口的烤乳猪,最后还有燕窝汤。每一种菜都切成小块,我想这是为了方便使用筷子的缘故。
?我怀着极大的好奇心看到了燕窝汤,并尝了尝,因为在此之前人们已经给我讲了有关燕窝的许多说法。但是,尝了一口,我却大失所望,因为燕窝汤的味道只不过是像用通心粉面条煮出来的汤中加上了葱和蒜的味道,很冲。我一点也不觉得它的味道有多香。燕窝汤是用一种燕子窝中的凝胶物质做成的,这种燕子生活在中国南方,在人爬不上去的悬崖上筑巢。燕子窝里形成的凝胶状物质形状有半个汤勺大,它的一边紧贴在悬崖上,人们把它砍下来时,形状就像把一个汤勺砍成了两半。燕窝筑得极其精美,看上去就像把凝胶涂进了一个小小的篮子上。我知道上面的描述不一定非常准确,但燕子们似乎是用它们自己的唾液做成了这种凝胶状物质,用来固定它们那小小的窝。
?在男士们的宴会上,人们必须戴着帽子喝这道汤,以示其罕见和名贵,在把汤端到席桌上之前,每位客人的仆人必须把他主人的帽子拿过来给他。由于我们是女宾,都戴着帽子,所以就没有这道手续了。
?在漫长的宴会期间,一个仆人捧着一壶温好的酒,不断地绕着桌子向空杯子里添酒,但我们几个欧洲妇女都不饮酒,我怕这冒犯了女主人。
?另外一个仆人,捧着一条油腻腻的湿布,也在桌子周围伺候着,如果谁想擦擦手或脸,他就过来伺候。不用说,我一次也没使唤他。
?另外,宴席桌四周有一圈向上翘的边,因为大部分菜都带有汤或汁,用筷子夹它们时,汤或汁就会溢出盘碗,而且可口的菜也会从筷子上滑下来。
?我们几个欧洲客人发现,宴席桌上靠近我们座位的地方除了筷子外,还有刀、叉和小勺子(匙)。我拿起我这一边的刀、叉、勺子时,大吃一惊,原来它们是我在家里使用的那一套,心里一直嘀咕它们是怎样到这里来的。事后我才知道提台在宴会之前曾细心地想到了这件事,专门派了一个仆人到秦尼巴克找到加法尔·阿里,建议他最好带上一些专用餐具,加法尔·阿里心领神会,甚至把我们的调味品都带来了!我尽量学着用筷子夹菜,但总是不大成功,每次都给在座的各位夫人提供逗趣的话题。每次夹起一块菜,没到嘴边就掉了,即使费了好大劲从盘碗中夹起点什么,但很快就又滑到了桌面上。
对出席宴席的中国客人来说,这一顿饭可真是难得的珍馐美味,很多东西是从中国内地运来的,非常贵。但对我来说,有些东西却真是难以下咽,如果不是放上加法尔带来的芥末粉和盐,简直咽不下去。每端上一道好吃的菜,女主人都坚持要我尝一尝,而且亲手用她的筷子在盘、碗里挑一块喂进我的嘴里。前面的几道菜我都吃了下去,但是当海参端上来时,我就非常为难了。如果他们把海参搞碎,或是用什么方法使它变个模样,那么吃起来还不算太坏,但是这里把它们煮好整个端了上来,我看到这些硕大的黑色海参,上面疙疙瘩瘩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就心里打颤,心想怎么能经受起这场磨难把它咽下去呢?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非得吃,我要么吃一块,要么冒犯主人。所以我在一块海参上面洒了好些芥末,闭上眼睛,一口把它吞了下去。这一下可把在座的夫人们高兴坏了,她们坚持要我再吃一块。就这样,我在宴会上只好三番五次地经受这种折磨。后来好多天过去了,我都没忘记那些海参,吃这种粘糊糊、不光滑而且整块的东西,真使我一想就怵,心里发毛。
席间有一位年轻的夫人,看到我们吃芥末那么津津有味,便坚持也要尝一下。我们提醒她可要小心点,但她却用小勺子装了满满一匙芥末粉,一口吃了下去。那个情景最好别写在这里,还是让大家去想象吧。
但是,天哪,我可真有点累了,我多么希望有人送上来一杯茶,因为按照汉族人的习惯,这是允许客人们离开的信号,我们从十二点开始坐在那里,一直坐到五点多,我的头痛得厉害。
提台和夫人亲自把我们送到了大门口,我们客客气气地道了别,那些令人心惊肉跳的鞭炮声又响了起来。和来时一样,在那辆可怕的骡车里,我又被颠得前俯后仰,回到家中时,我已经瘫了。
在这里,如果有人宴请或招待了你,数日后你再见到他时,符合礼节的说法是:“阁下的饭菜仍然让我感到余香未尽!”我的确可以这么说,因为这顿饭让我感触颇多,所以这句话千真万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