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外交官夫人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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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操持家务的艰难(1)

很快,我就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安顿了下来,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我必须从头学习,了解这里的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而且到了这里后,原来的操持家务的想法一下子全给改变了。

在喀什噶尔的最初四年,我饱尝了思乡和孤独的味道。一开始,语言上的隔阂就使我处于一种极其孤立、与世隔绝的状态,而且使我更加沮丧的是,我什么也不用操心。我们的服装都是新的,用不着更换,我真想在它们上面割几个口子,以使我能有机会把它们补起来。我们的藏书非常有限,也用不着我做一点抄抄写写的工作。本来,这种事会使我感到有点兴趣。这里似乎没有任何事值得我做,所以我变得无精打采,精神萎靡。我丈夫的工作总是那么忙,只是在吃饭的时候我才能见到他,或顶多在下午我们散步时才能和他谈一谈。所以不久,我就恨起那些不断来找我丈夫申诉、办事的人们,因为他们一来,我丈夫就得出面接待。在这种情况下,当我们的印度籍厨师提出他要回家乡与亲人团聚时,我马上就同意了。因为除了我,在喀什噶尔找不到一个能做英国式饭菜的人。

我立即动手,把一间房子改造成了厨房,装上了光线良好的大窗户,而且能随意开关,还装了一个门,大得可以让人不必低头就能进出,另外,我们还把厨房刷得雪白。豪格伯格先生用一只旧煤油桶为我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做饭用的炉子。就这样,我当上了厨师,伊沙·阿洪当我的助手和学生。

伊沙是喀什噶尔人,他和我一样只懂一点印第语。但是,我们把两人各自会讲的语言:维吾尔语、印第语、英语混在一起,形成了两人用手势交流的混合语,因此两个人之间互相可以听得懂。难道我还期望能有比这更好的口头交际语吗?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是做出用酵面发的好面包。因为过去我们一直吃用发酵粉烤的东西,早已吃腻了。我们进行了几次实验,失败了几次,再试验,终于做出了松软的大面包,我为此可自豪了。伊沙很快就能自己揉面了,揉面是做面包过程中最累人的活。

从巴扎上我们买来了奶油,我又苦苦恳求传教团医院的医务助手,从他那里要来了一个大广口瓶,把奶油放进去使劲摇,终于做出了黄油。伊沙这个小伙子干活挺踏实,只要是不太动脑筋的活,他都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干呀干呀,干很长时间也不说话。在冬天,他坐在炉火前,在夏天,他坐在门道里,总是耐心地摇那个旧广口瓶,一直摇到黄油被分离了出来。有了黄油,我们又做出了小蛋糕和奶油点心。

我一直在学习讲维吾尔语和印第语,并且一有机会就讲这些语言。我们的仆人们来源成分很复杂,他们中有喀什噶尔人、旁遮普人、克什米尔人、拉达克人、藏族人,还有一个僧加罗人,但是他们都讲印第语。有一段时间我们还雇了一个汉族人,但他在这里干得不怎么样,原因是在喀什噶尔的汉族人并不是干仆人这一行的,他们把自己看作是“老爷”,因此耻于做任何杂活。我们雇的这个汉族人有点怪,他干脆表示不尊重我,原因是我下厨房干活。他争辩道,这里的女主人应该是一位夫人,因为她能读会写,而且整天都应该在教育孩子读书识字,而我这个“太太”却亲自下厨做饭,所以算不上是一位夫人。因此,他在我们吃饭时不愿意首先伺候我,也不听从我的任何吩咐。

我和秦尼巴克的男仆们相处得非常好,很少发生什么麻烦事;我觉得,管理这些人就像管孩子。刚开始时,我试着用他们的语言训他们,但一点也不成功,所以过了好长时间我才又敢再试一次。用他们的语言训人时,我一下子就发了火,而且声音很高,但训了一阵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因为训人训到要紧的地方,我突然没有说的话了,而挨我训的那个仆人则笑眯眯地告诉我该用什么话。所以,以后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时,就坚持讲英语,并且发现这样做相当灵验,因为被训斥的人认为我用英语讲的内容比我想说的要厉害得多。我曾经读过一个在喀什噶尔的传教士写的一篇东西,他写道:从头到尾,再从尾到头很快地把字母表念一遍,而且念的时候加重某些字母的读音,这样就会极大地把感情压下去。我也曾这样试过,但是听起来那么滑稽可笑,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做的法力也就马上不见了。

因为喀什噶尔当地做饭的方式与我们的差别很大,可怜的伊沙虽然下了很大的功夫学习我的做饭方法,但这对他来讲,确实是比登山还难。我训练他好多年了,但是他的想法从来都停留在做米饭布丁上。如果你问他晚饭要做什么甜食,他会看看天花板,再看看地面,然后再把房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看个遍,好像是要从他的众多食谱中挑选出一样别出心裁的东西,然后严肃地宣布:米饭布丁。这又是我们早已料到他要讲的话!喀什噶尔当地人讲英语时发不出有些词的词首辅音,总是在这些词前面先加上一个元音,所以他们把sponge cake(蛋糕)发成“esponge cake”,把“frying pan”(煎锅)发成“edrilly-panI”,把“plum pudding”(葡萄干布丁)发成“pullumpud-ding”,把“champagne”(香槟)发成“esimpkin”,把“fritters”(剁碎)发成“perlitters”;我真担心我们已受了影响,因为我们自己也用了这种可笑的方法讲这些词。

比起在英国家乡,在喀什噶尔做饭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因为你得从头开始准备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拿做蛋糕来说,要买奶油,再做成黄油,得把面粉先筛一遍,然后再把它晾干,还要在捣钵里把糖研碎,再筛出来,还得把杏仁从壳里取出来,烫掉皮,再捣碎,等等。做完这一切后,你才能开始做蛋糕。做任何食品,都得这样。

我开始学着用土豆做酵子,做好后留下一个面团作为酵面等下一次做面包时再用。这种方法还是挺管用的。但是,当我们接待了第一位从印度来访的客人——古尔哈步兵团的鲍威尔上校(现在是亨利爵士)时,又发生了一件事。起因是我想把面包做得更好吃,但我留下的酵面团由于某种原因过上几天就不起作用了,做出的面包发不起来,很硬。鲍威尔上校做家务活很在行,他主动提出来要教我用大米粉、糖和温水做面酵子。他做了一个混合面团,并把它塞进了一个香槟酒瓶子中,然后用软木塞把瓶口塞严实。做好这一切后,我们把这个瓶子放在饭厅的俄式大炉子边的一个壁龛中,让面团在那里呆上两天,才能发酵。我和好了一面盆微微发热的面,第二天晚饭后,鲍威尔上校说他要把瓶塞子拔掉,看看面酵子发好了没有。他把绑在瓶口的线割断,“砰”的一声,软木塞一下子冲了出来,直冲向天花板。紧接着,酵子也喷了出来,就像雨点一样,喷到了我们的头上。天哪!瞧瞧我们的样子,满身都是面糊糊!我们只好把自己草草打扫了一遍,这种事使我们笑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后来,他只好又做了一遍,这一次,把做好的东西放在了一个凉一些的地方,放了两天。

不久,我们就感到自己非得养上一头奶牛才行,因为从巴扎上买来的牛奶味道太糟糕了,当地人把羊奶和牛奶混在一起,即使把这种牛奶放在最浓的咖啡或茶中,也压不住那股可怕的羊膻味。所以,我们先养了一头奶牛,随着家庭人口的增多,我们养的奶牛数也增加了,最后我们有了三头奶牛。喀什噶尔的一头奶牛每天顶多能产十至十二品脱牛奶,可我们每天却需要相当多的牛奶,以便天天都能吃上黄油。

伊沙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他是一个了不起的挤奶工,但是,他却没有专门学过在挤奶前怎样哄奶牛。后来,我们提升伊沙去给我们送信,雇的另一个人却学过这门技术,这个人坐在奶牛旁边,嘴里哼着一首轻柔的催眠曲。事实证明,他的这一套方法增加了奶牛的产奶量,也提高了牛奶的质量。

要是它们的牛犊不在身边,喀什噶尔的奶牛从来不下奶。奶牛首先让牛犊吃上第一口奶后,才能挤下奶来,否则,一滴牛奶也挤不下来。挤奶的时候,奶牛让牛犊站在一边,这样,它就可以不断地舔牛犊,逗它玩。挤完奶后,奶牛和牛犊就在一块儿呆上一两个小时,但这段时间里,奶牛却一滴奶也没有了。喀什噶尔人认为,把奶牛与它们的牛犊分开是一种罪过,是违反天性的。或许他们的这种想法并不太离谱,但是,有时候这种解释也会出现复杂的情况,假如牛犊死了,奶牛就再也挤不出奶了。

我们养的一头小牛犊没活多久就死了,我们从母牛那里连一滴牛奶都得不到了。因此,我们的一个仆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把这头可怜的牛犊的皮整个剥下来,再塞上东西。他们极其匆忙地办完了这件事,制成了一个面目可怕的怪东西。他们用木棍做成了牛犊腿,但这些木腿却伸向四方;他们又把牛眼和鼻子塞住,让它们突出出来。我讨厌看到这一切,一点儿也不愿意看这个怪东西。心里想,那头可怜的奶牛肯定不会要这个怪东西。但是,不料这头傻母牛看到自己的“小牛犊”回来了,竟然高兴极了。它浑身上下闻了这头“牛犊”,并把它舔了个遍,对这次“重逢”高兴得不得了,于是又让伊沙挤牛奶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这头母牛彻底上了当,有一次,伊沙把那个怪东西拿开,随便往什么地方一扔,不料这头母牛却一头向他冲过去,因为伊沙没有好好照顾它的“孩子”。所以,我们认为这个问题解决得可真令人满意。

但是,由于这件事发生在非常炎热的夏天,把小牛犊皮剥下来后,没做什么处理,所以它很快就开始发出一股恶臭味。我告诉仆人们,在不用它的时候,把它放在柴火堆上让太阳好好晒一下,彻底晒干。第二天早晨,伊沙来见我,脸拉得长长的。原来一只狗偷走了那头倒霉的“牛犊”,哪儿都找不到。结果,他再也不能从奶牛那里挤到牛奶了。人们说的一点也不错,这头奶牛再也没有用了,我们只好把它卖给了屠夫。

我们的奶牛中有一头产奶很多,但不知为什么,它突然没有奶了。我们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就很怀疑仆人中有人自己把奶早挤走了。我们向他们暗示了这一点,这些人气极了。后来,有一天下午,我们正在穿过房子后面的一片田野时,那头奶牛正在地里吃草。我们看到两个小女孩抓住牛头上的绳子,而奶牛却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肚子下面蹲着一个小巴郎,一只手里拿着一大块馕,学着小牛犊的样子,正舒舒坦坦地咂着奶头吮吸着牛奶,他把牛奶当成了茶!这个情景使我们目瞪口呆。当然,他们三个一看见我们,就吓得逃跑了。我丈夫追了上去,抓住了那个小巴郎,好好把他吓唬了一顿(我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自讨了这顿吓唬,因为他用这种方法吮吸牛奶已有好多天了!我们的仆人们可高兴了,因为他们洗清了不白之冤。这头母牛平常见了陌生人,凶得不得了,但是它却乖乖地让那几个孩子在它身上玩这种把戏!

有一天,一个印度人来到秦尼巴克,问我可否允许他向我们养的一头黑白花奶牛表示敬意。对印度人来说,牛是神圣的动物。所以这个印度人啰啰唆唆地对我说了一大堆好话,说是如果他能亲手喂一下我们的奶牛,他就对刚死去不久的母亲做了一件好事,又说他挑中我们的黑白花奶牛的原因是它额头上有一片白色。我们的信仰伊斯兰教的仆人们告诉我,不要让这个家伙干那种事,因为他用邪恶的目光看了奶牛,奶牛会死掉的。但是我对他们说,印度人不会伤害这头奶牛,如果他看了奶牛,会给他带来安慰的话,那就让他去看吧。所以,那天以后的每天早晨他都来看这头奶牛。他来以后,首先向奶牛致礼问候,然后再喂给它用米和奶油混合在一起的食品,奶牛极喜欢吃这种东西。这个印度人看着奶牛吃完贡品,他亲手为奶牛擦嘴,用的是一块绣着花的手帕,再向奶牛深深地鞠一个躬,然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