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外交官夫人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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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言(1)

在亚洲腹地,在中国最边远的地方,坐落着偏僻的边境城市——喀什噶尔(今称喀什)。直到最近,这座城市才刚刚对外国旅游者开放。在此之前,它曾是地球上很少有外国人到过的城市之一。极少有外国人到达喀什噶尔的原因,不仅仅因为它靠近俄国边境,政治上很敏感,而且也因为它位于环境恶劣的蛮荒之地;喀什噶尔就像一个犯人,被自己周边的地理环境封闭了起来。

喀什噶尔东边横亘着塔克拉玛干沙漠,这片沙漠以商队进去后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名扬天下。在喀什噶尔北边、西边和南边,依次耸立着天山、帕米尔和喀喇昆仑山三条巨大的山脉。多少世纪以来,不知有多少探险旅行者葬身于冰雪覆盖的山隘,或是将白骨留在了热浪灼人的沙海之中。在电报和飞机发明之前,土城墙围起来的喀什噶尔城,曾是世界上最封闭、孤独的地方,也是最不容易进入的地方之一。

然而,在英帝国和沙皇俄国争夺中亚而进行的五十多年的大角逐中,喀什噶尔曾一直是大不列颠帝国最前沿的一个阵地。在那场大角逐中,不列颠帝国为了在亚洲取得政治和经济上的主导权,与沙皇俄国进行过漫长而又扑朔迷离的争斗。

在大英帝国驻喀什噶尔的那个小小总领事馆的建筑上,飘扬着英国国旗,这是印度和北极之间广袤大地上飘扬的唯一的一面英国国旗。一批又一批的英属印度政府的官员们,监视着沙皇俄国(及其后的布尔什维克政权)在这个地区的一举一动,向英国的情报机关和领导人汇报着俄国人的一言一行。

其背景是,至少伦敦和加尔各答的战略决策者认为,俄国在这个地区的一举一动,都与英属印度这个大英帝国在海外的最富庶的殖民地的命运息息相关。

同样,俄国人通过设在喀什噶尔的总领事馆,也监视着大英帝国在这里的任何动静,并向在圣彼得堡的情报机关和领导人发回有关的报告。尽管喀什噶尔地处偏远,封闭孤立,除了它是一片绿洲,在其他方面毫不起眼,但在或许可以称之为“维多利亚时期的冷战”中,它却是搜集情报的理想之处。由于它位于英俄大角逐中的一个中立国家的领土上,又处于一条繁忙的商道上,喀什噶尔正处在两个帝国争霸的前线。

乔治·马嘎特尼(?马嘎特尼,中文名马继业,是本书作者的丈夫,于20世纪初长期担任英国驻新疆喀什噶尔的外交代表。)爵士是英属印度政府派往喀什噶尔主持这个监视点的第一位官员。1890年,他与比他年长两岁的弗朗西斯·扬哈斯本(扬哈斯本(1863—1942),中文名荣赫鹏,英国军官、中亚探险家。出生于印度,是20世纪初英国入侵西藏的主谋。)一道来到喀什噶尔,那一年他二十四岁。那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命中注定,竟在这座荒凉的、到处是苍蝇的城市度过二十八年,度过他一生事业的全部华年。刚开始,他的身份是英国驻喀什噶尔代表,1912年成为总领事,1913年被封为爵士。

马嘎特尼在喀什噶尔的公开任务,是照管在喀什噶尔及中国新疆其他地方的英籍印度属民,这些人全部是当地的商人或放债者。而他非公开的任务是监视俄国人在喀什噶尔的阴谋活动,特别是像沙俄总领事尼古拉·彼得罗夫斯基这些诡计多端者的阴谋活动。彼得罗夫斯基在马嘎特尼到喀什噶尔时已在那里长驻了八年,使自己成为这个城市的实际上的统治者。

在这场意志较量的角逐中,年轻的马嘎特尼有着不同寻常的家庭背景,这使他在与俄国人打交道时略占优势。他的父亲,哈利迪·马嘎特尼爵士,是个苏格兰人,而他的母亲则是位中国汉族女性,我们对她所知极少(马嘎特尼对任何人,甚至对自己的子女都没有讲过他母亲的情况)。这个背景使他精通汉语,深谙汉族人民的礼俗和生活方式,并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因而,这使他能够和喀什噶尔的道台及其他高官显贵建立起一种特殊关系。这是他招人厌恶的对手——俄国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同样,由于中国官员们惧怕彼得罗夫斯基,他们不仅到马嘎特尼那里讨教,而且给他提供了那位令人惧怕的俄国总领事梦寐以求而又得不到的最新情报。

马嘎特尼时常也发现彼得罗夫斯基这个人态度倒也友善,还有点讨人喜欢的地方。但是,在他们交往的大部分时间里,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总是剑拔弩张,非常紧张。确实,在1899年11月—1902年6月这段时间里,彼得罗夫斯基甚至没对马嘎特尼讲过一句话。那时候在喀什噶尔这个小得可怜的欧洲人圈子里,他们这种举动就显得特别不同寻常,令人难以置信。

他们之间这种僵硬关系产生的部分原因,是马嘎特尼与个荷兰教士亨德里克斯神父的友情。而俄国人特别讨厌这个荷兰神父,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马嘎特尼刚刚到喀什噶尔的那段时间里,一个朋友也没有,他不仅喜欢与这位神父交往做伴,而且发现他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情报来源。研究中亚的学者、旅行家奥利尔·斯坦因(斯坦因(1862—1943),英籍匈牙利人,中亚探险家。数次到新疆探险,而且都路经并留居在喀什噶尔。他是攫获敦煌文书的始作俑者。)爵士称亨德里克斯为“当地的活报纸”。在这个神父和马嘎特尼之间只能靠一种语言——拉丁语来交流,但马嘎特尼请神父一道用餐,后来又请他搬进了秦尼巴克(中国花园)。秦尼巴克是喀什噶尔当局安排给马嘎特尼这位英国代表居住的地方。

1898年,马嘎特尼获准回国度假,返回喀什噶尔时带来了一位新娘(即本书的作者)。亨德里克斯坚持从秦尼巴克搬了出去,而马嘎特尼则成功地说服了中国人,为他在城里找到了一所房子。然而,彼得罗夫斯基却向中国人施加压力,迫使他们收回了这所房子。俄国人这样做的个中原因至今尚不清楚。这场明争暗斗引起当地人为这位神父鸣不平,引发了一场示威活动,因为他们很敬重他。结果中国方面又给他找了一间破烂不堪的房子。直到他去世时,亨德里克斯一直是马嘎特尼一家人的密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亨德里克斯死后,彼得罗夫斯基的继任者却为他举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葬礼,并把他安葬在喀什噶尔的俄国公墓中(这是喀什噶尔唯一的欧洲人公墓)。

马嘎特尼与他的新娘凯瑟琳·波尔兰德从小青梅竹马。凯瑟琳的父母亲都是苏格兰人,出生于卡斯尔·道格拉斯村。其父詹姆士·波尔兰德在乡村小学受过教育,后来成了哈利迪·马嘎特尼的朋友,他们之间的这种友谊关系保持了一辈子,而且传给了家人。当哈利迪·马嘎特尼在中国任职的那些日子里,他的长子乔治正在杜勒威齐学院读书,学校放假期间他就回到波尔兰德家度假(詹姆士·波尔兰德从事航海运输业,全家在利物浦住过一段时间,后来搬到了伦敦)。因此,虽然时断时续,但乔治与他的未来新娘可以说是在一起长大成人的。后来,他们订了婚。订婚两年后,马嘎特尼事先没有通知,于1898年出人意料地从喀什噶尔回到了英国,与凯瑟琳结了婚,那时她二十一岁。与马嘎特尼结婚,决定了她要和丈夫在秦尼巴克共同度过整整十七年的光阴。在喀什噶尔,他们好客,乐于待人,这在途经此地的旅行家和探险者中有口皆碑。凯瑟琳在秦尼巴克为马嘎特尼生了两男一女共三个孩子:艾瑞克、罗宾和希尔薇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