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历史中,最令人惊讶的是,在披露了“东方号”飞船的全部数据之后,关于加加林着陆的假新闻仍继续存在着,甚至把知识渊博的专家引向迷途。举个例子,在1982年(!) 出版的英国历史学家科恩·戈特兰德的插图版百科全书《宇航技术》中,我们会看到:
“在大约7千米的高度,入口舱门从下降装置弹射掉,座椅带着宇航员弹射出去。降落伞打开。经过一些时间,座椅分离,使宇航员着陆时不至于碰撞它。加加林是 ‘东方号’ 飞船唯一的、着陆前留在下降装置中、没有使用弹射座椅的宇航员。所有后来的 ‘东方号’ 飞船宇航员们,都使用了弹射座椅。‘东方号’ 飞船下降装置使用自己的降落伞,单独着陆……”
一些说法存在着明显的矛盾。一面向我们说,加加林按规定飞行,并降落在预定区域; 另一方面,好像又说没有按规定着陆。苏联的新闻检查迷失在自己的假话里,而更重要的是,把别人也搞糊涂了。
很遗憾,在造假的过程中加加林本人也被拖了进去。早在恩格斯机场他就开始回答记者的提问。第一次详细的采访是4月13日在苏共古比雪夫州的别墅,然后在伊尔—18 飞机飞往莫斯科的路上,他叙述了自己的宇宙航行印象。但在那里,不允许纠缠不清的提问和偶然的谈话——采访记者们的身后站立着严厉的新闻检察官,他们随时修正宇航员的回答。
1961年4月15日,由科学院和外交部组织的于莫斯科学者之家召开的第一次国际新闻大会上,宇航员不得不经受严峻考验。
加加林在预先讲话中,首先介绍了自己,然后照例表示对“党和政府的感谢”,并简短地描述了自己飞行的感受,但与政府委员会的陈述相比贫乏得多。之后,提问纷至沓来,而第一个问题就不走运地涉及到着陆问题。
加加林是这样回答的:
“向我提了许多关于如何进行降落的问题,请允许我即刻对所有问题进行解答:我国对如何降落准备了几个方案,其中包括降落伞着陆方案。在此次飞行中,使用了下列系统:驾驶员位于座舱内,降落很成功,所有着陆系统表现出高度的有效性和良好的工作性能。”
这个回答看起来是模棱两可的。因为日后总可以说,加加林指的是弹射之前,处于座舱内的“驾驶员”。但外国记者可不好对付,他们随即又提出新的问题。
问:会公布从“东方号”飞船拍摄的地球表面的照片吗?
回答:“东方号”飞船上连一架照相机和摄影器材都没有,没有拍摄任何照片,因此,没有什么可公布的。
问:飞行中,您感觉到特别饿或渴了吗?
回答:飞行中,我没有感觉到特别饿和渴。计划规定的吃饭的时间到来时,在飞船上的感觉就和在这里、在地球上一样。
问:什么时候通知您是第一候选人?
回答:关于我作为第一候选人,是在适当的时候通知的。时间足够做好准备。
加加林的这一回答,好像在这里,不便于向媒体叙述培训宇航员,不便说明最终选择是在发射前不久做出的。但是,为什么要对这样一般化的新闻保密?
问:在这次历史性飞行中,您怎样评价无线电通信的作用?在太空,地面声音听得怎样?
回答:我高度评价无线电通信在这次飞行中的作用。通信使我能够一直和地面联系,接受指令,从飞船传送出所有系统的工作情况、观察情况,感觉到我们的人民、党和政府一直支持着我,在飞行中没有孤独感。
问:地面接应小组在着陆前就到达了,还是在降落之后?
回答:着陆和接应小组几乎同时抵达。
在此尤里·加加林“欺骗”了体育委员,而该委员后来不得不回答国际宇航联盟的这一问题。
问:您的体重是多少?
回答:飞行前,我的体重是69.5千克。现在称量的重量还是那么多。
问:降落路线有多长?
回答:降落的持续时间即表明其长度。制动装置在10 时25 分开机,而落地是10时55分。相应的距离是数千千米。
问:您是否预先在弹道火箭上飞过?
回答:没有飞过。
问:如果您,作为家庭中的一员,孩子的父亲,被派往太空,是否意味着,政府和您确信飞行一定会圆满结束?
回答:对此提问,我倒是愿意用“信任”代替“派往”一词。这一信任使我非常高兴和骄傲。因为,一切都开动起来,即将进行的是成功的飞行。谁也没有怀疑,无论是学者,还是工程师。我也没有怀疑。
问:飞行中您吃了些什么?是正常食物,还是专门用于失重条件下的食品?
回答:这是专用食品,由医学科学院研制。
问:飞向太空时,您是否随身携带了某些纪念物件,像亲人照片或某种护身符?
回答:向您保证,我不相信任何预兆和护身符及别的类似物件。也没有随身携带任何照片,因为我坚信一定能回到地面,能亲眼见到亲人和朋友。
问:飞船能重复使用吗?还是它的个别部件可以再利用?
回答:这一问题更多关系到我们的技术人员和工程师们。但我觉得,如果我说,全部飞船及其设备可以再次飞向太空,我说的不会错。
例行的、拐弯抹角式的回答,可以回避危险的议题,但又造成了混乱。一方面,由于驾驶员不必知道技术细节,因而可以假定“东方号”可多次使用; 而另一方面,似乎又有点奇怪,为什么被送往太空的第一人,不能自信地描述自己的飞船呢?飞船制造得不够好吗?
问:您报告,在南美上空,飞行正常,您感觉良好。南美的居民想问问您,从太空飞行的高空俯瞰我们的大陆,它漂亮吗?
回答:非常漂亮。
问:昨天您说,您的朋友,宇航员们,准备完成新的太空飞行。他们有多少人?超过一打吗?
回答:根据开发宇宙空间计划,在我国本土培训宇航员。我想,他们的人数足够完成严肃的航天飞行。
为什么要掩盖宇航员队伍的人数?如果知道了第一批学员是20人,苏联就会受到不友好的对待吗?
问:您是否完成了学者规定的全部任务?有可能完成更多的任务吗?
回答:所有计划中规定的任务我都完成了。而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规划的任务考虑了完成任务的条件,即使这样,需要做的我也做到了。
问:您想到过没有,沿着这样的轨道飞行,但时间是数小时,甚至数天,飞行员会不会遇到生理或心理方面的不舒适?
回答:我逗留在轨道那段时间内的自我感觉,使我做出了主观的结论,即逗留在轨道的时间,可以比我此次飞行逗留的时间延长许多。
问:您所完成的飞行是否坚定了您的政治信念?它是否确认了您所说的,需要达到全面的和有监督的裁军的意思?为什么?
回答:对这一问题,我难以补充什么。我担心我说不了那么完好,像院士费多罗夫4就这一问题说的那样。我想,就这一问题,他已完整地回答了。
问:您飞行的实际条件和飞行前预想的有区别吗?如果有,是在哪些方面?
回答:齐奥尔科夫斯基在他的书中,很好地描述了宇宙飞行的因素,我所遇到的那些因素,和他的描述几乎没有区别。
加加林本可以绘声绘色地描述一番自己飞行的条件,因为他在国家委员会面前已经这样做过了。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而让那些记者们去钻研齐奥尔科夫斯基的著作呢?当然,书中可以给出很多预言,但远不会包括全部可能性。
问:请您回答,您以什么样的感觉从太空返回故乡的土地?
回答:我当时的感觉很难表述。是高兴,同时既骄傲,又幸福。幸福,因为完成了赋予我的任务,因为飞行是由苏联,它的学者实现的,我们先进的科学还要继续前进。
问:对您有何奖赏?因这次飞行您得到特别奖励了吗?
回答:给我的奖励,正像所有苏联人一样,足够满足我们的需求。我得到“苏联英雄”的崇高称号。这是最高奖励。
而我们知道,加加林还得到了奖金、政府礼品。不好意思说吗?为什么?难道这会贬低他的功勋吗?
问:想过再飞第二次吗?还是会由另一个人飞?
回答:我已经向党和政府报告,我准备好了完成任何新的任务。我有苏联宇航员职称,有这一职称就可以做太空飞行。如果让我第二次飞行,我将感到高兴和感激。但我想,我们有许多宇航员,他们也愿意完成这种飞行。
问:你说过,很好地看到了地球,这是否是说,您是通过飞船的窗口或者彩色电视设备看到的?
回答:我是通过飞船的视野窗看到的。
问:什么时候做新的太空飞行?
回答:我想,这一飞行将在我们的学者和宇航员觉得需要的时候进行。
问:您会成为宇航员联盟主席吗?
回答:我只能说,这不取决于我。如果选我,我就当。
问:您能够在当前既定规划下,乘“东方号”完成飞向月球的飞行吗?
回答:“东方号”不用于飞向月球。为这一目的正在制造,并将制造专用飞船……
稍后,《通向宇宙之路》一书出版,这是一本回忆加加林的文艺随笔。书中披露的信息比此次采访和其他采访的内容更加丰富,但同样回避了一些最重要的问题:怎样进行飞行; 飞船和运载火箭实际如何构建; 是谁保持着与飞船的通信; 又是谁为他做发射前的准备工作,并在着陆后迎接他。是加加林不愿意或者不能道出所有细节吗?苏联的政治家从一开始就指示他,应该说什么、怎样说、怎么写; 他当时是名军官、爱国者,不敢和他们作对。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愿与其发生矛盾。
其他人员也在强大的新闻管制之下,不愿说出第一次飞行的真相。在几十年的时间内,真相一直在谎言的迷雾中模糊不清,人们至今对所有细节也不是一清二楚。
例如,你会心情沉重地读卡曼宁的文章《在航天器发射场》,文章描写“东方号”飞船的发射过程,于1961年5 月14 日,发表在苏联发行量最多的《星火》杂志上。下面是文章最具特点的一段:
发射前的准备工作进展迅速、认真而明确。检查了航天服、飞船设备、宇航员和地面通信的全部无线电通道。
电梯将加加林提升至上面的服务平台,他挥手告别,随后,其身后沉重的宇宙飞船的门关闭了。
过了几分钟,加加林平静地报告:“‘地面’,我是 ‘宇航员’。通信的检验结束了。控制台开关的初始位置是给定的。地球仪处于分离位置。座舱内压力一个单位,湿度65%,温度19℃,舱段内压力1.2 ,定位系统内压力正常。自我感觉良好。发射准备停当。明白吗?”
“地面”回答,“明白。”电视装置屏幕上能清楚地看到宇航员微笑的面孔,而在发射前15分钟,“地面”传达:“‘宇航员’ !我是 ‘地面’。我们在用电视跟踪、观察您。您的情况让我们高兴。您保重。您的脉搏64 ,呼吸24 ,一切正常。”
“宇航员”回答:“心跳正常,自我感觉良好,戴上了手套,密封头盔关闭,对发射已经作好准备。”
发射前最后几分钟,地面不停地通知宇航员,并向飞船传达发射指令。9 时07 分,宇航员对技术领导“上升!”的指令回答道:“出发!一切正常。”
“地面”:“时间,起飞后70秒。”
“宇航员”:“明白,70 秒,自我感觉非常好。继续飞行。过载在增加。一切都好。”
“地面”:“100。感觉如何?”
“宇航员”:“自我感觉良好。您那里怎样?”
“地面”:“一切正常。”
“宇航员”:“能清楚地听到您。自我感觉非常好。飞行进行良好。过载增加。看到了地球、森林、云彩、河流。”
后来试了试通话:
“‘地面’,我是 ‘宇航员’。按照计划,完成了与运载火箭的分离。自我感觉良好。座舱参数:压力,一个单位,湿度65%,温度20℃,舱段内压力一个单位,定位系统内压力正常。”
按照任务计划,加加林跟踪着飞船设备的工作,从舷窗和光学地标进行观察,撰写飞行日志……
该怎么说呢?一句话:不漂亮。这是针对性语句中最温和的一个词。
难道卡曼宁没有猜到,某个时候,真相总会被披露,而他的文字也将会和飞行的真实情况相比较?大概他能猜得到。但不得已继续用伪造的札记供读者享用。
顺便说一句,正是在卡曼宁1972年出版的《飞行员和宇航员》一书中,首次公布了几乎完整的加加林与地面的交谈解读。从中读者知道,飞行的领导人被称作“曙光”,而加加林是“雪松”。更完整的解读面世于1991年,而另一个记者版本则在2001年问世。本书引用了所有现存的解读版本,并修正了早期出版中的许多错误。不过,不能排除,明天会出现某个新的文件,使我的说法更加准确。对此我会很高兴。关于加加林的飞行,人们需要真相!
外国观察员和专家多次指出,苏联方面公布的第一次航天飞行资料中,有无法容忍的事实歪曲和虚假信息,而且,这些东西在1961年5月就已经相当明显。对此,克里姆林宫有经验的蛊惑家们回称,自诩国内透明的美国政府,甚至不急于和自己最亲近的盟友分享原子弹制造技术!这非常有趣,苏联领导人难道不明白,将飞向宇宙这一伟大成就和广岛、长崎成千上万人被杀害的悲剧相提并论,这不仅使自己的意图露出马脚,而且诋毁了20世纪历史上最伟大和最光明的成就吗?
7.4 政治游戏
1961年4月12日,美国总统肯尼迪向莫斯科发来贺电:
“尼基塔·赫鲁晓夫先生阁下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先生阁下
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