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乾义作品选(诗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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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选择

抽屉里种子的对话

听起来令人感动。

而泥土无可奈何。蝴蝶在火柴盒里

飞翔时,有一条虫子爬过海洋。

没有谁注意它的信息和奇迹。

它的尸体折断在

沙滩上一个脚窝儿里,

安详、严肃,

像遗像前的花朵。

鱼跳起来,当然是愤怒的一跳,

还有礁石的一只只手掌,

告别的姿势使人恐惧。这里会生长出。

另一个故事吗?没有谁回答会,或者不会。穿过树林和积雪的原野,

目光尽头也许又有一块墓碑,

种子或蝴蝶。而它们,

也许是我们中的一个。

总是寻找的样子。眼神敏锐,

但没有光泽。他只是,只是寻找,

或者不安,像隐私

被窃取。却没有听说

他找到了什么——他的宠物,

有一天没有回家过夜。

第二天回来了。而那一天他也没有回家。

不清楚是宠物向他学到了什么,

或者宠物是因为去找他——

但他并没有说过寻找过宠物。

他在花坛旁边和一只蝴蝶对话,

说我爱你,就像爱谎言一样真实。

他想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开个玩笑。他怀疑旁边的另一只蝴蝶

(也许是个男性)听到了,

他似乎惨叫一声(在心里)——

他醒了,他有些安慰。

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没有。

他觉得有一只眼睛在他背后

寻找他。他的背部总有灼热的感觉,

还不是那种痒,有些微痛。

后来他养成了回头的习惯,

像是寻找着别人。为此他去过

专家门诊。他对医生说,

他痛恨玻璃。

他摆弄一本诗集,很前卫的一本,

不少人围着他。他们在小声说话,

或者笑——乘一艘船到巴黎去!

去不去?他的心里微微受到震撼。

晚上,他睡了。他问:

去巴黎干什么?他回答:不去。

曾经围过他的一个人凑上来:

不去?看这是什么?嘿,美人计!

见过,在书里和电视剧里。

他想,干脆,去不去巴黎再说,

先来个将计就计。之后,

他说:不去。他怀疑过一个微笑,

是否真的能够换来幸福,

开始他信了,后来怀疑——直到现在,

他仍在想,像是寻找的样子。

能够?还是不能够?

一个人和若干个地方

看见你的那个时候/

是个幻觉的看到——

树干和一些叶子,渐渐/

显现,或者打字机,先打出/

一个字,再就是一行字/

又不是幻觉的看到——

手,湿热,有些湿润/

注意修饰的衣领/

这是你吗?还有声音/

淡淡的芳香的声音/

几处的水,涌到一起/

互相撞出,很认真地让人倾听/

像倾听一片月光/

落地的情景/

可是,这在什么位置/

湖边,小巷,灯光,还是/

小雨中的清晨?树林/

是红色的,天空是黄色的/

土地是白色的,你是——

蓝色的,深蓝,刮目相看的/

颜色。蓝/

我信了。一群人是一个人/

都在同一个地方。一个地方/

也是若干个地方/

你经过机翼下的田野/

并没有在意泥土里的一条虫子/

那也许是一条没有级别的虫子/

可是,它有梦想/

我们似乎在同一个地方谈话/

或者在若干个地方,进行同样的/

谈话。颜色渐渐地浸透了/

语言、呼吸和肺,以及/

一群人的同一个地方/

金属的响声

咀嚼金属的响声,是一种/

快乐,自己就在音乐之中/

呼吸里的响声,找不到恰当的/

形容词,或者比喻。响声/

像它本身一样纯粹和精确/

炭黑色的两道辙/

从金属的响声中散步而来/

并从自己的音乐中走过。一辆/

马车。赶车的老人咀嚼着响声/

车是空的。他当年给很多女人/

留下很好的印象/

两旁的内向的麦田/

回应着慢慢涌动的响声/

金属,像翅膀,像老人的眼睛/

在秋光里,在音乐里远行/

红色草原夏季的某个中午

笔尖儿即要触到纸上,才发现/

它的背面已经写满了文字——

平时在街上走,在一步之外/

就是那片红色草原,但它又不是红色的/

吉他声在几米之外被风扯断/

一排疲倦的杨树是唯一的听众/

那些灰白色、密集的叶子,把它们/

不规则的阴影覆在一小片草地上/

风,滚烫。两只赤脚,放在/

黄胶鞋上。两只鞋相距有一尺远/

左脚的大拇指随着琴声扬起/

像个陌生的舞者,没有表情/

也没有声音。手和脚都不知疲倦/

看到斜靠在树干上的破旧的/

牧羊鞭,就知道它们下午还要劳动/

而对于劳动,它们是多么热爱/

在11层楼

在11层楼倾听风在尖叫,也听到有人/

在风中谈话,还有其他声音。这是我每天/

工作的一部分。有时我随它激动/

电话从南方打来,谈一些IT业的情况/

也谈其他的情况,比如诗歌,或者什么/

风从话筒吹过去,对方说听到了北方的安静/

其实,每个季节每一天都需要倾听。有时/

听不到风的尖叫,也听不到有人说话。有时/

尖叫让我忘记了要说的话,或者/

代表了我要说的话,可能也代表了/

其他人要说的话。估计在它的源头/

一定另有隐情,只是我们并不清楚/

到了下班,我把风锁在11层,包括/

尖叫声,说话声,或者没有说话声。走下10个台阶/

随之,我的全部骨头进入了更广阔的倾听/

致一位朋友

由于你,我对所有的/

石头都充满好感,甚至/

亲近。你的诗也是石头/

在我的印象中,它们/

内部的火一直燃烧

而当时我们都是小烧/

后来你不再写诗/

或许是因为一段/

没有开始的爱,离你/

而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你属于著名的风之城/

那里的四季,风一直在刮/

我也曾经在那里读过/

两年书,学习蒸汽机车/

对于我们,黑天和白天/

是颠倒的。风里的石头/

是你,是你的骨头/

疼痛的时候,它们/

在风里发出响声,并且/

带有令人惊诧的光亮/

在你家里,永安街6号/

我们谈到很晚,那是/

1976年夏天。你说过一句话:

也许,这世界不适合石头生长/

你当时可能并没在意/

而我至今仍然记得它/

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说,她就愿意这样/

看着我们谈话,像/

亲兄弟一样。再后来/

在电话里你告诉我,母亲/

她已经不在了/

你是1954年生的/

你是在哪一年哪个季节/

离开那座城市,我不知道/

而从你走后,对于那座城市/

我心中则像一场秋雨过后/

渐渐开始凉了下来/

现在,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包括/

你是否有了妻子。如果有/

她漂亮吗?她像母亲那样/

善良吗?(我记得/

小时候,母亲只是/

用她粗糙的手/

抚了一下我的额头/

就留给我一生的/

温暖)大约是在/

十年前吧,我们之间/

失去了联系。后来/

我听说,你离开了/

那座风之城,也同时/

离开了诗歌,去了/

很热闹也很荒凉的地方/

看不懂的东西

看不懂的东西,每一天都有,

都看着,但不懂。摇头、

叹气、喝闷酒,但不懂。

百货大楼门前的草坪上,几只长颈鹿在张望,

但不吃草。

它们可能吃不惯北方的草。

它们是假的。还有街心花园里的椰子树,

已结出黄色的累累的假果子。

渐渐地,反正不懂了。

时间都可以过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反正不懂的东西到处都是。

别再摇头,也别再喝闷酒搞坏了身体,

连不懂的东西也看不着了。

一支鲜花,这时突然出现在眼前但不知道谁送的,

也记不起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