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里种子的对话
听起来令人感动。
而泥土无可奈何。蝴蝶在火柴盒里
飞翔时,有一条虫子爬过海洋。
没有谁注意它的信息和奇迹。
它的尸体折断在
沙滩上一个脚窝儿里,
安详、严肃,
像遗像前的花朵。
鱼跳起来,当然是愤怒的一跳,
还有礁石的一只只手掌,
告别的姿势使人恐惧。这里会生长出。
另一个故事吗?没有谁回答会,或者不会。穿过树林和积雪的原野,
目光尽头也许又有一块墓碑,
种子或蝴蝶。而它们,
也许是我们中的一个。
他
总是寻找的样子。眼神敏锐,
但没有光泽。他只是,只是寻找,
或者不安,像隐私
被窃取。却没有听说
他找到了什么——他的宠物,
有一天没有回家过夜。
第二天回来了。而那一天他也没有回家。
不清楚是宠物向他学到了什么,
或者宠物是因为去找他——
但他并没有说过寻找过宠物。
他在花坛旁边和一只蝴蝶对话,
说我爱你,就像爱谎言一样真实。
他想他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开个玩笑。他怀疑旁边的另一只蝴蝶
(也许是个男性)听到了,
他似乎惨叫一声(在心里)——
他醒了,他有些安慰。
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没有。
他觉得有一只眼睛在他背后
寻找他。他的背部总有灼热的感觉,
还不是那种痒,有些微痛。
后来他养成了回头的习惯,
像是寻找着别人。为此他去过
专家门诊。他对医生说,
他痛恨玻璃。
他摆弄一本诗集,很前卫的一本,
不少人围着他。他们在小声说话,
或者笑——乘一艘船到巴黎去!
去不去?他的心里微微受到震撼。
晚上,他睡了。他问:
去巴黎干什么?他回答:不去。
曾经围过他的一个人凑上来:
不去?看这是什么?嘿,美人计!
见过,在书里和电视剧里。
他想,干脆,去不去巴黎再说,
先来个将计就计。之后,
他说:不去。他怀疑过一个微笑,
是否真的能够换来幸福,
开始他信了,后来怀疑——直到现在,
他仍在想,像是寻找的样子。
能够?还是不能够?
一个人和若干个地方
看见你的那个时候/
是个幻觉的看到——
树干和一些叶子,渐渐/
显现,或者打字机,先打出/
一个字,再就是一行字/
又不是幻觉的看到——
手,湿热,有些湿润/
注意修饰的衣领/
这是你吗?还有声音/
淡淡的芳香的声音/
几处的水,涌到一起/
互相撞出,很认真地让人倾听/
像倾听一片月光/
落地的情景/
可是,这在什么位置/
湖边,小巷,灯光,还是/
小雨中的清晨?树林/
是红色的,天空是黄色的/
土地是白色的,你是——
蓝色的,深蓝,刮目相看的/
颜色。蓝/
我信了。一群人是一个人/
都在同一个地方。一个地方/
也是若干个地方/
你经过机翼下的田野/
并没有在意泥土里的一条虫子/
那也许是一条没有级别的虫子/
可是,它有梦想/
我们似乎在同一个地方谈话/
或者在若干个地方,进行同样的/
谈话。颜色渐渐地浸透了/
语言、呼吸和肺,以及/
一群人的同一个地方/
金属的响声
咀嚼金属的响声,是一种/
快乐,自己就在音乐之中/
呼吸里的响声,找不到恰当的/
形容词,或者比喻。响声/
像它本身一样纯粹和精确/
炭黑色的两道辙/
从金属的响声中散步而来/
并从自己的音乐中走过。一辆/
马车。赶车的老人咀嚼着响声/
车是空的。他当年给很多女人/
留下很好的印象/
两旁的内向的麦田/
回应着慢慢涌动的响声/
金属,像翅膀,像老人的眼睛/
在秋光里,在音乐里远行/
红色草原夏季的某个中午
笔尖儿即要触到纸上,才发现/
它的背面已经写满了文字——
平时在街上走,在一步之外/
就是那片红色草原,但它又不是红色的/
吉他声在几米之外被风扯断/
一排疲倦的杨树是唯一的听众/
那些灰白色、密集的叶子,把它们/
不规则的阴影覆在一小片草地上/
风,滚烫。两只赤脚,放在/
黄胶鞋上。两只鞋相距有一尺远/
左脚的大拇指随着琴声扬起/
像个陌生的舞者,没有表情/
也没有声音。手和脚都不知疲倦/
看到斜靠在树干上的破旧的/
牧羊鞭,就知道它们下午还要劳动/
而对于劳动,它们是多么热爱/
在11层楼
在11层楼倾听风在尖叫,也听到有人/
在风中谈话,还有其他声音。这是我每天/
工作的一部分。有时我随它激动/
电话从南方打来,谈一些IT业的情况/
也谈其他的情况,比如诗歌,或者什么/
风从话筒吹过去,对方说听到了北方的安静/
其实,每个季节每一天都需要倾听。有时/
听不到风的尖叫,也听不到有人说话。有时/
尖叫让我忘记了要说的话,或者/
代表了我要说的话,可能也代表了/
其他人要说的话。估计在它的源头/
一定另有隐情,只是我们并不清楚/
到了下班,我把风锁在11层,包括/
尖叫声,说话声,或者没有说话声。走下10个台阶/
随之,我的全部骨头进入了更广阔的倾听/
致一位朋友
由于你,我对所有的/
石头都充满好感,甚至/
亲近。你的诗也是石头/
在我的印象中,它们/
内部的火一直燃烧
而当时我们都是小烧/
后来你不再写诗/
或许是因为一段/
没有开始的爱,离你/
而去。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你属于著名的风之城/
那里的四季,风一直在刮/
我也曾经在那里读过/
两年书,学习蒸汽机车/
对于我们,黑天和白天/
是颠倒的。风里的石头/
是你,是你的骨头/
疼痛的时候,它们/
在风里发出响声,并且/
带有令人惊诧的光亮/
在你家里,永安街6号/
我们谈到很晚,那是/
1976年夏天。你说过一句话:
也许,这世界不适合石头生长/
你当时可能并没在意/
而我至今仍然记得它/
你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
说,她就愿意这样/
看着我们谈话,像/
亲兄弟一样。再后来/
在电话里你告诉我,母亲/
她已经不在了/
你是1954年生的/
你是在哪一年哪个季节/
离开那座城市,我不知道/
而从你走后,对于那座城市/
我心中则像一场秋雨过后/
渐渐开始凉了下来/
现在,我不知道你在哪儿,包括/
你是否有了妻子。如果有/
她漂亮吗?她像母亲那样/
善良吗?(我记得/
小时候,母亲只是/
用她粗糙的手/
抚了一下我的额头/
就留给我一生的/
温暖)大约是在/
十年前吧,我们之间/
失去了联系。后来/
我听说,你离开了/
那座风之城,也同时/
离开了诗歌,去了/
很热闹也很荒凉的地方/
看不懂的东西
看不懂的东西,每一天都有,
都看着,但不懂。摇头、
叹气、喝闷酒,但不懂。
百货大楼门前的草坪上,几只长颈鹿在张望,
但不吃草。
它们可能吃不惯北方的草。
它们是假的。还有街心花园里的椰子树,
已结出黄色的累累的假果子。
渐渐地,反正不懂了。
时间都可以过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反正不懂的东西到处都是。
别再摇头,也别再喝闷酒搞坏了身体,
连不懂的东西也看不着了。
一支鲜花,这时突然出现在眼前但不知道谁送的,
也记不起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