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新诗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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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黎明的通知

为了我的祈愿诗人啊,你起来吧

而且请你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已经要来

说我已踏着露水而来已借着最后一颗星的照引而来

我从东方来

从汹涌着波涛的海上来

我将带光明给世界又将带温暖给人类

借你正直人的嘴

请带去我的消息

通知眼睛被渴望所灼痛的人类和远方的沉浸在苦难里的城市和村庄

请他们来欢迎我—

白曰的先驱,光明的使者

打开所有的窗子来欢迎打开所有的门来欢迎

请鸣响汽笛来欢迎请吹起号角来欢迎

请清道夫来打扫街衢请搬运车来搬去垃圾

让劳动者以宽阔的步伐走在街上吧让车辆以辉煌的行列从广场流过吧

请村庄也从潮湿的雾里醒来为了欢迎我打开它们的蓠笆

请村妇打开她们的鸡埘请农夫从畜棚牵出耕牛

借你的热情的嘴通知他们

说我从山的那边来,从森林的那边来

请他们打扫千净那些晒场和那些永远污秽的天井

请打开那糊有花纸的窗子请打开那贴着春联的门

请叫醒殷勤的女人,

和那打着鼾声的男子

请年轻的情人也起来和那些贪睡的少女

请叫醒困倦的母亲和她身边的婴孩

请叫廉每个人连那些病者与产妇

连那些衰老的人们呻呤在床上的人们

连那些因正义而战争的负伤者和那些因家乡沦亡而流离的难民

请叫醱一切的不幸者我会一并给他们以慰安

请叫醒一切爱生活的人工人,技师以及画家

请歌唱者唱着歌来欢迎用草与露水所渗合的

请舞蹈者跳着舞来欢迎披上她们白雾的晨衣

读叫那些健康而美丽的醒来说我马上要来叩打她们的窗门

请你忠实于时间的诗人带给人类以慰安的消息

请他们准备欢迎,请所有的人准备欢迎

当雄鸡最后一次鸣叫的时候我就到来

请他们用虔诚的眼睛凝视天边

我将给所有期待我的以最慈惠的光辉.

趁这夜已快完了,请告诉他们说他们所等待的就要来了

【浅识】此诗写于艾青到达抗日民主根据地的中心延安之后。诗人曾说:如果我们要从古老的中国看见新生,看见希望,那首先就要注意延安。如果在旧中国有地方已经披上黎明的微光,那地方就该是延安——和各个抗日根据地。

经历了人生长旅,在饱经磨难之后,诗人在延安接触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看到了这个苦难民族的希望。他用他的诗将自己这种喜悦的心情,将黎明的微光告白天下。

艺术的最好表现手法是直接。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情不自禁一泻千里式的感情,抒情主人公成为黎明。让黎明这位白日的先驱和光明的使者,深情地为人类祝福,深情地呼唤不可避免地将要到来的一切。由于诗人将自己隐去,选择了以黎明的口吻自述这个角度,从而使整首诗增加艺术纵深感,变得简洁和明快。

一棵树,一棵树彼此孤离地兀立着

风与空气

告诉着它们的距离

但是在泥土的覆盖下

它们的根伸长着

在看不见的深处

它们把根须纠缠在一起

【浅识】宋人以哲理入诗,诗评家每每以为这是宋逊于唐的原因。毛泽东同志却独持己见,以为宋诗未必较唐诗差些,以哲理入诗是诗的一种思想内容和写作技巧上的进步。.

《树》有一种哲理的味道。第一节写了树与树之间表面上的关系,第二节写了树与树之间本质上的关系。这首诗实意象征什么,也许不必细究,它只是揭示了生活中的哲理而已。如果考虑到此诗写于1940年春这一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我们也许可以这样认为:分门别户,一盘散沙仅仅是中国人的表面现象,从本质上讲,他们都是炎黄子孙,有着共同的根系和利益,在外敌当前的情况下,他们会牢固地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而一棵棵树的形象,是一个伟大民族正在团结和凝聚起来的象征。

一个黑人姑娘在歌唱

在那楼梯的边上,

有一个黑人姑娘,

她氏得十分美丽,

一边走一边歌唱.

她心里有什么欢乐?

她唱的可是情歌?

她抱着一个婴儿,

唱的是催眠的歌。

这不是施的儿子,

也不是她的弟弟;

这是她的小主人,

她给人看管孩子,

一个是那样黑,

黑得象紫檀木;

一个是那样白,

白得象棉絮,

一个多么舒服,

却在不住地哭,

一个多么可怜,

却要唱欢乐的歌。

【浅识】这位黑人姑娘生存在卑贱中,她的父母如何,她的身世如何,诗人没有告诉我们,诗人只介绍了她目前的境况:她给一个白人家庭充当保姆或者女佣。那位向人小孩呢,他住着楼房,他雇得起保姆,他的家庭是比较富裕的,这是一般人都可以看得见的题材,将这个原始素材提炼成诗,完成生活到艺术的过程,还必须有下面一段,即幸福的白人小孩却在不停地哭,可怜的黑人姑娘却在唱歌。于是乎,我们看到了一幅悲凉的人类生活的图景。

我从昨天来,我到明天去。告别长庚,奔赴启明——长庚已经隐没,启明还没显形。

我从昨天来,我到明天去。头上乌云,

脚下泥泞乌云遮断星月,泥泞泛起榛荆。

我从昨天来,我到明天去。拨开黑暗,

咬紧寒风寒风吹冻发僵,黑暗泼墨染浓。

我从昨天来,

我到明天去。

背离长庚,

面向启明——

长庚沉落天外,

启明闪现心中。

【作者】公木,原名张永年,张松甫,现名张松如。1910年出生于河北省鹿县。曾在北京师范大学就读。1938年到延安,从事诗歌创作,曾与肖三、刘御等人组织《延安诗社》,代表作有《鸟枪的故事》、《十里盐湾》、《崩溃》等。

【浅识】《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的作者公木,是一位治学严谨的学者兼诗人。

《夜行吟》表现了老一代知识分子,寻找真理,寻找革命的过程。诗题取名夜行吟,正表现了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和寻找的情景。诗分四节,第一节描写了昨天与今天之交,长庚已经隐没,启明星还没显形;第二节表现了黎明之前最黑暗,兼有乌云笼罩的情景;第三节表现了为完成昨天向明天的过渡,夜行者的努力;第四节时,诗人终于感慨曰:长庚沉落天外,启明显现心中,最艰难的时刻熬过来了。

我得掌握自己

哦,要做鸟,就做鹰罢,高飞的鹰,

哦,要做兽,就做卿子罢,勇壮的狮?

哦,要做人,就做个不平凡的英雄,

但是矛.管啊.我厌憎平凡我又爱慕平凡,

那么,以鹰作平凡的鸟罢!

以抦子作平凡的兽罢

以英雄作平凡的人罢,

我爱飞折羽翼的声,

我爱垂死而被辱的蛳子,

我也爱那红照西天的夕阳,

美丽的死去还是美丽的啊,

可敬的死去还是可敬的啊!

我祈求着,神啊!

给我高飞的羽翼,

给我壮大的气魄与力,

绐我英雄的平凡,对待平凡;庸众罢!

逝去吧,不安的梦幻!

逝去吧,心造的爱恋

逝去吧,使我苦恼的友情!

变换吧,死水般的周遭!

枯萎吧,迷惑人的希望的花朵!

人间既然有了我,就应有我的业绩,

我得喝现实的乳液,流劳动人民的汗啊!

我冀望生活的大海轲,

哪怕是狂风暴雨,

或是惊涛骇浪!

宁可在酣战里显出我句已的胆怯,

宁可在伟大中暴露我自己的渺小!

让我醉于诗,醉于工作,醉于战斗.

让我欢乐,悲愁,让我嘲笑和激怒罢!

我既骑在马上,就得后辔扬鞭,驰骋奔腾,

我得掌握我自己啊!

【作者】林林,原名林仰山,生于1910年,福建诏安县人。中学时开始写诗,1929年考入中国大学。1934年在日本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东京分盟。现任中国人民对外友协副会长,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着有诗集《阿莱耶山》、《人间书屋》等。

【浅识】此诗虽作于40年代,但今天读来仍不失为抒情和哲理的佳作有许多诗句纟7显得十分精辟。

梦幻、爱恋、友情、希塑、业绩,种种的种种,冲激着这颗热情而年轻的心。但这里主耍还是业绩,即:人间既然有了我,就应有我的业绩。这其实是一种人生抱负,即如毛泽东同志所说,

自信人生三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一样。前景就在面前,你尽可

以自由想象,因此诗人希望做一个鹰般的鸟,狮般的兽,英雄般的人,但是又希箄自己平凡些,亦具有一个壮丽的死。后面,他表现了自己渴望工作,渴望战斗,渴望早日踏上人生长途的愿望,止此他告诫自己说我得掌握我自己啊!

谒海涅墓

万里迢迢初到巴黎名城,

没有去游览古迹胜景,

特先来拜谒你的坟墓,

从青年时期就对你崇敬。

蒙马特公墓气氛凄清,

我肃穆地回忆你的生平。

我没能够将花环奉献,

只带来虔诚的心灵。

栩栩雕像你的面容忧伤,

可为的是不愿埋骨异邦?

纵使飞鸟也期望归巢,

纵使狐狸死也面向山冈。

在此地多么飘零孤寂,

谁和你谈心,谁是你知己?

难道你还在怀念祖国,

在历史洪流激荡之间,

你思想的船上树起旗杆。

满心是欢乐和歌唱,

满心是宝剑和火焰。

你刺伤横暴者,

他们至今还在流着污血。

你烧伤伪善者,

他们至今还是焦头烂额。

人们爱你的抒情曲清丽,

人们爱你的讽刺诗机智。

在欣赏你的美学。

在探索你的哲理。

不必操心,不应疑惧,

共产主义者会把你的歌集,

撕做纸袋装下咖啡、烟丝,

却相反将你的诗文朗诵不已。

1983.6.26

【浅识】海涅是一位杰出的诗人。林林曾译过他的一些诗作,因此对于海涅,他有着比—般人更为深刻的了解,更为深切的感情。

诗作以叙述入手,将读者的思绪引到海涅墓前,瑶前的雕像引起诗人想象和洵问,联系海涅客死异乡的结局,表达着作者的进一步的忧伤和对迫宵海捏的德网反动统治柝的愤慨。接着,在对海涅高尚人格评价的同时,歌赞他的伟大作品以及对后世的影响。诗的结,作者以一位后人的口吻,尤其是以一位共产主义者的吻,给这位杰出诗人以评价。

—样的寂寥:

白天是算命锣,

夜里是梆子。

敲不破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瞎子在街上走,

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颊一块石头高,

领一家姑娘有多大年纪。

敲沉了别人的梦,

做着梦似的更夫在街上走,

——步又一步。

他知道哪一块石头低,呢一块石头高.

哪一家门户关得最严密。

三更了,你听哪,

毛儿的爸爸,

这小子吵得人睡不成觉,

老在梦里哭,

明天替他算算命吧

是深夜,

又是清冷的下午:

敲梆的过桥,

敲锣的又过桥,

不断的是桥下流水的声音。

1933

【作者】卞之琳(1910—)祖籍江苏溧水,生于江苏海门县,1930年开始发表诗作,1936年为新诗《月刊》编委。现为中国作家协会理事。着有诗集《秋草》、《十年诗草》等。

【浅识】《古镇的梦》作于1933年3月,据诗人讲,是回忆江南僻地典型小镇的想象之作,(见《雕虫纪历》自序)。

无意以褒,无意于贬,诗人只是诚实地记录下他对古镇生活的感受,记录下这江南一隅,记录下人类一种生存图景而已。

两种声音统治着古镇,一是算命锣,一是梆子。算命锣在白天,它由一个瞎子操持着。梆子在夜晚,它由一个更夫操持着。它们成了小镇生活的全部。这敲梆者与敲锣者,每当深夜,每当下午交替。交替的地点在—?座桥上,而桥下,是永恒不断的岁月的流水。

尺八

象侯鸟衔来了异方的种子,

三栀船载来了一枝尺八,

从夕阳里,从海西头。

长安丸载来的海西客夜半听楼下醉汉的尺八,

想一个孤馆寄居的番客听了雁声,动了乡愁,

得了慰藉于邻家的尺八,

次朝在长安市的繁华里结访取一枝凄凉的竹管……

(为什么霓虹灯的万花间还飘着一缕凄凉的古番?)

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一—象候鸟衔来了异方的科子,

三栀船载来了一枝尺八,

尺八乃成了三岛的花草。

(为什么霓虹灯的万花间飘着一缕凄凉的古香?)

归去也,归去也,归去也——

海西人想带回失去的悲哀吗?

1935.6.19

【浅识】尺八,足一种中国宙代乐器,据说是唐朝时来中国的日本学者带回日本的(一说宋朝)。嗣后,尺八在日本流传范今,在中国反而绝迹。

这首诗写的是诗人本人的一次经历:1935年诗人为专心译一本书,避居日本5个月,在客居中听到尺八的吹奏,于是汁启了一个忘却的乡梦。

翻手云,覆手雨,借尺八这个媒介物表达了诗人客居异邦的乡愁。许多年前,一位日本旅人,在长安夜半听到尺八声,动乡愁,次日在长安闹市间,独访取一枝凄凉的竹管,然后归去,后来,尺八竟成本的一件普通乐器。而今,我客居日本,夜半闻尺八有声,这故国的乐器声吹奏的是乡愁…那么,让我也归去吧,并且买一支尺八带上。听说风行日本的尺八,在中国已经绝迹,那么,我带上它,是想带回那失去的悲哀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1935.10

【浅识】《断拿》屡屡为今人所推崇,被认为是一昏情景交融,蕴含深远的好诗。

世界是一个统?本,世界上的事物没有孤立地存在着的,当你以为自己楚主角,周围的事物因你而存在时,这时,也许另外一个正注视你的人认为烛是主角,而你只是他生活的装饰物而已。诗人在这里剪取了两个形象。其一是你站在桥上,看着风景,这时候却有另一个人(也许你刚才还将他以及那些楼,垚作风景看待),却在看你,将你当作景物。其二,夜半,明月映照在窗上,此时,你是主明月是客。然而,你想不到,在远处,有一个人正在梦你,你又是客,去装饰别人的梦。

南星

石像辞

你来过几次我记不清楚了,

但我记得你足迹的数目,

无论留在草叶上或土地上的,

因为当这园林欢迎你的时候,

我就要用力地低头了。

你将怎样猜想我的经历呢?

也许你以为我是一个新客,

远不如一株赤讽或一株白杨,

也许你的思想或记忆不会来到我的身上,永远地。

如果我对过去生出疑问了,

我回想一些连绵雨的曰子,

—些沉重的雪花封住全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