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一个地方,你不能不去了解她的历史。贺州是岭南文化与中原文化、湘楚文化的交会处,历来,贺州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其历史价值重要非常。想感受贺州历史,就要顺着它的历史足迹去寻访。
正在此时,新华社发表了一则电讯,称:“广西贺州市贺街镇内近日发现始筑于东汉时期的汉代夯土城墙,据专家考证,这段城墙是迄今为止国内考古发现中保存最为完好、地面遗存规模最大的一段汉代夯土城墙。
“据广西文化厅组织专家进行现场勘察论证,这段汉代夯土城墙宽23米~30米,南长95米,西长562米。在汉代夯土城墙外围另有一道东汉护城河沿墙而行,宽5米~11米,深0.8米~1.7米。”
在这之前,有学者陈乃良研究发现,秦始皇派几十万大军南下时开辟了一条过去从未受人注意的古道,这即是在湘桂边界的通岭口峡谷并与潇水一封水相连的水陆联运“新道”。这个发现是极其重要的。过去一般人都认为秦始皇沟通南北经济文化,主要是靠开凿灵渠,而通漓江(桂江)达西江之通道。其实这只是南北通道之一,而且因灵渠水量小,不常修,作用不大(在盛唐后才加大秦始皇的两路大军,一是从漓江(桂江),一是从贺江(封水)南下的。汉武帝南下时也沿此路。其实贺江一线主要还是经这个湘桂交界处(即湖南道县双屋凉亭与广西富川葛波镇交界处),修有约一百七十公里的“新道”,将湖南的潇水运输,同广西富江的运输,以水陆联运的方法联结起来,即所谓岭口新通道。这个通道首先是从马王堆出土的《地形图》中,由学者张修桂研究发现的。他说:“在北东走向的都庞岭和萌渚岭之间,存在着一条相对低的北东向山间大谷地,恐怕并不为众人所熟知。该谷地西部都庞岭,高程1000米以上;东部萌渚岭,高程也在1700米以上。二岭之间为低谷丘陵和山间盆地……谷地高程都在200米以下……是整个南岭山脉的一条最大的山间谷地。”显然,这条通道的发现,证实了贺州(包括贺街)也是秦汉南北古道的必经之地。
从八步南下十八公里,至萌渚岭南麓,在临江贺水相汇处,有一座小镇叫贺街,这座小镇竟是亘古千年的故城池。
据史载,贺街镇秦属南海郡地,汉为临贺县治,三国吴时置临贺郡,隋开皇九年(589年)改称贺州。
我循着伸往幽深小巷的贺街古镇青石板路,仿佛穿过时间隧道走进了久远的年代……临贺故城目前尚保存西汉时期的城墙和城门及南北护城河;西汉中期城址迁至长利村临、贺两江交的三角洲,因历遭洪劫和游泥堆积,现仅有三百余米南城墙露出地面。
古城墙及护城河护卫着临贺古城(今广西贺州市贺街镇政府周围)。临贺古城是西汉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在广西设立的四大古镇,至今仍保存完好的唯一一座古城遗址。
临贺古城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地下文物十分丰富。古城内现留存有大量的石板街、民居、古井、宗祠、庙宇、县衙、书院等文物。
奔腾不息的临江贺水孕育了这座亘古故城。自古以来,临贺故城就是南岭的交通要塞和兵家必争之地。在马王堆出土的西汉军事地图中,可以查证临贺故城,是汉王朝与南越国争锋的前沿地带。以贺街为中心,北至芳林、南至信都、铺门就有六个营盘。而潇贺水道(潇水一贺水更是沟通中原与南岭南北的五大古道中最重要的一条。秦始皇收百越统一中国,五路大军有一路走潇贺古道;汉武帝平南越国五路大军中路走的亦是潇贺古道。自唐宰相张九龄开通江西梅关新道后,潇贺水路才逐渐衰落。
我在夜深人静中再翻阅厚重而内容繁杂的《贺县志》,最令我着迷的还是潇贺古道,那是一道值得寻访的历史足迹。她起于湖南道县双屋凉亭,经江永进入富川古城,蜿蜒于荫渚岭、都庞岭山脉丘陵间。我仿佛看到当年秦始皇“调徙民五十万戍之”的悲壮队伍,镇守潇贺古道的中原移民部落,正是沿着这条古道,呼应着潇水与贺江的涛声,搀着逆水与顺水的行舟,像一串象形文字,写在古道两旁那苍茫岁月中的千秋山河。潇贺古道不仅造就了盛极一时的贺州,也给贺江流域带来了令人瞩目的富庶和文明,由此揭开了中国岭南文化的第一乐章。看到古城,读到史实,我的心中为之一动,五十万人之众,在秦朝绝不是小数字,也许,这就是汉族第一次大批移民至岭南的开始,当然,这一乐章的大幕,是在屈辱、凄切、愁肠豆结和刀光剑影中沉沉展开的。
我又读到了《瑶族史略》,书上说瑶族的神话传说大都以伏羲、盘瓠作为自己的祖先。布努瑶传说密洛陀这位始祖女神因风而生,当为风姓。伏羲氏姓风,与密洛陀同源。瑶族建伏羲庙以祭,表明其祖先之久远。汉代学者高诱认为太皞从属于伏羲氏,担任过东方木德之帝。由此可知崇拜密洛陀和伏羲的瑶族,其祖先有可能是上古的东夷集团的一员。至于盘瓠,神话说他是帝喾(高辛氏)时代的人物,或说他是西周平王时代的人物,也许是当时西方强大的犬戎部族的代称。但也无古迹或古史以为证。只知盘瓠是东汉时代颇为强大而活跃于江淮一带的部落。至南北朝时代,《梁书》有记:“零陵、衡阳等郡有莫徭蛮者,依山险而居,历政不宾服。”再后,《隋书》又有记:“长沙郡又杂有夷蜒名曰莫徭,自云其先祖有功,常免徭役,故以为名。”其祖先即盘瓢,他所效力的西周平王在西方,而神话却说他效力于高辛氏,高辛氏是上古东夷集团之一员。这种“张冠李戴”的现象是否由于两种文化的冲突导致神话信仰的改变呢?从盘瓢部落出现之后至龙犬崇拜的兴盛,当是社会各个集团重新集结并以新的方式打出新的旗号的必然结果。因为经五溪蛮到荆楚蛮的多个世纪的反复征战,瑶族的先民以败者的命运或融合为华夏,或退出江汉江淮平原,遁向五岭,以求得自身的生存。
瑶族在湖南南部的桂阳、衡山、郴州、零陵一带,广东的连州、韶州一带及广西的贺州、富州、静江、柳州等州县都有众多的聚居地。所谓“岭南无山不有瑶”的俗谚大体上概括了瑶民当时聚居的特点。当然他们此时没有形成“国家”观念,只知森林山地是“国王”所赐,所以他们就有“享受”的特权。
我之所以说这两点,就是说贺州原来都是移民的地区。
第二次来贺州,我是和中国作家协会采风团一起来的。到了贺州,主人在餐桌上说当地有个叫明梅的山寨,还居住着土瑶,说他们在贺州这块土地上刀耕火种了上千年,后来成批的汉人来了,把他们赶到了山上。听说他们生活条件依然很贫困,还保持着原始的生活方式,这引起了我们的关注,不知是谁提出要到瑶山看看,大家便赞同了他的意见。主人说,瑶山很远,要上山,去不了。我们说,没问题。主人又说,汽车进不去,要走路。我们不假思索地说,走就走,当地人能走,我们就能走。话说了出去,当地便派了一个人领路,第二天一早就出发。
汽车把我们送到鹅塘镇的边上。主人对我们说,开始走路了。一看,前面确实没有了汽车路,只有一条一米宽的小道。我猜想,此路定是瑶胞下山踩出来的。极目远望,一片山峰,层层叠叠,所有的山,宛如一幅油画,浓抹淡描地降临前方。领路者用手一指说,瑶寨就在那高山上。我心想,这会儿可是看山跑死马,这路够我们走的。
沿着这一条时而上坡时而绕弯的小路慢慢走上明梅瑶寨。一开始,我们精力充沛,欢声笑语。不知不觉走了两个小时,林间渐渐明朗。阳光从林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一切显得欣欣向荣。这里保持了原始生态环境,即使我脚下这条土瑶祖祖辈辈走出来的山路,它也是尽可能使坡度和缓流畅,行走起来少费些气力。
在这青草野花和杂树生长的大山里,地面是潮湿的,泥土黑黝黝,幽荫里厚厚的苔藓冒着露珠般的水滴。随便走上一段,路边就会有一处从高处泻下的山泉。水是人类生存的命脉,就是这一股股源泉流下山谷汇成了大河,水流到哪里,生命就延伸到哪里。山上有树才有水,而我们常常忘记了这个道理。
正午的太阳已逼到我们的头顶,别以为我们在树林遮盖的山道里会凉快些,其实那种灼热的阳光与大山的雾霭汇合在一起形成的蒸气,使我们身上每个毛孔往外挥发水分,我们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由于连续不停地翻山爬坡,我们都感到难以支持了,我们决定选个有水的地方休息。于是加快步伐,不一会,果然又听到急流落潭的声音,越往前,其声音越大,绕了个弯,一个两米口径的崖涧喷下一注粗大的水瀑。真好的水!被南方潮热煎熬了很久的山西的张平、燕治国和袁一强忍不住把衣服脱了,走进清凉的水瀑里降温。同行的女作家也尽情地捧着山泉洗濯脸上的汗水。
大家都说有很多年很多年没这样走路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一个个刚从河里上岸似的,上下里外都是水。休息片刻,张平提出:女士们在主人陪同下先走,余下的男人把上下衣服脱了放进提包,穿着裤衩走。这个主意实在太棒了,我们几个男人多少可以把炎热难当甩给这个潮热而空旷的大山,赤裸裸般地真真切切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
嘻嘻哈哈中,终于看见了前面的明梅瑶寨,一长排的高脚楼在斑驳的阳光照耀下闪动着,我们赶紧用手巾把身上的汗擦干,穿上了已经皱巴巴的衣服,打起精神进寨去。
土瑶同胞穿着盛装隆重地欢迎我们的到来,在不停的吟唱中,先是甜甜的米酒,又是香香的山茶,土瑶同胞们是发自内心地热情欢迎我们。一位老人看见了我们,仿佛从如烟的梦幻中醒来。老人揉了揉双眼说毛主席很关心山里人,你们来,我们很高兴。我们说,毛主席已经不在了,那么久就没有外人进寨了吗?他摇摇头。我又说,县里人呢?没有,路太难走,车进不来,乡镇干部都懒得进来。老人挺理解地说。听了他的话,我的心却沉沉的。
老人是寨里的长者,是权威。村里的大型民间活动都在他家中举行。我们沿着浓阴密盖忽上忽下的小路,在瑶胞的歌声中来到了他的家。这是一幢泥砖和木头混合结构的房子,门前左侧搭个棚,房有十几平方米,中堂摆了个神台,香火和供品祭奠着他们的祖先,还有几张没有油漆的长条竟,里面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床,房间黑乎乎的,我们的视线无法再继续深人,只能转回了中堂,忽见右侧墙壁上贴有几张若干年前的年历,香港女明星张曼玉、梅艳芳等人正对着这一家人和我们笑着,我想,这是他们一部分开放的生活吧。只见这里满屋的人们为欢迎我们忙着,环境虽然有些脏乱,却处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一阵寒暄之后,主人们招待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餐。安静下来后,我们向主人们建议让我们在寨里随意走走,主人应诺。我们踩上颤巍巍的木楼梯,上了晒台,晒台上晒着许多衣服及玉米。再往前走,见十几户人家的门都大开着,可一个大人也看不到,只有几个小孩趴在低矮的门后探长脑袋。待我们走上前想与他们说说话,他们却个个羞怯地躲进了房里。我们从每一个门走进走出,就像在自家一样来去自如。不知谁说了一句:“你看他们将门敞开,一定极少有偷窃发生。”我想,这空荡荡的房屋,能有什么可偷?明梅瑶寨还是个落后的山村。看着那些探长脑袋、眼神单纯的孩子,我与张平、袁一强、秦晋、宋安娜、陈新增到明梅瑶寨采风。
们想到学校去看看。学校孤立无援地傻站在后山,和山上苍翠的大树相比,它不和谐且屋舍破败。我们见了校长,校长对学校的状况显得无奈。一阵酸楚涌上了心头,我们当即一人掏上一百元,十一人共一千一百元交给了校长,希望能帮助学校解决一点困难。我们知道这微不足道,但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并希望一千一百元真正用在该用的地方上。
我们循着下坡的陡峭小径来到山间的溪边,一阵微风往河溪下游方向吹去,渗凉渗凉的。水非常清澈,彼此挤撞,从高山急湍落下,被溪底的圆石绊住,溅起破碎的水花。
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我们还在寨里闲逛,偶尔看到一两位腰间挂着竹筒,背着竹萎的土瑶男人及一些老妇人在屋前编着竹器。我仔细观察着这些妇人千篇一律的机械性操作,她们笃实的双手和琐碎音调的劳动,研磨出一种宽容,在她们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憨厚素朴的实在表情。
再穷的少数民族同胞也会用酒来招待客人。夜幕降临的时候,在寨里少有的一块平地上,寨里摆起了“长桌酒”,长桌约有几十米,可以坐上百人,全村户户有代表参加,我们被安排与长者相邻的中间坐下,形式是隆重而热闹的。主人说,这是明梅瑶寨几十年来最隆重最丰盛的酒席了,虽然桌上没有什么菜,除了少许猪肉和鸭肉,其他便是些不知名的野菜。在喜庆之中,我明白了瑶族同胞贫困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