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2一1935年,柳州先后规划建设了培新路.东大路(中山东路)、庆云路(中山中路)、正南路(解放南路)等,一改狭窄、泥泞之旧貌。图为柳州最为繁盛的庆云路,1932年11月开始兴建,1933年3月完成。
以汤水取胜,一般都要猪骨和鸡肉熬汤,撒上葱花、芫荽,人口香鲜滑嫩,味道可口。露水汤圆之所以成为柳州特产那是因为它必须用柳州市郊的里雍乡头菜做馅,别的头菜做不出柳州露水汤圆的味道来。再且,柳江水也是别具一格的。
露水汤圆好吃到什么程度,小韦还说了这样一个故事。柳州有一死囚,名字叫什么已忘记了。那死囚在临刑前,狱警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死囚立即露出惊喜的笑容,嗵地跪到地上,说他死前最大的愿望是能吃上一碗柳州露水汤圆,别无他求。尽管这样的要求对于狱警来说是件小事,但它对于死囚来说却显得非常重要。
记得我后来在谷埤街的杨家露水汤圆馆吃汤圆时曾对墙上的所谓杨家露水汤圆的宣传广告看得入迷。也许店老板对我的认真或者说是专心颇有兴趣,就端起盖碗茶坐在我旁边,与我吹起他杨家的汤圆。他说据杨家的族谱记载,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被贬为柳州刺史时,他杨家在除夕夜便给柳宗元送去露水汤圆,令柳宗元吃后赞不绝口。我说我不信,简直就是吹牛!店老板并不生气,说信不信由你,反正他家的汤圆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他家当年的油黏米、糯米都是从柳江上游三百里的融安县水运到柳州的。由于米质好做出的露水汤圆固然就好。他还说祖辈杨廷理,于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拔贡,五十一年升台湾同知,后曾三任台湾知府,在台湾的年月里,杨廷理曾试图在台湾开设柳州露水汤圆馆,以便将杨家露水汤圆发扬光大,但是因为没有柳州的里雍头菜而无法吃上家乡的美味汤圆。店老板说到这里,顿一下,喉结动了动叹口气,然后把话题一转,就转到现代的事情了。他问我知道作家秦兆阳吗?我点点头说知道,因为他挨批判而出名,他似乎不相信我,但他还是说知道就好说了。他说秦兆阳于1959—1961年从北京下放柳州机械厂的时候,苦得很,吃不上好饭菜,是他师傅偷偷给他送去一碗自家祖传的露水汤圆。秦兆阳当时不敢吃一位陌生人送来的东西,尽管瘦得皮包骨头,但仍怕美帝及苏修间谍甚至台湾特务的陷害。后来秦兆阳得知来人是一位文学爱好者时,才放心地吃了露水汤圆。秦兆阳吃后赞不绝口,在后来他的一篇文章里还提到过这件事情。
我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柳州在我的印象中有很多鲜明的印记。
在柳州,柳宗元的气息无处不在。外地人到柳州转一圈,满眼里好像都是文化。换个角度说,无论什么人或物,只要闯人柳州,也就能或多或少地“文化”起来。比如“狗肉”,历来被视为“俗物”之最,可柳州人吃狗肉,也要与柳宗元挂起来。
所以,无论在广西传统文化的哪一个范畴中走动,好像都免不了要碰上柳州。无论在哪一个范畴中碰上柳州,能见到的都只是冰山露出海面的一角。
我们不能不认真去感受柳州。
在天下闻名的柳州。
我们最先走进的是大龙潭。穿过绿阴蔽日的森林,苍翠的群山环抱着一块泛着绿光的碧玉。沿着湖边漫步而去,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看着那碧绿通透的龙潭水,在凉清清的气流中漾起绿色的微波,你总难相信,这个清幽的所在离著名的工业城仅三公里。在群峰耸翠、寒潭透碧的龙潭之侧,柳宗元正在那里为大旱焦渴的农民祈雨,在那古树森然的潭边山脚,他正仰天呼喊,祈求龙王祈求雷神,可怜苍生,快快降下甘霖。至今,龙潭边的岩壁上,还镌刻着柳宗元那情真意切、文采飞扬、笔力苍劲的《雷塘祷雨文》。不知当年他的祈雨,是否感动了神灵,但一位刺史的爱民深情,却永远地滋润了一方百姓的心田。
细细的春雨,如烟似雾地飘洒着。街道两旁的合欢树,正开满了粉红色的花朵。碧绿的叶片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出一种饱满的丰盈。就在整座柳州城兴奋地浸润在春雨中的时候,我拜谒了柳侯祠。
我曾很长时间地以为,这柳江柳州,是因柳宗元而得名。哪知,早在柳宗元之前若干岁月,这里就流着九曲回肠,清波荡漾的柳江,柳江边就有了柳州城。一位才华横溢的唐朝诗人,注定了要与他同姓的地方名垂青史,所以他被贬到这里。
公元815年,柳宗元被贬到柳州做刺史。柳宗元是参加朝中的革新派而被贬的。古往今来,真正意义上的革新,是促使社会进步的必需,然而,真正的革新者却几乎都是殉道者!有很多人连命都丢了,柳宗元虽被贬到边远僻壤,但还是做一方之主,应算万幸。虽山水遥迢,心意悲切而怅然,但在政治上失意的诗人,到柳州仍然大刀阔斧,兴利除弊,修整州容,发展生产,兴办学校,释放奴婢,深得百姓拥戴。虽然他在柳州执政仅四年,便病故于任上,当地居民却哀悼他,在风景优美的罗池建庙纪念,敬香奉祈。北宋末年,宋徽宗为了利用他的名声,追封他为“文惠侯”,在罗池名胜之地为其修建了柳侯祠。经历代修建,罗池名胜成了如今规模宏大的柳侯公园。公园内绿树碧水,鲜花亭榭,清幽宜人。参天的绿树掩映着柳宗元那巨大的圆形衣冠墓,斑斓的鲜花,簇拥着他神态飘逸的塑像。柳侯祠中,他正与刘禹锡、韩愈等患难之交对酒当歌,吟诗抒怀。
出了柳侯祠,沿着通幽曲径,我到了柑香亭。柳宗元在任时,为了让老百姓吃上甜蜜的柑橘,曾在柳州城西的柑子堂,亲自挥锄掘土,种下柑树,并作诗一首:
手种黄柑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
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如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
若叫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并将此诗刻于石上,传颂一时。自那以后,柳州的土地上就有了柑橘飘香,那香气如今从清凌凌的柳江两岸,弥漫到了更加遥远的地方……
1935年,一个叫谢国桢的人写了一篇题为《两粤纪游.柳州》的文章,他这样写道:
到了柳州,已成清秋,与南宁不大相同,尤其是夜里可以听到秋虫的叫声,和秋风刮着树梢的萧瑟响声。从窗户外刮进来的秋风把已经沾在身上的衣服全都干爽起来,觉得非常的舒适。第二天拂晓,我就醒来,一个人出去散步,走一条草丛中的小路。过了某氏的小园,便看见一个牌坊,上面刻着柳侯公园,无疑的是柳侯祠了。我进了柳侯坊,一直往北行,一条幽径,两旁碧翠的丛林,尚未被骄阳曝晒,满含着露珠,地上的青草也未被游人践踏,一阵一阵的清香扑着我的鼻端。走过了纪念堂,左边萦带着一池秋水,面积约数十步大,满植荷花和菱苹之类的水草,便是最负盛名的罗池。再往北行,有楼阁三楹,有匾书曰柑香亭,上面楹联很多。在亭的前面,种着十亩桑麻,亭侧种着数十丛芭蕉,间有几株深绿色的荔树,可以想见荔子丹兮蕉黄的景象。在柑香亭的南面,罗池的中间,有水榭三楹,远望缥渺,好像仙家楼阁。过柑香亭往西行,为思柳轩,现在已成公共游宴之所。若在夕阳欲下之时约了五六个朋友在这里宴会,佐以丝竹,真是置身于天上了。由思柳轩往南,过一条石桥,桥栏外的隙地种着三五株芭蕉,还有几棵桂树;过去竹篱,便有一个船厅,船厅的右面就是水榭蓉镜亭。船厅前面摆着几张石几可以休息,水榭前面可以钓鱼,真有点像苏州文氏拙政园的风景,决不像在蛮荒之境了。
回想一千五百年前,我们的大词人柳宗元先生“城上高楼,海天愁思”,当他退食之暇,来到罗池隙地小坐,也许是他唯一的慰藉。我如今坐在石几上,玄想着一千五百年前前后后的事情,把自己混在大自然界中,不知不觉地忘形了。
柳州是举世闻名的奇石之都。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奇石馆,其中的馆藏之石,千奇百绝,全是些天然的杰作,全是些价值连城的珍宝。由于柳州奇石名扬天下,便有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市场,称作奇石城。
徜徉在那如梦如幻的奇石城中,顺着那些迷幻般的奇光异彩,我又看到了柳宗元。他身着长衫,正步履蹒跚地在那石壁奇峭、江流如龙、盛产奇石、被誉为烟霞洞天的龙壁山下,苦苦地寻觅。揩一揩满头的汗水,他清癯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历经辛苦,他终于找到了一块莹润玉澈的天然砚石。后来他将这天下奇珍送给一个最配拥有它的人——曾与他“当时同砚席”的同科进士、好友刘禹锡。不知道那块泡浸日月精华的神砚,曾带给了刘禹锡多少灵慧?让他写出了传颂千古的诗篇!让他饱蘸深情地编辑了《柳河东全集》。
中国古代在柳州行走的都是些什么人物?文人骚客、被贬和赴任的官员。
每个人所带的不同的文化元素在此汇集,柳州成为各种异质文化的展台,成了中华多元文化的一个大容器,而柳州壮丽的山水似乎是诗人才情的酵母,让它们在撞击中,闪出诗的火花。
感动出诗人,震撼出诗人,惊叹出诗人,当人面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惊世杰作时怎能不诗情汹涌?
如果珠江是一首交响曲,那么进人柳州的柳江就开始了它最华彩的乐章。
大山大水大沟壑,朝云暮雨烟雾渺渺。大自然把所有雄奇的力量都纠合在这里,把所有瑰丽的色彩都附丽在这里,完成了一章完美奇异的诗篇。
柳州的江滨公园是柳州人的骄傲,也是柳州人的精神家园。柳江因迷恋这块美丽的土地,极尽盘桓之后,方依依不舍地缓缓远去。而人却是爱上了这江流的多情,才在这清清的江流两旁,临水建房,架桥连街,好山水吸引了四面八方的人,便汇集成了繁荣的柳州。由于柳州城是沿江而建,为了沟通两岸,这清清的柳江上如今有了八座大桥。一条清清的江流穿城而过。江流婉转,江岸有致,那江畔水滨,一堤翠柳,如碧带逶迤。披拂的柳枝间,夹有灼灼艳红。使人一见便目光怡然,心清如洗,胸阔神爽。
柳州是美丽的。早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巴金就赞美了柳州。他在《在柳州》一文中说:
午后我们走到江边,搭着渡船跨过柳江,到河北去。河北才是柳州的市区。地方大,热闹的街道多。有卖新书的书铺,也有两家较大的旅馆。我们在其中之一的新柳江饭店的二楼饮茶。每张茶桌都被客人占据了,我们停留一刻钟才找到座位。人声嘈杂。外面还有清脆的鸟鸣,偶尔被风吹进一声,两声。我喝着红茶、吃着点心,仿佛坐在广州西关的西南酒家里面。我觉得我是在做梦。这半个多月的奔波不过是一场奇怪的梦。不然我四周为何还有如此太平的景象。
我又回头望江面,月亮进了云堆中,江面罩上朦胧的灰色。依旧是那几点昏暗的灯火。忽然在下面,在码头上,在什么地方一个年轻的女音唱起了《渔光曲》。于是明月从云层里慢慢地露出它团团的脸庞。
如今,人夜的江滨公园,清风徐徐,游人如织。两岸的彩灯骤然亮起,白天流一汪清碧的柳江,顷刻成了流光溢彩的天河,绚丽的桥虹,璀璨的楼影,全都交织辉映在明镜似的江水之中,幻化成一个瑰丽无比的梦境。神奇的柳江,在七彩辉映的夜晚,把美丽的柳州城变成了两座,一座在岸上,一座在水中。
在霓虹争辉的夜晚,那如带的柳林,在波光灯影之中,被湿润的江风轻拂着,摇曳出夜晚特有的婀娜与妖媚。透过那披拂多情的柳枝,在夜色空濛的柳堤源头,我又见到了那个身着长衫,面容清癯的柳刺史。柳树的历史难以查考,但可以肯定,柳树是柳江、柳州、柳姓人共同崇拜的图腾。柳刺史来到柳江,岂能不种柳?他正带着人在挥锄种柳。在春水横溢的江边,看着那刚种下的一排新柳,他忽一招手,侍从立马将笔砚捧上,他一挽衣袖,挥毫写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垂阴当覆地,耸干会参天。好作思人树,惭无惠化传。”如今苍翠披拂的柳堤,有如此深远的源头,能不繁茂如云么?
真的,在柳州,柳宗元的气息无处不在。说起来,一个贬臣,以其病怏怏的文弱之躯,在短短的四年之中,就是夜以继日地苦干,也做不了几件事的。但被贬的刺史,却被老百姓自发地建墓立庙,世代崇奉。柳江无休止地流逝了千年万载,柳州城在漫长的风雨之中日益繁盛。漫长的历史烟云湮没了多少帝王将相,而一位被贬而来的柳刺史却获得了荣耀的永生。因由何在呢?是他爱民的情怀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百姓?是他飞扬的文采使他获得了永生?柳江舒缓地生生长流,仿佛在把它的见证告诉人类:官吏速朽,兴亡更替,万古流传的只有文化,因为它是人类智慧的结晶,他是人类衍续的强劲纽带!
在我就要离开柳州的时候,我看到现在的柳州给人的感觉处处高楼,在楼群之间还能长久地找到多少和历史相关的东西?有多少可以让人们发千年幽思的地方?
我担心,这座站在历史肩膀上的城,越来越往上长,脚下的历史陈迹却在悄悄逝去。
但愿柳州如柳水那般生生长流,对柳侯的思念如柳树那般千年依依。
走出柳州,向西北方向走去,满眼怪石奇峰,峰峰重叠,浓妆淡抹,这大自然的千占杰作,看一眼就叫人心醉,这美丽的大石山,到底谁能描出它的精髓?
大石山有一个洋气的名字叫喀斯特地貌。喀斯特是前南斯拉夫北部、今斯洛文尼亚南部的一个地名,因为地理学家们对那里的这种地貌研究比较早,地理学界就以该地名给这种地貌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