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代创富者的智慧与情怀:民国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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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穆藕初:手散黄金培国土,堂堂豪举惊流俗(4)

沪学会是清末上海重要的教育团体之一,1902年时由叶永夔、叶永锡所发起,1904年定名沪学会。会所初设于城内俞家弄,后迁至小南门外曹家湾董家渡天主教堂西。会内除定期集会,敦请名流演说各种致富图强之策外,还设有义务小学、体育会、音乐会,以及开演文明新戏等。穆藕初与李叔同都是沪学会的重要骨干。穆藕初曾对沪学会有满怀激情的追忆:他“力倡武学,举办兵式体操,为自强之起点”。体育会成立后,“广招同志,延聘教习,请领枪械,募集经费”,虽经历种种困难,终于靠众人“竭诚尽智”,“迎刃而解”。“自是以后,南北商团接踵而起,市民起任保卫地方之风气由此而大开”。报道没写李叔同名字,但穆藕初在《藕初五十自述》中专门有一段关于李叔同的文字,其中就提到李在沪学会抵制美货时的情况“有某君(指李叔同)者,二十年前创办沪学会之老友也,性聪颖而耿介,书、画、琴、歌、地理、金石靡不精通,……律己谨严,待人谦和。当抵制美货时,慷慨激吊,于激发国民爱国天良,非常殷切。”穆藕初当时在江海关组织华籍职员集会,声援抵制美货运动,当然也会参加沪学会的活动,因而对李叔同慷慨激昂的演说留有极深的印象。穆藕初演说才能很好,尚且如此称赞,足见李叔同演说之成功。

1905年秋,李叔同东渡日本留学,1910年学成归国时穆藕初已在美国学习。1914年穆藕初回国创业时,李叔同正在浙江一师任教职,因李家在沪,所以两人偶然有机会见面。不久穆藕初听说他要出家,颇不以为然。他写道:“(李)回国后任教多年,余虽不常见,然私心甚钦崇之。越若干年,忽闻某君将出家,来申与诸故旧话别。余时方兴高采烈,从事于实业。闻君发出世想,心窃非之。而君竟毅然决然脱俗出家,作苦行僧。”这是他刚听到李叔同要出家时的心情。当然后来他理解了大师的这一抉择。

1918年夏,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定慧寺正式剃度,拜了悟上人为师,取法名演音号弘一。行前以平生艺术作品、书物等分赠诸友,内有赠穆藕初的一幅条幅“视大千界知一诃子戊午仲夏演音将入山书奉藕初先生”,三年后穆藕初一场病,似乎让他领悟了大师的教诲。

穆藕初与弘一大师的友谊,是以共同信仰为基础的。早期各自以爱国强种、开启民智为原动力,走到了一起。后期穆藕初经历了事业跌宕起伏的大挫折后,痛定思痛,向高僧太虚法师、印顺法师等求教,咨询佛法,经开示,加深了对佛教的认识。穆藕初信仰佛教,家中设有佛堂。他说:“佛教自可以纠正人心,安慰人心,使人提起精神,服务社会。本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之主意,做许多好事于世间。故余深信佛教于人生有大益。但余喜在家自修,不愿向热闹场里造因,而取烦恼之果。”他对佛教有独到见解,出世又人世。这是与弘一大师有所不同的。

轶闻

穆藕初平时事务繁忙,公余时间提倡正当的娱乐,及身心上的修养。1936年左右,他开始饲养一种叫黄头的鸟。曾说每“玩”一样东西,都要“玩”出名堂,养鸟﹑斗鸟也一样。

黄头,又叫黄脰,属鸟类鸣禽科,形似麻雀,羽毛色泽黄润,嘴小而尖,趾爪锐利,刚毅坚强,力猛善斗,因此常被人们当作博弈的工具。穆藕初喜欢上黄头,是冲它的“尚武精神”而来。辛亥革命前,他参加沪学会,任体操队队长,积极提倡“武学”,开展体育活动和军事体操,目的是健身强体,磨炼意志,报效祖国。为了增强鸟的足力,穆藕初请大隆机器厂经理设计一种特殊的鸟笼,装上一个小马达,开动马达,架子会左右摇摆,鸟笼也随之徐徐而动。黄头在颤动中要保持平衡,爪子由此得到锻炼,足力渐渐增强。

斗鸟要有伴。穆藕初结识了不少斗鸟的朋友,一起切磋,一起交流。1937年春天某日,他们结伴到无锡一家花园集体斗鸟,上海《晶报》发了新闻。穆藕初兴致更高了,他联合蒋福田﹑王大镕等爱鸟的朋友,发起组织“适存社”,自任社长,蒋﹑王二位任副社长。“适存社”社名取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意思。大家商议后决定举办一场“斗花会”,即斗黄头鸟比赛。接着,社友们分头到沪宁﹑沪杭铁路沿线各乡镇茶馆酒肆,散发“适存社”缘起和一份《黄头竞赛小启》。为了扩大影响,穆藕初亲自写了一份信给《晶报》编辑包天笑:“上次到锡斗鸟,承《晶报》采登新闻,深感兴趣。斗鸟虽小事,然以区区黄头而富有斗争精神,较之其他无聊之娱乐,实不相同也。”包天笑是民国年间著名报人﹑小说家。他与穆藕初同岁,都生于1876年(丙子),1925年时他们发起成立“丙子同庚会”,先后有20多位丙子年出生的上海友人参加,每年聚会一两次。1935年4月,丙子同庚会举行过一次规模不小的“花甲庆祝同乐会”,集体祝寿,到会同庚会会员25人,连家属共有200余人参加。聚餐后还请来仙霓社演出昆剧,十分热闹。

1937年3月19日,包天笑以微妙笔名在《晶报》上发表《穆藕初斗鸟寄深意》一文:“此次藕翁约集饲养黄头之同志数人,组织一斗鸟之会,名曰适存社,定于国历四月二十五日,在上海南市半淞园,举行公开友谊竞赛,胜者赠花,不含金钱赌博性质。”“其所以曰适存社者,亦取赫胥黎《天演论》中之优胜劣败﹑适者生存之意欤!”同时刊发了穆给他的信,以及《黄头竞赛小启》全文。《小启》云:“慨自蝮蛇肆虐,既尽东封;胡马成群,还窥北塞。已迫鲸吞之境,忍为鱼烂之民。苟惕厉而有资,何妨法下;果观摩以化俗,愿与同群。是故志沼吴宫,式道旁之蛙怒;心存晋室,舞前半之鸡声。从来激越之情,多半感兴于物。粤有黄头小鸟者,紧毛突眼,顾盼生姿,啸侣呼群,樊篱共固。虽仅一拳之大,而具万夫之雄。倘来异族侵凌,不惜空群抵拒。当其振族高翔,众非鸟合,乘风竞越,气壮鹏搏。恃爪喙为戈矛,被羽衣为甲胄。纵使断胸绝脰,不胜无归;几曾铩羽垂头,曳兵而走。同人等痛鹑首之归秦,同仇共赋;盼龟阴之返鲁,我武维扬。趁兹婪尾春浓,恰喜苍头力健,定期竞赛;看谁家壮翮凌空,触目兴怀。冀或有懦夫克立,嗟!嗟!恨海难填,大风已起。点龙睛于画壁,终见升天;市骏骨于金石,卒收失地。会心别有,丧志何曾;傥表同情,惟希赴约。”联系此文刊登时间,可以说早已超出养宠物或游戏娱乐的范畴,实在是一篇不可多得的鼓舞人们斗志的抗日檄文。

1931年夏,穆藕初辞去南京国民政府实业部常务次长之职,回到上海,除继续担任华商纱布交易所理事长外,主要从事社会公益事业和抗日救亡运动。他自“一·二八”事变以来在报刊上发表了一系列论著,如《挽救国难之我见》﹑《最后之胜利属谁》﹑《如何使暴日屈服》﹑《和与战》﹑《中日经济提携之商榷》,等等,还翻译出版了《军火商人》一书。唤起民众抗日救国的热情,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经济侵略﹑军事侵略的罪行,始终是穆藕初这些著译的主题。即使一些纵论中国经济或世界经济的经济论文,也离不开二次大战前夜帝国主义集团之间的矛盾冲突等现状,切中时弊,令人深思。上述“适存社”的骈体文小启,与这些抗日文章精神是一脉相通的。

黄头竞赛定于1937年4月25日在上海南市半淞园举行。前一日,“适存社”邀请各乡镇鸟友100余人于浦东同乡会聚餐。第二天清早,半淞园内一片热闹景象,携鸟参加“斗花会”的爱鸟族不下数千人,登记处记录下的黄头有3000多头。园内临时搭起了竞赛台,可谓鸟语喧哗,人气旺盛。“斗花会”开始,主持人宣布竞赛规则和奖励办法。

据当时在现场采访的《大公报》记者陆诒后来回忆,比赛前穆藕初发表了简短的演说:“斗黄头,是我们家乡的一种民间娱乐,现在我们重新来提倡这种古旧的娱乐,乃是希望大家在此国难日深的时候,应当摒弃赌博﹑烟酒﹑跳舞等不良嗜好,学习黄头鸟的合群﹑团结和战斗精神,以共赴国难。这次比赛,胜的负的,都可以获得奖品,没有赌博的意味在内。只是希望你们看一看这种鸟类,当两者交锋的时候,拼命战斗,绝不中途妥协,更不会见了对方气势稍壮,而就退缩不前,喊‘不抵抗’。看了鸟,还应该再来反省反省自己。”穆伯华在场照料,目睹了“斗花”全过程。他说:竞赛分几只台进行,鸟主人持鸟笼相对立于台的两侧,两笼靠拢,打开笼子门,两鸟相遇即开始搏斗。评判员在旁裁决,全场秩序良好。据说过去斗鸟场上常常会发生主人间的争吵甚至斗殴,而这一场规模如此之大的“斗花会”却始终无混乱现象。只有比赛者和观众的热烈掌声和叫好声,伴随着阵阵鸟鸣声此起彼伏,在滔滔不绝的黄浦江边回响……

据事后《晶报》所刊《半淞园黄头竞赛记》一文记比赛场面说:“有一斗即败者,有虽至羽毛纷落,翼折睛破,而不肯自己者。鸟主人每见其奋不顾身,必至两败俱伤者,则当战酣之际,不得不拆开,以各保全其势力。”“凡战而胜者,奖以插花一枝,但凡于斗时以和平解决者,亦各得赠插花一枝。”所谓插花,都是纸花而已。奖品由“适存社”六七位成员捐赠。这次竞赛所费三四千元经费也都是大家凑起来的,而穆藕初一人便承担了一半以上。从参赛者来说,大部分来自上海附近江浙一带各乡镇,也有远道来自汉口的,自贴旅费﹑栈房钿,除兴趣外,只能说被穆藕初“适存社”的宗旨所感动,显然并非为价值仅一元的插花奖品而来。“适存社”为大伙儿提供了一个发扬民气﹑激励斗志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