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艺术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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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艺术的活动系统(2)

无疑,正是生活之“源”,给了所有艺术家创作的动因和坚实的基础,是故艺术家们才有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的创造体验,才有了“搜尽奇峰打草稿”(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的创作心得,才有了马克思主义关于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经验总结。相反,如果艺术家忽视、小看和远离生活,结果肯定是不妙的。譬如“江郎才尽”的典故,说的是南北朝时期有一个颇有才气的诗人江淹,他早期写过《恨赋》《别赋》等为人称道的作品,可是到了后来随着官位的不断升迁,因为忙于仕途而疏于观察与体验生活,才气亦因之枯竭,最后再也写不出一件像样的作品来。这正印证了美国当代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说的一段话:“艺术家的工作习惯上被称之为‘创造’,画家‘创造’绘画;舞蹈家‘创造’舞蹈;诗人‘创造’诗篇,一旦他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他就要开始担心自己创造力的下降(这种担心往往会使他变得更加无创造力)。”[2]

那么,相对于生活之“源”来说,文化之“流”也是同样重要的。如果说生活积累构成艺术家的直接经验的话,文化修养则构成艺术家的间接经验。甚至,从艺术创作的阶段性角度讲,丰富的生活积累一般只是创作的第一步,要想使自己的创作向更高的目标看齐,艺术家就必须具有广博的文化知识,从历史、政治、哲学、宗教等更广阔的领域吸收对成长有益的养料。

依然举例来说,俄国另一位文豪列夫·托尔斯泰,其一生博学而多才,非常善于听他人讲故事,善于从文学之外的领域获取创作的灵感。例如他的著名长篇小说《复活》,讲述的是一个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对一位年轻女仆玛丝洛娃始乱终弃尔后又忏悔、赎罪的故事。事实上,这个故事正是托尔斯泰在听了家乡检察官的一个案例的基础上改编、加工而成的。他的另一部名著《安娜·卡列尼娜》开始写一个不守妇道、自甘堕落的坏女子,托尔斯泰认为她作为“有罪的妻子”必须受到上帝的惩罚。但是,宗教、哲学的学习参悟不久便使他放弃了创作的初衷。最后,他把女主人公安娜改造成了一位勇于追求爱情和个人幸福的19世纪70年代的俄罗斯女性形象。在给朋友的信中,托尔斯泰描述这种改变的原因说:“关于安娜·卡列尼娜我也同样可以这么说。一般来讲,我的男女主人公们都做着我所不希望的事情,他们所做的是现实生活中他们所必须做的和现实生活中所常常发生的事情。而不是我想要的事情。”[3]这里,我们可以说是生活、现实(尤其是1861年俄国农奴制改革后的革命现实)教育了托尔斯泰,这是典型的“现实主义的最伟大胜利”[4];但是,如果联系艺术家整个创作状况及其最后离家出走、客死小站的史实,窃以为在这种“改变”的背后,恐怕牵扯更多的是托尔斯泰本人毕其一生对宗教、哲学的参悟,以及对自由、简单、无争无求的“宗法式农民”理想的追求。

过去,当提到高尔基、托尔斯泰这样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传奇的生活遭际的大师时,人们常常认为他们只要将自己的经历“自传式”地写出来便可独步于艺坛了,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君不见建国后我们国家曾涌现许多“农民诗人”、“工农兵作家”,其生活积累不可谓不丰富,但是又几个成了高尔基第二、托尔斯泰第二呢?其在文坛、艺坛上最终不过是昙花一现。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光有生活积累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有文化储备,有较高的文化修养为创作提供强大的思想支持。

说到这儿,笔者不禁想起近年来中国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青歌赛”迄今已举办15届,许多歌手通过实力比拼脱颖而出,有的现在已经成为歌唱家(例如彭丽媛、宋祖英、王宏伟、容中尔甲等)。但是,也有歌手不知道祖国地理,不谙风土人情,有的甚至居然连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都不认识,很快,这些歌手就被证明是昙花一现的。应该说,专业的艺术修养和广博的文化素养是同等重要、缺一不可的。著名的钢琴演奏家、音乐教育家周广仁女士就提醒说:“作为钢琴家,不但要有演奏钢琴的专业技能,而且要有广博的文化知识和丰富的艺术素养。很难想象,假如你对欧洲文化、历史一无所知,却能演奏好贝多芬、莫扎特的作品。事实上,有的学生到了一定程度就再也上不去了。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手指僵硬了,而是文化空白了,头脑空了。”[5]无疑,没有必要的文化修养作支撑,即使可能名噪一时,最后也不过像王安石《伤仲永》中记载的那个天才少年一样,一点天资尽毁于走穴串场。身为名累,何谈成就“家”或“大师”?

(二)成为艺术家需要有纯正的审美趣味和高品质的艺术追求

作为重要的美学范畴之一,“趣味”最早形成于17世纪的欧洲,在拉丁语中由“Gustus”表示。“Gustus”的本义指味觉,如酸甜苦辣等生理趣味,相当于汉语中的“味道”;上升到审美高度则被引申为对某种事物、事业以及生活方式等不由自主的眷恋和爱好。在西方美学史上,趣味理论兴盛于18世纪。相对于科学旨在去伪存真,趣味主要是知觉用以区分对象优、良、中、差的能力。科学运用理智来发现真理,艺术则利用感知觉来判定价值的优劣、高下。

过去,艺术家、理论家流行一种“趣味无争辩”的观点,即认为趣味是个体审美的产物,是主观的,没有社会普遍性和共通性。譬如对诗歌,有人喜欢李白,有人则喜欢杜甫;对绘画,有人喜欢安格尔,有人则喜欢毕加索;对音乐,有人喜欢贝多芬,有人则喜欢巴赫;对生活中的颜色、色彩,有人偏爱暖色,而也有人讨厌暖色而偏好冷色……尽管如此,我们认为,趣味的个体差异性并不代表其就没有优劣、高下之别,趣味判断还是有一定的客观标准的,该客观标准根源于趣味还具有广泛的社会共通性和普遍性。正是这种基于先天或后天“审美共通感”的社会普遍性的存在,人们才可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红楼梦》是一部“杰作”,而视“文革”“样板戏”为一次“失败的伪艺术表演”,如此等等。

“纯正的趣味”是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先生针对艺术创作和艺术鉴赏中的不良风气而提出的,它要求我们的艺术家、艺术欣赏者树立起良好的审美习惯和高雅的鉴赏眼光,能运用审美、求美的眼光去把握艺术作品的内在价值。何谓“审美”、“求美”眼光?举个例子来说。“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有一幅著名的油画作品《西斯廷圣母》:画幅以帷幕初揭的形式展开,圣母玛利亚怀抱婴孩耶稣自云端徐徐走向幕前,幕边有男女两圣徒跪侍,而画幅下方则是两个小天使作顾盼状。整个画面由圣母和圣徒构成一个三角形,单纯肃穆,人物的体态也显得健美而充满力量感。对这样一幅名画,19世纪一位著名的医生在观看时却宣称:“婴儿瞳孔放大,他有肠虫病,应该给他开药丸。”这显然是“医生”的眼光而不是“艺术家”的眼光,如此观画,无疑只能是不得其门而入。纯正的审美趣味要求艺术家以博大、求美的胸襟去怀抱各门艺术,摒弃门派偏见,端正审美态度,时刻以对生命自由的感悟与讴歌为己任,拒绝孤芳自赏,更需杜绝一切的低级趣味。

与此相联系,对于作为艺术创作主体的艺术家来说,高品位的艺术追求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仍以前面提到的“乐圣”贝多芬为例。我们都知道,贝多芬一生命运多舛,尤其是对一位从事听觉艺术的音乐人来说,耳聋不啻是致命的一击。但是,天才的艺术家并没有因此被击倒,相反,为了“艺术”这一“高于一切的上帝”,他毅然立下誓言,“我要死死扼住命运的咽喉,不容许它毁灭我”,“虽然我的身体衰弱,但我的精神应当主宰一切”![6]正是内心有一种强大的精神信念作支撑,有一种高品位的艺术追求左右着自己,所以艺术家从此虽仅凭一只小木杆,一端插在钢琴箱内、一端用牙咬住来感受作曲时的琴音,但是却创作出了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例如《第三交响曲》(《英雄交响曲》)、《第五交响曲》(《命运交响曲》)、《第六交响曲》(《田园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合唱交响曲》)等。贝多芬的一生是秉怀信念与追求同命运抗争的一生,据说在他临终的一刻,外面暴雨与雷电交加,躺在病床上的贝多芬仍举着手臂大叫着,向老天爷做最后的搏击。对此,罗曼·罗兰在《贝多芬传》的结尾不无感慨地说:“一个不幸的人,贫穷、残废、孤独,由痛苦造成的人,世界不给他欢乐,他却创造了欢乐来给予世界!”[7]

通过贝多芬的例子可以看到,高品位的艺术追求是和艺术家坚韧执著的献身精神密不可分的。除此之外,师从“正品”和“精品”的意识也很重要。所谓师从“正品”就是要以高品位的艺术作品或形式为法,借不辍的实践练习提高自己的艺术品位。在这方面,唐代大画家吴道子便是一个典范。在吴的幼年时期,迫于生计,他自发地向民间优秀的画匠、雕工学雕画之艺,后来,他又自觉地向当时的大书法家张旭、贺知章等人学习书法,再往后,他继续琢磨和师承张僧繇、张孝师的作品,这样的经历终于使他“年未弱冠”却能“穷丹青之妙”(《画史汇传》),并最终成为画人则神采飞扬、气韵生动的“画圣”。

至于“精品”意识,就是要求艺术家戒骄戒躁、踏实严谨,始终以创作好的作品为内心准则。诗史上,唐代的贾岛是个出了名的“苦吟诗人”,其在京城的道上作诗入了迷,正为用“推”还是用“敲”字犯难,不觉便冲撞了迎面过来的大官,一下子被绑了起来。所幸大官是韩愈,听贾岛一席言后,不仅没有怪他,反而告诉他“敲”比“推”好。贾岛有一首小诗道出了他艺术追求上的执著和辛苦:“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题诗后》)类似的名句还有卢延让的“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苦吟》)、李频的“只将五字句,用破一生心”(《北梦琐言》)、佛僧归仁的“日日为诗苦,谁论春与秋”(《自谴》)以及杜荀鹤的“生应无辍日,死是不吟时”(《苦吟》)等等。上述诸公缘何要自找麻烦、甘愿饱受作诗的痛苦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始终以高品位的艺术追求为己任,立意高远,要么不写,写则渴望写出独到、完美的艺术精品来。如此之态度,当令今日许多追名逐利、浮躁轻佻的所谓“艺术家”们汗颜。

(三)成为艺术家还要有敏锐的感受力和活跃的想象力

艺术家对世界的掌握是从对世界的感受开始的。与普通人的感受不一样的是,艺术家对周围事物及整个感性世界的体验极为敏感、敏锐,并且他还能从一般的“当事人”的立场上抽离出来,将认识感受提升为一种审美创造性的感受。比如普通人感知酸甜,那就是味觉的酸甜,而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则能由其联系到人生的遭际,从中品味出人生的细微况味。普通人感受冷暖,那就是色彩的冷暖,而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则能不自觉地将其与某种社会性的情感模式相对应,“冷”的色彩犹如冰冷无情的人,令人生畏,“暖”的色彩则像热心的人或者热烈的欢迎场面,总是能把人强烈地吸引过去。

不仅如此,即使与相当有感受力的人群譬如思想家相比,有“艺术家气质”的人还是有着明显的不一样。对此,俄国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杜勃罗留波夫就曾说过:“在思想家和艺术家之间,还有这种区别,后者的感受力要远比前者生动得多,强烈得多。他们两者都是根据他们的意识已经接触到的事实,来提炼自己的世界观的。可是一个感受力比较敏锐的人,一个有‘艺术家气质’的人,当他在周围的现实世界中,看到了某一事物的最初事实时,他就会发生强烈的感动。”[8]

总之,要想成为艺术家,或者说一个有“艺术家气质”的人,他的感受力必须是超强于常人的。因此,希望从事艺术工作的人首先就应该特别重视培养自己敏锐的艺术感受能力。

此外,在将这种敏锐的艺术感受组织、编排并“物化”为艺术形象和艺术作品的过程中,活跃的想象力又是重中之重。作为感受力的延伸与深化,想象力将进一步补充、丰富和改造物象以符合艺术家的思想、情感和愿望,想象力不辍“神游”,艺术家无限“神思”,所得必将是美轮美奂、呼之欲出的一串串艺术形象。关于这点,以及成为艺术家还应具备专业的艺术技能和掌握某种具体的艺术语言等,我们在接下来“艺术创作过程”的环节专门来讲。

二、艺术创作过程

艺术创作过程实质上是艺术家的素养、前期的生活体验、思想情感以及艺术感受与想象“物化”为具体、生动的艺术形象的过程。艺术创作过程有长有短,有快有慢,兼之不同的艺术门类创作方法不一致,不同的艺术家个体的创作方式也千差万别,因此严格说来,很难为不同的艺术创造找到一个共同的过程模式。不过,如果我们根据艺术创造的发生事实来经验性地给以描述的话,艺术创作过程还是可以被粗略地概括为审美体验、艺术构思和作品传达等三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