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走了半英里路,马车突然停下,我看到皮果提从一道围篱后冒了出来并爬到车上。她抱住我,紧紧往她怀里搂,把我的鼻子都压得好疼。皮果提什么也没说,她抽出一只手伸到胳膊肘下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装着糕点的纸包塞到我的几个口袋里,还朝我手里放了一个钱包,但仍然什么也没说。她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紧紧抱住我一挤,便下了车跑开了。
车夫看着我,那神情像是问我她还会不会回来。我摇摇头,说我认为不会了。“那就走吧。”车夫对那懒洋洋的马说,那马就按吩咐开路了。当伦敦在远方出现时,我觉得伦敦是一个多么令人惊奇的地方,我又多么相信我喜欢的那些英雄的业绩将在那里不断重现,我还如何在心中依稀觉得这是世界上所有城市中最神奇和罪恶的地方。我们渐渐接近它,并按时来到我们计划要去的那个位于白教堂区的旅店。
受当班的售票员邀请,我进了票房,走过柜台后面,坐在他们称行李的磅秤上。我坐在那里时,看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闻到马厩的气味,一连串万分恐怖的焦虑从我心头掠过。假如没人来接我,他们会让我在这里呆多久呢?正在我心急如焚时,一个人进来并悄悄向售票员说了什么,售票员便马上把我从磅秤上拉下推到那人跟前。
和这新相识的人手拉手走出售票处时,我偷偷看了他一眼。他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双颊深陷,他的下颏几乎和默德斯通先生的一样黑。但他们的相似之处也仅此而已,因为他把胡子刮掉了,他的头发也没什么光泽。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衣服,那衣服也很旧了,而且裤腿和衣袖都短了。他系了一条白围巾,那围巾并不很干净。
“你就是那个新生吧?”他说。
“是的,先生。”我说,“我以为我是的,我不知道。”
“我是萨伦学校的教员之一。”他说。我向他鞠了一躬,敬畏之情油然而生。“对不起,先生,”我说道,“学校很远吗?”“挺远的。”他说,“我们要坐驿车去,有6英里的路呢。”我是那样的虚弱和疲乏,想到还要走6英里,我真是受不了。我鼓足勇气告诉他说我从头天夜里就什么也没吃过了,并说如果他允许我买点吃的我会对他非常感激。他听说后,显得很吃惊——我看到他停了下来打量我——他考虑了一小会儿后说他要去看住在不远处的一个老人,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去买点面包或其他什么食品,然后在那老人家里当早餐吃,在那儿我们还能喝到些牛奶呢。
就这样,我们来到一家糕饼店向那橱窗里望,然后我们决定买了一小块黑面包,便花了3便士。然后,在一家小杂货店里,我们又买了一个鸡蛋和一片咸肉,为此我付出了第二个亮闪闪的先令。收起这些东西后,我们穿过一片喧嚣和嘈杂,然后我们又走过一座桥,无疑,那就是伦敦桥,最后我们来到穷人的住宅区。从那些房子的外表和大门前的石刻上,我知道这是济贫院的一部分。石刻上说这些房子是用来收容25个贫穷女人的。
萨伦学校的教员把那些小黑门中的一扇门的门闩拔掉,那些小黑门都很相像,每一扇门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菱形玻璃窗,门上还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窗。我们走进那些贫穷女人住的房子,一个女人正在吹火,想把小汤锅烧开。当她看到教员进去后,便不再拉她膝盖上的那个风箱,说了句什么,我觉得那话听起来是在说“我的查理”,但是看见我也进了屋,她便起身,搓着手行了个礼。
“请你为这位年轻的先生热热早餐,可以吗?”萨伦学校的教员说。“我可以吗?”那老妇人说,“我可以,当然可以!”“菲比茨恩太太今天怎么样?”教员看看坐在火炉边一张大椅子上的另一个老妇人说,那老妇人是如此像一堆衣服,以至于我至今还为当时没弄错而坐到她身上感到侥幸。
“啊,她很不好受。”第一个妇人说,“这又是她不好受的一天。”
我坐下吃我的黑面包、鸡蛋和咸肉,还有一小盆牛奶,这真是可口的一餐。我正津津有味地享用时,那老妇人对教员说:“你带着笛子来了吗?”“带了。”他说。
“吹一下吧,”那老妇人请求道,“一定要吹哟。”
于是,教员拿出分成3节的笛子,用螺丝旋紧接好,便吹了起来。
我打了一个很长的盹,萨伦学校的教员才把笛子拆成3节后收起来,带我离开了。我们在附近发现了马车,便上到车顶上。可我太想睡了,当我们在路上停下让别人上车时,他们把我放到车厢里,那儿没有别的乘客,我睡得很熟。不大一会儿,车停了,终点到了。
一座高高的砖墙围住这学校,它看上去死气沉沉。墙里的一个门上方是萨伦学校的校名匾额。我们拉门铃时,一张阴沉沉的脸从栅栏里仔细打量我们,门一打开,我就发现这张脸属于一个大块头的男子。这人的脖子像牛的一样,他支着条木头腿,太阳穴外突,头发剪得很短。
那人把我周身打量了一番,把我们身后的大门锁上,拔出钥匙。我们朝坐落在阴暗浓密的树林中的房子走去。萨伦学校是一座带耳房的四方形砖结构建筑,外表因没有任何装饰而显得光秃秃的,除此之外,学校四处都静悄悄的。于是我对梅尔先生(那个教员)说我认为学生们都不在学校里,可他对我不知道现在是假期感到很惊奇。所有的学生都回各自的家去了,校长克里克尔先生和克里克尔太太及小姐去海滨了,我是因为在家犯了过失才在假期内被送到这里作为一种处罚,这些都是我们一块走时他告诉我的。
梅尔先生离开了我,把他那双不能再修的靴子拿到楼上去。我轻轻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并打量我经过的一切。
梅尔先生和我说话不多,但对我从不苛刻、粗暴。我想,我们已经成了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