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格里辛上校是什么人,知道在俄罗斯国内,这位爱国力量联盟的安全部长是不需要他的。在黑色卫队内部,更不用说在该党的联盟多尔戈鲁基黑手党内,有足够的杀手在随时待命。但去国外执行任务,就很特殊了。
格里辛递给他一张照片。“机械师”瞟了一眼,随即把照片翻了过来。背面打印了一个名字,还有一个地址,那是在遥远的西欧乡间的一座庄园房子。
“哦,一位王子啊,”他低声说,“这么说,我的社会层次提高了。”
“把幽默感留给你自己享受吧,”格里辛说,“这是一个软目标。没有个人安保。圣诞节完成。”
“机械师”考虑了一下。时间太紧了。他需要作准备。他之所以还活着而且能够自由活动,是因为采取了谨慎的预防措施,而这需要时间。
“元旦。”他说。
“好吧。你开个价。”
“机械师”说了个数字。
“可以。”
他们两人嘴里呼出来的气,冻成了一缕缕白色雾气。“机械师”记得在电视里看到过一次宗教集会,现场一位有魅力的年轻神父,一直在呼唤恢复上帝和沙皇。那么,这就是格里辛的游戏了。他后悔没有加倍报价。
“就这些?”他问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
刽子手把照片放到了大衣口袋里。
“不用了,”他说,“我认为,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很高兴与你合作,上校。”
格里辛转身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机械师”低头看着那只戴手套的手,直至对方松了手。他不喜欢肢体接触。
“目标和时间,都不允许失误。”
“我不会失误的,上校。不然你就不会来找我了。我会把我在列支敦士登的账号邮寄给你的。再见。”
在高尔基公园溜冰场会面结束后,过了午夜到凌晨的时候,彼得罗夫斯基将军同时发起了六场袭击。
与黑帮有勾结的那两个警官,被邀请到联邦武警兵营的警官俱乐部里,参加一场私人晚宴,被灌下了足够的伏特加,完全醉倒了。房间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以便他们休息和醒酒。为保险起见,在他们房间的门口都安排了警卫。
白天安排的战术“演习”,快半夜时变成了实战。起先,满载部队的卡车都被关在兵营的车库里面。凌晨两点钟,司机和指挥官都接受了任务,得到了他们需要的地址。这是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奇袭行动。
三个仓库都没什么大问题。守卫财产的四名卫兵企图负隅顽抗,结果全被撂倒了。另外八个很快就投降了。仓库里储存着一万箱进口的伏特加酒,都没有上税,都是两个月前从芬兰和波兰运来的。由于小麦饥荒,俄罗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伏特加消费国,不得不以原产地三倍的价格,从国外进口它自己的烈酒。
仓库里的其他货物是洗碗机、洗衣机、电视机、录像机和电脑,都来自西方,都是从车上抢劫来的。
从两个军火库里起获的武器,足以装备一个整编的步兵团,其类型从普通的突击步枪到肩扛式反坦克火箭和火焰喷射枪,一应俱全。
彼得罗夫斯基亲自指挥了对赌场的袭击。赌场里面挤满了赌客,看到警察,他们尖叫着逃入了夜色之中。赌场经理一直在抗议,他坚持说他从事的是完全合法的生意,有市里颁发的营业执照,直到他办公室里的书桌被移开,地毯被揭开,通往地下室的翻板门被掀开。然后他就昏倒了。
上午,特警部队还在一箱又一箱地往汽车里搬运财务账本,运往沙波罗夫卡大街六号的打黑部总部,去进行分析和处理。
到中午时,内务部领导层的两位将军,已经从五百码远的日特尼广场办公大楼打来了电话,表示祝贺。
上午的无线电广播第一次报道了这次行动,中午时电视开始了详细播报。歹徒的死亡人数,新闻播音员拖长声调说,已经上升到十六人,而特警部队,仅一人重伤,系腹部中弹,和一人轻伤,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肉。二十七名黑手党徒被抓,其中七人已送医院救治,两人正在打黑部录制详细口供。
最后这条新闻其实不是真的,但彼得罗夫斯基故意透露给新闻媒体,以便在多尔戈鲁基黑手党的领导人中间造成进一步的恐慌。
多尔戈鲁基确实遭受重创,在离莫斯科河阿尔汉格尔斯科耶大桥一英里半以外的郊区,他们在一座豪华的、戒备森严的别墅里召开了会议。会议室内弥漫着恐慌的气氛,但更多的是愤怒。大多数人深信,他们的两个线人的兼职、特警部队的成功奇袭,以及对方情报的准确性,都充分说明存在着一个重大的漏洞。
当黑帮老大们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在街上活动的人来报告说,坊间的传闻是一名黑色卫队的高级军官不小心说漏了嘴。考虑到多尔戈鲁基为伊戈尔·科马罗夫的竞选活动投入了千百万美元,他们的心情沉重了。
他们永远无从知道,街上的传言,实际上是根据杰森·蒙克的建议,由车臣人开始散布的。不管怎么样,黑帮头目决定今后在给爱国力量联盟提供资金之前,必须得到一个认真的解释。
刚过三点钟,在私人保镖的严密护卫下,乌马尔·古纳耶夫来看望蒙克了。这一次,蒙克住在一户车臣人家里,那是在索科尔尼基公园展览中心北边的一套小公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的,朋友,但昨晚一颗大炸弹爆炸了。”
“这是一个个人兴趣表现的问题,”蒙克说,“在世界银行代表团访问期间,彼得罗夫斯基想取悦他的上司和代总统。就这么回事。”
“好吧。嗯,现在多尔戈鲁基没有能力对我发动一场战争了。他们要弥补损失,这要花上几个星期的时间。”
“还要在黑色卫队中查找漏洞。”蒙克提醒他。
乌马尔·古纳耶夫把一份《今日报》放在了膝头上。
“看看第三版。”他建议。
来自俄罗斯主要民意测验组织者的一篇报道说,公众对爱国力量联盟的竞选支持率是百分之五十五,而且还在下降。
“这些民意测验主要是在城市里进行的,”蒙克说,“主要是因为方便。科马罗夫在城市里的势力较强。问题的关键将取决于被忽视了的广大农村人口。”
“你真的以为科马罗夫会在竞选中败北?”古纳耶夫问道,“六个星期以前是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蒙克说。
现在还不能告诉这位车臣领袖,竞选失败并不是奈杰尔·欧文爵士的打算。他想起了那位老间谍头子,在“大博弈”的国际情报界仍被尊为误导骗术的伟大实践者,坐在福布斯城堡的书房里,面前摊放着一本翻开的家庭《圣经》。
“关键是基甸[76],年轻人,”奈杰尔·欧文爵士说,“要像基甸那样思考。”
“你在想什么?”古纳耶夫说。蒙克立即从冥想中清醒过来了。
“对不起,你说得对。今天晚上我还要去拜访大主教。是最后的一次。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帮你进去吗?”
“应该是帮我出来。我已经告诉过你,格里辛很可能已经把那个地方监视起来了。一个人就够了,但我在里面的时候,这个人会召来其他人。”
“那我们现在就制订计划吧。”车臣人说。
阿纳托利·格里辛上校在自己的公寓里正准备睡觉,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不用对方介绍他就听出了声音。
“他在这里。他又来这里了。”
“谁?”
“那个美国人。他回来了,他现在与圣座在一起。”
“他没起疑心吧?”
“应该没有。他是一个人来的。”
“打扮成教士?”
“不是的。穿了一身黑色服装,但是便服。主教似乎在期待着他。”
“你在哪里?”
“配餐室,在准备咖啡。我要走了。”
电话挂断了。格里辛努力抑制着心中的狂喜。那个可恨的美国特工差不多就可以到手了。这一次不会再像东柏林那样了。他打电话给黑色卫队的内层核心小组组长。
“我需要十个人、三辆汽车,带上乌兹微型冲锋枪,现在就要。把一条叫清洁巷的小街两端封锁起来。我三十分钟后在那里与你们会合。”
这时候已经是午夜过了半小时。
一点十分,蒙克站起来,向大主教道别。
“我想,我们不会再次见面了,圣座。我知道您会尽心尽力的,为这片土地和为您所热爱的人民。”
阿列克谢二世也起身,陪着他走到了门口。
“有上帝的恩典,我会尽力的。再见,孩子。愿天使保护你。”
下楼梯时,蒙克心里在想,现在北高加索山脉的几位勇士[77]可以大显身手了。
那位胖胖的男仆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把他的大衣递了过来。
“不要大衣了,谢谢你,神父。”他说。他不想让什么东西来妨碍他的行动。他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在第一次铃声时,就有应答了。
“修道士[78]。”他说。
“十五秒钟。”一个声音回答说。蒙克听出了是马戈茂德,乌马尔派来保护他的保镖组长。蒙克把临街的房门拉开一条缝,朝外面张望。
在狭窄的巷子一头,昏暗的街灯下,有一辆梅赛德斯—奔驰汽车在等待着。车里有四个人,一个是司机,其他三人手里拿着乌兹微冲。寒夜里,汽车后面冒出的白色尾气表明,发动机没有熄火。
在另一个方向,清洁巷通往一个小广场。在广场的阴影中还有两辆黑色汽车在等待着。任何人,不管是徒步还是坐车,要想离开巷子就必须经过埋伏区。
在奔驰汽车的那一头,开来了另一辆车,黄色的出租车标示灯在挡风玻璃上面亮着。监视员让它进来了。显然,它是来接上他们的目标。这下出租车司机要倒霉了,他也会死去。
当出租车与奔驰汽车并排时,两个葡萄大小的金属球落到结冰的路面上,发出了两声轻微的“喀嚓”声,然后蹦蹦跳跳钻到了轿车的下面。出租车刚离开奔驰车,在街门后面的蒙克就听到了两声手雷的爆炸声。
这时候,一辆送货的大卡车开进了巷子另一头的广场,隆隆响着驶进街口后就停了下来。司机从驾驶室里跳出来,沿着巷子快步跑过去了。
蒙克朝浑身颤抖的神父点点头,打开门,走到了街上。出租车差不多就在他的对面,后车门打开了。他钻进了车内。从前座伸过来一条强有力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后座的内侧。卡车司机也跟着进来了。
出租车挂进倒挡,轰鸣着从它进来的道路倒退行驶。在停放着的卡车后面,有人趴在地上用微型冲锋枪射出了一排子弹。然后卡车底盘下的两颗炸弹爆炸了,射击停止了。
有个人挣扎着从奔驰汽车里爬出来,他踉踉跄跄地站在后车门附近,试图举枪射击。这时候出租车的后保险杠撞上了他的小腿,把他撞得飞了起来。
出了巷子后,出租车朝一侧转弯,车轮在冰上滑了一下,恢复正常后,挂上前进挡,加速开走了。奔驰汽车的油箱爆炸了,从而结束了任务。
马戈茂德从前面座位上转过身来,蒙克看到了在黑色的萨帕塔式小胡子下他牙齿的闪光。
“你给生活增加了趣味,美国人。”
在巷子另一头的小广场内,格里辛上校站在那里,打量着堵住了路口的那辆被炸毁的卡车。车下面,他的两个人已经死了,是被从驾驶室里触发的缚在底盘下面的两颗小炸弹炸死的。从卡车的边缘望过去,他可以看到他的另一辆汽车在小街的尽头起火燃烧。
他拿出手机,按下了七个号码。他听到对方的手机响了两声。然后一个惊慌的声音轻轻地说:“喂?”
“他逃走了。我要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
“老地方。今天上午十点钟。”
那个时候,位于库里斯基的小小的全圣教堂里几乎是空荡荡的。一位司仪在照料祭坛,两个戴头巾的妇女在打扫卫生。一名年轻的教士走进来,在祭坛前面跪下来,在胸前画着十字,然后穿过墙上的一扇木门,去了祭坛后面的法衣室。
马克西姆神父站在右手边的墙壁旁,手里拿着一支从门口商店里买来的火光摇曳的蜡烛,这时候格里辛上校出现在他的身边。
“美国人逃跑了。”他平静地说。
“很抱歉。我是尽力了。”
“他是怎样猜出来的?”
“他似乎怀疑住宅也许已经受到了某种监视。”与往常一样,神父的身上在冒汗,“他从腰带上取出手机,给某个人打了个电话。”
“从头说起。”
“他大概是在十二点十分到达的。我正打算上床就寝。圣座还没睡下,在书房里工作。那个时间他总是在书房里。街门的门铃响了,但我没有听到。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值夜班的哥萨克卫兵开了门。然后我听到了声音。我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他就已经进来了,站在门厅里。”
“我听到圣座从楼上呼唤。‘带那位先生上来。’他说。然后他倚在扶栏处,看见了我,让我准备咖啡。我回到配餐室,给你打了电话。”
“过了多长时间你才进入那个房间?”
“时间不长,也就几分钟。我尽快准备好咖啡,以便尽量少漏掉他们的谈话内容。五分钟后,我进了房间。”
“我给你的那个录音机呢?”
“我送咖啡进去之前就把录音机打开了。在我敲门时,他们停止了谈话。端咖啡时,我把几块方糖碰落到地上了,于是我跪下去把它们捡起来。圣座说没关系,但我坚持要去捡。跪在地上时,我悄悄地把录音机塞到了书桌下面。然后我就离开了。”
“最后呢?”
“他独自下楼来了。我拿着他的大衣在下面等候他,但他不要大衣了。哥萨克卫兵在门边的小房间里。美国人似乎很紧张,他掏出一部手机,拨了号码。有个人应答了,他只说了声:‘修道士’。”
“没说别的?”
“没有,上校,只是修道士。然后他就只是听了。我没听到回答,因为他把手机紧贴着耳朵。然后他等待着。他把街门开了一条缝,向外望去。我还是拿着他的大衣。”
格里辛想了一下。英国老头很可能已经告诉蒙克他本人因为酒店的轿车而被跟踪了。这就足以提醒美国人,大主教的住宅很可能受到了监视。
“说下去,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