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间谍先生系列(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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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爱国力量联盟领袖大步从舞台的幕后走到了演讲台。就像以前在那些忠于他的群众集会上一样,他开始谈论,一旦人民拥护他当上了总统后,他将创建一个伟大的俄罗斯。五分钟后,在一片寂静中,他感到了不安。强烈的反响到哪里去了?热烈的掌声到哪里去了?拉拉队到哪里去了?他抬起眼皮去看远处的云彩,描绘他的祖国曾经有过的辉煌历史,但现在控制在外国银行家、不法商人和罪犯的手中。他慷慨激昂的讲话声在大厅里回响,但听众并没有起立,并没有举手向爱国力量联盟致敬。他结束演讲后,人们继续沉默着。

“也许要提问吧?”库兹涅佐夫提议说。这是一个失误。至少三分之一的记者来自外国的新闻媒体。《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和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以及来自伦敦的《时报》和《每日电讯报》的记者,都能说流利的俄语。

“科马罗夫先生,”《洛杉矶时报》记者大声说,“我猜想到目前为止,你已经为竞选活动花费了大约两亿美元。这肯定是世界纪录了。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科马罗夫怒视着他。库兹涅佐夫在他耳边轻声提醒。

“来自伟大的俄罗斯人民的公共捐献。”他说。

“这差不多是俄罗斯所有人一年的工资,先生。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其他人也一起附和。“你打算清除所有的反对党,建立一党专制的国家,是这样吗?”

“尼古拉耶夫将军在谴责你三周之后被谋杀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是不是准备否认,两天前的暗杀行动是黑色卫队搞的?”

国家电视台和两家商业电视台的摄像机和麦克风,在整个大厅内漫游,把外国记者尖锐的提问和结结巴巴的回答都摄录下来了。

《每日电讯报》的记者,也接到过一个匿名电话,而且他的同事马克·杰斐逊七月份在莫斯科街头遭到枪杀,现在他站了起来。照相机镜头都对准了他。

“科马罗夫先生,你听说过一份叫《黑色宣言》的秘密文件吗?”

大厅里一片寂静。俄罗斯的新闻媒体和其他外国人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伊戈尔·科马罗夫倚靠着讲台,保持着自我控制,他的脸色变白了。

“什么宣言?”

又是一个失误。

“先生,根据我的消息,那份宣言描述了你所设想的各个计划:创建一党制的国家,重新启用古拉格[79]关押你的政治对手,用二十万黑色卫兵统治国家,入侵相邻的共和国。”

会场静极了。大厅里有四十个记者来自乌克兰、白俄罗斯、拉脱维亚、立陶宛、爱沙尼亚、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俄罗斯的一半新闻媒体支持注定要被废除的党派,如果这个英国人是对的,那么这些党派的领袖将被送去劳改营,随之还有这些媒体。他们的眼睛都盯住了科马罗夫。

这时候,场面开始混乱了。然后,他犯了第三个错误。他发脾气了。

“我不想站在这里听你们胡说八道了。”他尖声叫着,高视阔步地离开了讲台,身后跟着倒霉的库兹涅佐夫。

在大厅的后面,格里辛站在垂挂的幕布阴影里,怒视着在场的新闻媒体。不会太久了,他对自己做出承诺。不会太久了。

第十九节

在莫斯科中心区的西南角,莫斯科河在那里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形成了一片突出的土地,上面矗立着中世纪修建的诺夫德维奇女修道院,在其围墙的阴影下,有一个很大的公墓地。

这个墓地占地二十英亩,荫蔽在松树、桦树、椴树和柳树的林子里面。那里有两万两千个墓穴,埋葬着两个世纪以来的俄罗斯贵族和名人。

墓地分为十一个墓园。一至四号墓园是十九世纪的墓地,其一边是女修道院的围墙,另一边是中央界墙。

五至八号墓园位于界墙和边沿之间,边沿以外是赫莫夫尼奇斯基大道,有卡车在隆隆驶过。这里埋葬着共产党时代的伟人和坏人。小径和巷道的两边是元帅、政治家、科学家、学者、作家和航天员的坟墓。墓碑有些很简单,有些因自我崇拜而相当华丽。

宇航员加加林,因酒后驾驶样机遇难,就埋在这里,距离尼基塔·赫鲁晓夫圆形石雕头像仅咫尺之遥。飞机、火箭和枪炮的模型,表明了这些人生前从事的行业。其他人物胸前饰有花岗石的勋章,但大都被遗忘了。

中间的小径上有一道墙,上面开了一个狭窄的入口,通向三个小墓园,即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号墓园。由于地皮珍贵,到一九九九年冬天,剩下的地块几乎没有了,但还是为尼古拉·尼古拉耶夫陆军上将保留了一块。十二月二十六日,就是在这里,米沙·安德烈耶夫埋葬了柯利亚大叔。

他尽量按照他们上次一起吃饭时老人提出的要求去做。参加葬礼的有二十位将军,包括国防部长和莫斯科两位主教中的一位。

老战士生前要求的是全套宗教礼仪,于是寺僧们摇起了熏香炉。带有芳香味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上了云霄。

墓碑呈十字状,用花岗岩制作,但没有死者的肖像,只有他的名字,下面凿刻着几个字:一位俄罗斯战士。

米沙·安德烈耶夫少将宣读了悼词。悼词很短,柯利亚大叔也许是想在最后作为一个基督教徒进入坟墓,但他讨厌过分热情的词语。

他读完后,当主教在拖长音调吟咏离别时,他把三条洋红色的绶带和苏联英雄金质勋章放在棺材上面。来自他自己的“塔曼斯卡亚”坦克师的八名战士担当了抬棺人,他们把棺木降到了墓穴里。安德烈耶夫后退一步,举手敬礼。两位部长和其他十八位将军也跟着敬礼。

当他们沿着中央小道向出口处和等候在外面的豪华轿车走去时,国防部副部长布托夫上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太可怕了,”他说,“走得太惨了。”

“总有一天,”安德烈耶夫说,“我会找到他们的。他们将会付出代价。”

布托夫显然有些困惑。他是政治任命的,是个文职军人,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部队。

“是的,嗯,我能肯定,民警正在尽他们最大的努力。”他说。

在人行道上,将军们一个个庄重地与他握手道别,然后钻进他们的公务汽车,匆匆离去了。安德烈耶夫找到自己的汽车,驾车返回基地去了。

五英里以外,冬日的天光在下午两三点钟就消退了,一个身穿教袍、头戴筒帽的矮个子教士在积雪中匆匆穿行,摇摇摆摆地走进了位于斯拉夫扬斯基广场的那座洋葱头教堂[80]。过了一会儿,阿纳托利·格里辛上校也进来了。

“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上校静静地说。

“我害怕极了。”教士说。

“不用害怕,马克西姆神父。事情是有曲折的,但没有我搞不定的。告诉我,为什么大主教那么突然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二十一日上午,他接到了札戈尔斯克的一个电话。对此,我一无所知。电话是他的私人秘书接的。我得到通知去收拾行李,才知道这事。”

“为什么是札戈尔斯克?”

“后来我获悉了。札戈尔斯克修道院邀请了巡回传教士格雷戈尔神父的布道活动,大主教决定去参加。”

“这等于他认同了格雷戈尔的异端邪说,”格里辛厉声说,“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亲自到场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询问我是否可以一起去。秘书说不用了,圣座将带上一名哥萨克人做司机,还有他的秘书。两个修女放假去走亲戚了。”

“你没有及时通知我,神父。”

“我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会有人要来?”神父悲哀地说。

“说下去。”

“后来我不得不给民警打了电话。哥萨克卫兵的尸体躺在楼上。上午,我给札戈尔斯克的修道院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秘书。我说有武装抢劫,还开了枪,没说其他的。但后来民警改变了说法。他们说,袭击是针对大主教的。”

“然后呢?”

“秘书给我回了电话。他说,圣座深为不安。可以说是心烦意乱,主要是因为哥萨克卫兵的被害。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留在札戈尔斯克,与僧人们待到圣诞假期结束,直到昨天才回来。他回来的主要事由,是主持哥萨克人的葬礼,然后要把遗体送到顿河他的亲属那里去。”

“那么大主教回来了。你打电话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是关于选举的。”

“你用不着担心选举,马克西姆神父。我们虽然有些损失,但代总统肯定会在第一轮投票后遭淘汰。在决赛中,伊戈尔·科马罗夫还是能够战胜久加诺夫。”

“就是这事,上校。今天上午,根据圣座自己的请求,他去老广场与代总统进行了私下的秘密会晤。似乎在场的还有两位民警将军和其他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赶回来吃午饭的,与他的私人秘书一起在书房里吃。我给他们上菜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继续讨论代总统伊凡·马尔科夫最后做出的决定。”

“什么决定?”

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像筛糠般浑身颤抖。他手里的蜡烛火光也在不断摇曳,柔和的烛光不停地在墙上图画内圣母和圣子的脸上晃动。

“冷静点,神父。”

“我冷静不了,上校,你必须理解我的处境。我已经尽了全力来帮助你们,因为我相信科马罗夫关于新俄罗斯的愿景。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住宅发起的袭击,今天的会面……这一切都太危险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上臂,他畏缩了。

“你已经陷得太深了,现在要退出来已经太晚了,马克西姆神父。你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一方面,你回去后要继续在餐桌边当好服务员,别去理会教会和圣座的命令。另一方面,你再等二十一天,到时候伊戈尔·科马罗夫和我本人就会获胜,你将会上升到做梦都想不到的高位。现在告诉我,他们与代总统会面时都说了些什么?”

“不会有选举了。”

“什么?”

“哦,选举还是有的。但科马罗夫没有参加。”

“他们不敢,”格里辛耳语着,“他不敢宣称伊戈尔·科马罗夫是不合适的人选。这个国家的一半以上是支持我们的。”

“事情不止这些呢,上校。显然那些将军们也很顽固。老将军被害以及企图谋杀银行家和民警将军,尤其是圣座,已经激怒了他们。”

“到了什么程度?”

“一月一日是新年元旦。他们认为,每个人都会像以往那样喝酒庆祝,没能力协调行动。”

“什么每个人?什么行动?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们的每个人,你指挥的每个人。保卫你们自己的行动。他们已经集中了四万人的队伍,包括总统卫队、特警部队和联邦武警,还有几支特种部队以及内务部驻扎在市内的精英部队。”

“要干什么?”

“要把你们全都抓起来。罪名是阴谋反对国家。要粉碎黑色卫队,把黑色卫兵在兵营里逮捕起来或杀掉。”

“他们不能那样做。他们没有证据。”

“显然,黑色卫队的一名军官已经准备站出来作证。我听到秘书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是大主教的回答。”

格里辛上校站在那里,像是受到了电击似的。他有一个想法:那些懦夫是没有胆量采取行动的。他的另一个想法认为,这也许是真的。伊戈尔·科马罗夫从来没有屈尊加入到杜马的舞台。他一直是一名政党领袖,但他不是杜马成员,因此没有议员的豁免权。他,阿纳托利·格里辛,也没有这个豁免权。

如果真的有一名黑色卫队的军官出来作证,那么莫斯科地方检察院就会签发拘留证,把他们至少拘禁到大选日期。

作为审讯官,格里辛目睹过人们在极度恐慌时的举动:跳楼、卧轨、碰触电网。

如果代总统及其周围的人、总统卫队、打黑的警察将军和民警局长都意识到,科马罗夫上台执政后他们会面临什么前景,他们也许是会处于那种极度惊恐状态的。

“你回去吧,马克西姆神父,”他最后说,“记住我说过的话,你已经走得很远了,现在的当局是不会宽恕你的。对你来说,爱国力量联盟必须获胜。我要知道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听到的所有事情、每件事情的进展情况、每次会面和每次会议的情况。从现在起,直至新年元旦。”

怀着感激的心情,这位惊慌失措的神父急忙离开了。六个小时后,他的老母亲患了严重的肺炎。他向大主教请假,得到了恩准,同意他回家去照顾老母亲。夜幕降临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日托米尔的火车。他认为,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他已经按要求做了所有的工作,甚至更多。但米迦勒及其天使们[81],不会让他在莫斯科再作停留了。

那天晚上,杰森·蒙克给西方写了最后的一份信息。没有了电脑,他用大写字母慢慢地仔细书写,满满当当地写了两张纸。然后在台灯下,他用乌马尔·古纳耶夫给他买来的小型照相机,把两张纸分别反复拍摄了好几次。最后,他烧毁信纸,把灰烬倒进厕所的马桶里冲走了。

黑暗中,他把未曝光的胶卷从照相机里取出来,塞进了事先买来的一支铅笔般粗细的小瓶子里。

九点半,马戈茂德和两名保镖开车,把他护送到了他指定的地址。那是一处破烂的住所,一座独立的小房子,位于远离莫斯科的东南郊纳加蒂诺区。

应声来开门的老人留着胡茬,瘦骨嶙峋的身躯上裹着一件羊毛衫。蒙克不可能知道,他曾经是莫斯科大学一位令人尊敬的教授,后来由于为学生发表了一篇呼吁民主政府的文章,与当时的政权决裂了。

那已经是改革以前很久的往事了。后来,他还是得到了平反,但已经太晚了,他只得到了一份微薄的国家养老金。当时,他侥幸没被送去劳改营。当然,他们剥夺了他的工作,还有他的公寓。他被贬为扫马路的清洁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