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飘忽魅惑，一举一动都很招摇，无论跟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男人在一起，都让人联想到一种邪恶的关系。
平时，孜孜独自租住在一间小公寓里，离单位步行十分钟。周末，她回家探望父母。
家十几年没搬过，也没装修过，墙壁斑驳，抽屉关不严，柜子门也合不拢。母亲退休以后，就住进了孜孜的卧室。因为她喜欢看电视剧到深夜，早上贪睡，常常一觉到中午。而父亲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去公园晨练，白天还爱叫几个哥们到家里搓麻。他们互不干扰，除了一起吃饭，没什么交流。
孜孜一回来，母亲就会多炒两个菜。这会儿，屋子弥漫着羊肉炖萝卜的味道，母亲给孜孜乘了一大碗汤，冷不丁问：“木慕周末在干吗，为啥从不来家里找你？”孜孜说：“加班。”
父亲仰脖喝了盅小酒，说：“怎么老加班，能当上行长不？”
孜孜说：“加班就能当领导么，那你当年老加班怎么没去当厂长？”
父亲把酒杯“啪”地拍碎在桌上，瞪起眼珠子。
母亲搡了他一把，说吃饭吃饭。又白了孜孜一眼：“你就是个大杠头！”
孜孜也后悔自己多嘴。毕竟父亲以前在钢厂里工作很卖力，还得过什么技术能手称号，可惜年纪轻轻就被排挤出局，后半辈子基本在闲晃。她不该戳他的软肋，可他说话总是不太靠谱。她从小就爱跟父亲顶嘴，轻则挨顿臭骂，重则遭皮肉之苦。父亲说她脾气倔，不听话。她认为父亲并不关心她，还强词夺理。记得她上小学时，有一回开家长会，父亲坐在后排听得昏昏欲睡。老师给家长们发考试卷，发完以后，父亲举起手说没有孜孜的。老师说我们班上没有叫孜孜的。原来父亲走错了教室。说出去都没人相信，父亲真的记不清她的班级和座次，也不知道她在学些什么课程。一直到她上了大学，她的专业是证券投资，父亲还到处跟人说她是卖保险的。母亲说他喝酒把脑子给泡坏了，可他打牌的时候从不含糊，谁手里剩几张牌算得清清楚楚。孜孜想，也许她的出生没有给父亲带来任何冲击，没有让他感觉到为人之父的神圣和幸福。唯一不同的就是家里添了双筷子。
不过，这种淡漠的父女关系为她和木慕的相恋开了绿灯。高三那年，号称法海二世的教导主任重磅出击年级里的小鸳鸯们，连男女生之间的懵懂好感都在扼杀名单内。孜孜的父亲被教导主任叫去谈话，这次他的确没走错办公室。主任先是摆明早恋事实和利害关系，然后苦口婆心地劝他对女儿严加管教、悬崖勒马，最后亮出杀手锏，如果再看到两人在校门口有败坏校风的亲密举动，就给孜孜记处分，还要到木慕学校通报批评。放学以后，父亲把孜孜领回家，一路上铁着脸，到了家门口，高高扬起手，孜孜吓得闭眼尖叫。父亲的手没落在她脸上，而是重重砸在门上。他喘着粗气说，我没要求你考第一，也没逼你上名牌大学，只要你规规矩矩长大成人，爱跟谁混跟谁混，一辈子不着家也无所谓，别让我背上子不教的恶名！
父亲说完，这事儿也就过了。他并没有像其他受训的家长那样天天接送孩子，监视孩子的一举一动，翻书包看日记什么的。消停了一阵之后，孜孜仍以上补习班为由，偷偷地跟木慕见面。只不过他不再来学校找她了，而是在两条街以外的米粉店门口跟她碰头。
早上，孜孜来到单位，发现孟社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有人影。社长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逮着他太不容易了，孜孜至少有五项工作需要请示，匆忙把外衣和皮包放进自己的格子间，拿起公文夹就要向他冲去。对桌的同事轻咳一声，冲她努努嘴。
孜孜竖起耳朵，听见办公室里隐约传出女人的笑声，只好悄悄坐下，打开电脑。桌面是碧海蓝天，她不由想起在三亚的那个明媚下午。她和习今在海里畅游，他一会儿猫在她后面，一会儿窜到前面向她招手，还不时扎个猛子拍拍她的小腿。他的肩膀结实，手臂也很有劲儿。在她筋疲力尽，渐渐要沉入大海时，他一下子就抱住她的腰，把她托出水面。
办公室的门开了，社长和一位穿高靴的美女走出来。孜孜定睛一看，竟然是丹娜，赶紧把头埋低。丹娜袅袅地直走过来，在她肩上使劲儿一捶：“为什么抛下我？”
社长也发话：“派你去趟三亚，活儿没干完，人却蒸发了，害得丹娜一通苦找。”
孜孜站起身，支吾道：“家里有急事。”
社长笑道：“听说有个高富帅在海边向你献曲求爱？”
丹娜说：“我们还以为你跟他私奔了呢。”
一向伶牙俐齿的孜孜此时半个字也吐不出来，脸颊燃起火烧云。
社长穿上外套，问丹娜：“晚上有空么？请你吃饭。”
丹娜冲他抛个媚眼，说：“孜孜去，我就去。”
孜孜正想推说晚上有约，社长用半命令的口气对她说：“那你就赏个脸吧。”
社长送丹娜出去了，留下一股余香。对桌女同事腾地站起来，拿起杂志在空中使劲扇了几下，跟孜孜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逃走了，真让人作呕！”
孜孜只是笑笑。丹娜天生招女人烦，她眼神飘忽魅惑，一举一动都很招摇，无论跟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男人在一起，都让人联想到一种邪恶的关系。不少男人似乎很吃这一套，至少喜欢多看她几眼，而大多数女人则认为她的性感是装出来的。
孜孜认识丹娜有一年多了。那时她刚来这家出版社工作，社长想做一套“小资女人经典”系列丛书，让小编们分头向当红美女作家约稿。大家领完任务，唯独剩下丹娜没人愿意约谈，都瞅着孜孜。最棘手的活儿当然派给新人。孜孜知道丹娜是个特立独行的“80后”写手，但从不屑于读她的文章。她给丹娜打电话，跟她见了面，发现她不像大家描述的那么讨厌。除了爱迟到，以及谈话过程中偶尔会跟旁边的男人眉来眼去，没什么坏毛病。除了合作关系，她们开始一起吃饭逛街，慢慢成了朋友。
晚上，孜孜按照社长发来的短信找到吃饭地点。是一家很高档的法国餐厅，环境幽雅，人少菜贵。丹娜坐在圆沙发椅上向孜孜招手，社长还没来呢。
孜孜刚坐定，丹娜就凑近她说：“你们老大在追我，你要帮忙掩护我哦。”
孜孜哭笑不得：“你直接拒他不就完了，难道每次约会还要让我当灯泡？社长非宰了我。”
丹娜说：“那不行，总得给他留点念想，不然谁肯出我的烂书？”
孜孜乐了。她挺喜欢这丹娜这一点，心直口快。
丹娜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张习今身上，问孜孜对他有没有意思。
孜孜装糊涂：“海天酒店遇到的那哥们叫张习今呀？我都忘记他模样了。”
丹娜用一双明晃晃的桃花眼盯着她：“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献给你一首浪漫的曲子，你一点儿都不感动？”
孜孜说：“亏你还是情场高手，连欲擒故纵的伎俩都看不出来。人家为了让你吃醋，用心良苦呀。”
丹娜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陶醉，猛然在桌上重拍一掌，吓了孜孜一跳，四面的服务生都往这边瞅。丹娜大声宣布：“那张习今归我了，我要正式进攻！”
孜孜说：“你所向披靡，谁敢跟你抢呀。”
这时，社长风风火火赶来了，一屁股挨着丹娜坐下，大背头梳得锃亮，还喷了古龙水。他冲丹娜赔笑：“罪过罪过，塞车太厉害，真担心饿坏我的美人！说罢，命令孜孜点菜。”
丹娜歪着脑袋说：“腰都饿细了。”
社长解开领口的扣子，手臂长长地搭在丹娜的椅背上，对她耳语：“那可不行，太细禁不起折腾。”
孜孜盯着菜单直反胃，暗想，这老不正经儿的，孩子正在高中冲刺呢，还搞婚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