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省是在四处寻找苏翠兰的下落无果时接到陶大春的电话的。苏翠兰的失踪让苏三省特别着急,陈深的话让他更加担心起来。可是找不到人,他只得在街头巷尾贴寻人启事,启事上有着苏翠兰的画像,还写有“悬赏20大洋”的字样。
接到陶大春的电话时,苏三省正失落地坐在办公室里。他当然不知道那是陶大春,只是电话里的那人要用苏翠兰和他换李小男。
原本苏三省是不相信能换到苏翠兰的,事实上依当前的危险形势,他也没有能力把李小男换出来。但显然电话里的人很着急,他还威胁说,若是换不到李小男,就让苏三省为苏翠兰准备好棺材。
苏三省这才咬牙切齿地对电话里的陶大春说:“你不要乱来!”
“不想她死,就按我说的做。”陶大春在电话那头冷冷地说。
苏三省听着陶大春的话,脸上慢慢露出了无奈之色。
苏三省接到威胁电话的时候,陈深正在毕忠良的办公室沙发上坐着。毕忠良喝花雕,陈深喝着格瓦斯。
“明天李小男行刑前,我想给她剪个头发,陪她听最后一张唱片。”陈深喝了一口格瓦斯,淡淡地说。
毕忠良点了点头,“行,我再去华懋叫几个菜,你陪她一起吃最后一顿饭。”
陈深却冷淡地拒绝,“不用,她喜欢吃西餐。”
毕忠良知道陈深对他有怨气,无奈地叹了气,“别记恨我。除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有些事,咱们没得选。”
陈深看着他,惨淡地笑了笑。
毕忠良把自己的花雕酒递给陈深说:“要是心里实在不好受,喝点儿酒,让自己醉一场。”
陈深推开了毕忠良递来的酒,举了举手上的格瓦斯说:“我还是愿意清醒着。”
毕忠良不再勉强,他淡淡地说:“以后兰芝要是问起小男,你就说她去了国外,你们分手了。我不想让她知道得太多。”
“让嫂子永远这么糊涂也好,至少可以活得开心一点。”陈深说完又喝了一口格瓦斯,好像那样就可以少一些痛苦一样。
两个人就那样沉默地坐着,各自喝着手中的东西。是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划破了黑夜的宁静。毕忠良起身接起电话,挂掉电话以后,毕忠良瞟了陈深一眼才离去。
可是陈深却没有看他,他默默地喝着格瓦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那时候他的脑海里只一件事——李小男,真的要走了。
毕忠良离开的时候没有和陈深打招呼,是因为他要去的是李默群的办公室。他和李默群两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李默群开口说:“毕处长,知道为什么这么晚还把你叫来吗?”
毕忠良怔了一下,“难道是跟女人有关?”
李默群笑了,“果然一点就通。那你再猜一猜是跟哪个女人有关。”
毕忠良略一沉吟说:“一个快死的女人,李小男?”
李默群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觉得会跟李小男有关呢?”
“李小男刚刚被捕的时候,影佐将军曾亲临行动处参与审问,可以说是在行动处历年来抓捕的所有国共分子当中,李小男得到的待遇是最高的。”毕忠良慢慢地分析说,“今天李主任忽然通知我们说‘麻雀’仍逍遥在外,还要对李小男立即执行死刑。这个仓猝的决定和影佐将军一开始对李小男的重视相比,差异未免太大。”
听完毕忠良的话,李默群笑了。他微笑地看着毕忠良,“毕处长果然心思缜密,影佐将军没有看错你。”
毕忠良微笑地朝李默群点头,以示他的尊敬。然后他又说:“要是忠良没有猜错,影佐将军和李主任之所以让苏三省立刻执行李小男的死刑,应该另有玄机?”
李默群点了点,“没错。就算‘麻雀’还逍遥在外,但并不能保证苏三省和陈深就没有勾结李小男。给他们机会执行死刑,就是对他们的考验。谁要敢同情她,谁就是她的同党。”
听完李默群的话,毕忠良的脑海里立马想到了陈深,不禁有些为他担心。
毕忠良不动声色地向李默群请教:“那李主任想让忠良明天怎么做?”
“让苏三省和陈深负责执行死刑。你带人守住刑场所有出口,影佐将军也会派涩谷队长带宪兵队前去协助你。记住,不许向任何人泄露消息。但凡有人试图营救或靠近李小男,一律杀无赦。”李默群说完最后一句,眼睛里透着一股寒意。
“是,李主任。”毕忠良看着他,心中也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凉意。
陈深对着镜子给自己围上那条红色的毛线围巾,他的桌上还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裙和一双美丽的白色高跟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陈深努力绽出一个笑脸,但那笑容显得十分勉强,眼睛也有点儿红。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走到桌前拿起衣裙和鞋子,走出了办公室。
陈深拿着衣裙和鞋子走进牢房的时候,李小男正坐在床上,扭头望着窗外满天的霞光。
陈深看着李小男的侧脸,深情地对她说:“陈太太,我能请你共进早餐吗?”
听到陈深的声音,李小男扭头对他报以甜美的微笑。
半个小时以后,陈深便抱着已经洗漱干净并换上漂亮衣裙的李小男走进了会议室。她的头发已经洗净,还有些湿漉漉的。
会议室的桌子上已经放了两盘牛排,桌上还布置了鲜花和蜡烛。
扁头看到陈深和李小男进来,赶紧将电唱机打开。黑胶唱片转动的同时,周璇的《银花飞》曲调悠扬地响起。扁头做好陈深交代的一切,便悄然离去。
陈深把李小男在桌前的椅子上放下,然后在她身边坐下。会议室里,悠扬的歌声中只有陈深和李小男两个人,就像在餐厅中正常的约会一般。李小男从未有过那种幸福的感觉,她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陈深。
陈深深情地看着她,“趁热吃吧。我做的,不许嫌弃。”
李小男却一直微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她满眼柔情地对陈深说:“我很想吃,但我更舍不得浪费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她的话让陈深一直隐藏在心底的悲痛忽然就涌进了眼睛,他看着满眼柔情的李小男,说不出半句话来。他又听到李小男继续轻轻地说:“剩下的时间我想一直看着你,这样等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全装满了你的样子了。”
陈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难过地看着李小男说:“傻瓜,对陈太太来说,老公的样子看不看都应该刻在脑子里了。”
李小男终于再没有开口,她也紧紧地握着陈深的手,好像那样就可以一辈子。
可是他们都知道,他们都没有时间了,再也没有了。
毕忠良从家里出来时,刘二宝已经坐在汽车里等候在门前。
今天是李小男行刑的日子,毕忠良面无表情地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刘兰芝会突然出来给他送风衣,看着刘兰芝为自己套上风衣,毕忠良满眼温柔。
“夜里早点回来,今朝我叫刘妈烧猪脚,叫陈深一道来吃。”刘兰芝也微笑地看着她。
这时他们都未留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悄然靠近他们。就在毕忠良转身准备上车时,男孩忽然冲到他们面前,用手中的自制竹管水枪向毕忠良喷射着什么东西。
毕忠良迅速反应过来,他举手遮挡,那些液体尽数射在了毕忠良的衣袖上。可是站在他身旁的刘兰芝却躲闪不及,眼中溅到液体,当即捂眼痛呼。
毕忠良大惊,他上前扶住刘兰芝,“兰芝,你怎么样?”
刘兰芝痛苦地叫喊:“哎呀,痛死了,我眼乌珠要瞎掉了!”
刘二宝立刻跳下车向男孩追去,没几步就追到了男孩,并将他擒住。他厉声向男孩质问:“你刚才射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
男孩却倔强地挣扎,“放开我!”
“把他绑起来,先送兰芝去医院。”毕忠良说完,急忙扶着刘兰芝上了车。
医生给刘兰芝做了检查。好在只是辣椒水,点了眼药水以后,刘兰芝虽然还是睁不开眼睛,但也没什么大碍,也没有那么担心了,这时倒是对耽误了毕忠良上班感到不好意思。
毕忠良安慰她没事,还给陈深的办公室打了电话,想告诉他自己去不了。不过陈深是接不到电话了,因为那时候他还在会议室里陪着李小男。
会议室的桌子上,两盘牛排几乎没有动。陈深站在李小男身后,为她盘起美丽的长发。
李小男享受着陈深抚摸她的头发的感觉。她突然想起一些事,便微笑地说:“还记得那天在六大埭仓库,你进来抓我的时候窗台上那盆仙人球吗?”
陈深点了点头,“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