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故乡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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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海棠的文艺血统和娱乐精神

因为一直中意那句“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海棠便成了文学春梦里难以遣散的一片情愫。到真正接触后,方知海棠这名字实在太混乱,有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四季海棠,还有虎耳海棠、玻璃海棠……乔木的,灌木的,草本的,木本的,能把你头搞晕。大家托名同海棠,但“海棠”并非一种确定的花卉,只是收容了不同科或属撞名者的一个俗称,它们之间有的甚至没有一点血缘关连。

立于古人帘外幽月下的,当然是西府海棠了。西府海棠因晋朝时生长于西府而得名,集梅、柳优点于一身,是老资格的传统名花。一般的海棠花无香味,只有西府海棠才芳香妩媚兼具,未开时,花蕾红艳,似胭脂点点,开后则渐变粉红,犹如晓天明霞。东坡为大文豪,赋诗比兴自是奇崛:“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与其同时代诗人宋代刘子翠的描绘,则款款曲曲深情萦绕:“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风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风流皇帝唐玄宗将沉睡的杨贵妃比作海棠,虽是美人芳华,却总是让人感觉于海棠有亵。

我居住的小区里有很多垂丝海棠,都是一人多高的小乔木,三月中旬,花叶同放,一簇叶包着一簇长梗花序,花色红粉相间,也有猩红或橘红的……花团锦簇,现世繁荣,仿佛所有的春色都蜂拥而至,坠得花枝都下弯了。但我以为,那些长梗花苞带着顶尖一抹嫣红从叶簇里垂下,将放未放的时候,才是最好看动人。

无论西府海棠还是垂丝海棠,任是风情万种,春色撩人,却都不及四季海棠这个大众的俗称传名广远。既然叫了四季海棠,便是一年四季都开花不断吧?别人曾送过我一盆叶色油绿光亮、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四季海棠,养了一月,夏秋交季的时候,陆续开出一朵朵玲珑娇艳的小红花来。我的一个邻居看到了,却硬说它叫“秋海棠”。上网一查,四季海棠果然就是归属在秋海棠名下……真让人有些发晕,应该是“四季”包容覆盖“秋”呵。这只能说,相对于“海棠”这种本就难以确定名称和归属的植物,所谓“四季”,也就是对应纷纭俗世的模糊记忆吧。秋去冬来,虽再未见着花,我仍将那盆秋海棠摆放案头,为室内延留一脉花季念想。

有野生的秋海棠,性喜温暖阴湿,在溪涧灌丛或浓荫匝地的大树底下时有所见。它们叶子底部通常都有裸露的红色根茎,这样容易从珍稀阳光里截留光和热,以转换成生长所需的养分。那次到太平湖,住宿桃花潭大坝边。宾馆外就是山崖,滴水的石壁上,延卧着几小丛红色肉质根茎植物,一排汤勺大的叶像是持盾那样侧立,细长的红杆花莛上高举数朵淡红小花……我怀疑这可能是野生秋海棠,当时拍了照,回家后上网一查,果然就是,叫盾叶秋海棠。

秋海棠之声名大播,在一定程度上是得益于“鸳鸯蝴蝶派”大佬秦瘦鸥于上世纪二十年代创作的同名小说。这部曾被冠以“民国第一言情小说”的《秋海棠》,讲述了被军阀毁容的京剧花旦秋海棠走投无路而自杀的悲惨人生,又称作旧上海“第一悲剧”。很是怀念那个1985?龚雪版电视剧……要感谢龚雪,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演绎了罗湘绮,也演绎了经典,一世欢颜里的秋风凄雨,便是她开不败的满树繁花。

早先我一直以为秋海棠是大树,长在深院,繁枝垂于水池一角……月移风动,隔着一帘窗,一切皆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