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左传(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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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桓公(2)

【注释】

[1]拒:同矩,方阵。[2]陈乱:指陈桓公死后其子弟因争夺君位而引起的相互残杀。[3]犯:冲击。[4]奔:逃散。[5]王卒:指周王的军队。[6]不枝:支持不了。枝,同支。[7]固:必定。[8]萃于王卒:谓集中力量对付周王的中军。[9]集:成。[10]鱼丽:古代车战的一种布阵方法。陈:同阵。[11]偏:古代战车25辆为一偏。伍:古代士兵5人为一伍。[12]□:古代旗的一种,这里指中军的旗。[13]陵:欺侮。[14]多:足够有余。

【译文】

郑国的子元建议用左方阵来对付蔡军和卫军,用右方阵来对付陈军,说:“陈国动乱,百姓都缺乏战斗意志,如果先攻击陈军,他们必定奔逃。周天子的军队看到这种情形,又一定会发生混乱。蔡国和卫国的军队支撑不住,也一定会争先奔逃。这时可集中兵力对付周天子的中军,我们就可以获得成功。”郑庄公听从了。曼伯担任右方阵的指挥,祭仲足担任左方阵的指挥,原繁、高渠弥带领中军护卫郑庄公,摆开了叫作鱼丽的阵势,前有偏,后有伍,伍弥补偏的空隙。在繻葛双方交战。郑庄公命令左右两边方阵说:“大旗一挥,就击鼓进军。”郑国的军队发起进攻,蔡军、卫军、陈军一起奔逃,周军因此混乱。郑国的军队从两边合拢来进攻,周军终于大败。祝聃射中周桓王的肩膀,桓王还能指挥军队。祝聃请求前去追赶。郑庄公说:“君子不希望欺人太甚,哪里敢欺凌天子呢?只要能挽救自己,国家免于危亡,这就足够了。”

【原文】

夜,郑伯使祭足劳王[1],且问左右[2]。

【注释】

[1]劳:慰问。[2]左右:指虢公林父、周公黑肩等人。

【译文】

夜间,郑庄公派遣祭仲足去慰问周桓王和他的左右随从。

【评析】

平王东迁,是周王室开始衰微的标志,等到发生“繻葛之战”,周王几乎是没有什么威严可谈了。周平王在位51年,可称得上是既无文治可见,又无武功可言,确实只是碌碌无为平庸而过。他的孙子周桓王想以“天子”之尊,用王师与卫、蔡、陈三国之师组成联军,讨伐郑国,以此来惩戒庄公对周王大不敬之罪,但却由于他既不知己,又不知彼,其智商明显低于郑庄公的二公子子元,结果不但兵败如山倒,而且被一箭穿肩,狼狈而逃。

假如不是郑庄公做事有点分寸,他极有可能成为祝聃手下的俘虏。虽然我们说周桓王是个有性格的人,然而人光有性格是不行的,至少还得有智慧、有能耐,否则的话就要吃大亏。

季梁谏追楚师 (桓公六年)

【题解】

这篇文章彰显的是春秋时期对于民和神的关系的一种具有进步性的主张,即以民为主,以神为辅。故而称职的君主必须首先做好对民有利的事,然后再去做一些祭祀神祇之类的事,即“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文中季梁先是忠民信神相提并论,接着深入论述应该以民为主,神为辅。在谈到神的地方都是以民的利益为着眼点,故而说服力很强,所以能使“随侯惧而修政”。

【原文】

楚武王侵随[1],使薳章求成焉[2]。军于瑕以待之[3]。随人使少师董成[4]。斗伯比言于楚子[5]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6],我则使然[7]。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8],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9],请羸师以张之[10]。”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11]。

【注释】

[1]楚武王:名熊通,楚国第十七代国君。楚也称荆。随:诸侯国名,姬姓,其地在今湖北随县。[2]薳(wěi)章:楚大夫。成:和议。[3]瑕:随地,今湖北随县境内。[4]少师:官名。董:主持。[5]楚子:指楚武王。因楚为子爵,故称楚子。[6]汉东:指汉水以东的小国。[7]我则使然:指由于自己失策而导致如此。[8]张:扩大,扩展。被吾甲兵:整顿武器装备。[9]侈:狂妄自大。[10]羸师:故意使军队装作衰弱。羸,使……瘦弱。[11]毁军:毁损军容,故意让军容不整。

【译文】

楚武王准备攻打随国,先派薳章去和议,并且把军队驻在瑕地等待结果。随国人派少师来主持这次和谈。斗伯比向楚武王进谏道:“我国在汉水东边不能达到目的,是由于我们自己的失误造成的。我们扩大军队,整顿装备,用武力来胁迫其他国家,他们因害怕而合谋一起来对付我们,所以就难于离间了。在汉水东边的国家中,随国是最强大的。随国要是骄傲自大,就必然会抛弃小国。小国离心,对楚国也是很有利的。少师这个人非常骄傲,请君王隐藏我军的精锐,而让他看到我们疲弱的士卒,以此来助长他的骄傲。”熊率且比说:“有季梁在,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斗伯比说:“这是为以后打算,因为少师能得到他们国君的信任。”楚武王故意把军容弄得散漫来接待少师。

【原文】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1],楚之蠃,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2]。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3],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4],臣不知其可也。”公曰:“吾牲牷肥腯[5],粢盛丰备[6],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7]。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8]。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9]。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10],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11]。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注释】

[1]授:赋予好运,照顾。[2]道:得道,有道义。淫:淫虐乱政。[3]祝史:主持祭祀的官。正辞:讲实话,无虚言诡语。[4]矫举:诈称功德以欺骗鬼神。[5]牲:牛、羊、猪。牷(quán):毛色纯一的牲畜。腯(tú):肥壮。[6]粢:粮食。[7]成民:养民而使之有成就。[8]三时不害:即农时不受扰害。三时,指春、夏、秋农忙时季。[9]慝(tè):邪恶。[10]五教:指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11]禋(yīn)祀:祭祀鬼神。

【译文】

少师回到本国后,立刻请求追逐楚军。眼看随侯就要答应了,季梁劝谏道:“上天在偏袒楚国,楚国军队之所以呈现出散漫的样子,是想引诱我们。君王有什么着急的呢?下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因为小国有道即站在正义的一边,而大国君主则沉溺于私欲。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上边的人想到对百姓有利,这是忠;祝史真实不欺地祝祷,这是信。现在百姓饥肠辘辘而国君却放纵个人享乐,祝史夸大功德进行祭祀,臣认为此事是不可以的。”随侯说:“我祭祀用的牲口既无杂色,又很肥大,黍稷也都丰盛完备,为什么得不到神明的信任呢?”季梁回答说:“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团结百姓,而后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奉献牲口的时候祝告说:‘牲口又大又肥。’这是说百姓的财力普遍富足,牲畜肥大而繁殖生长,并没有因为生病而瘦弱,况且还有各种优良品种。在奉献黍稷的时候祷告说:‘干净的粮食盛得满满的。’这是说春、夏、秋三季没有天灾,百姓和睦而收成很好。在奉献甜酒的时候祝告说:‘又好又清的美酒。’这是说上上下下都有美德而不搞什么歪门邪道。所谓的祭品芳香,就是人心没有私心邪念。因为春、夏、秋三季都努力于农耕,修明五教,敦睦九族,用这些行为来致祭神明,百姓便和睦,神灵也降福,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获得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想法,鬼神没有依靠,即使是君王一个人祭祀丰富,又能求得什么福气呢?君王姑且修明政治,亲近兄弟国家,看能否免于祸难。”随侯害怕了,于是从此以后修明政治,楚国也就没敢再来进犯。

【评析】

楚武王貌似随时会率兵攻打随国,然而同时却又派人去随国议和,究其原因是当时的局势所导致的。汉水之东有许多姬姓的小国,而在这些小国中又以随国的势力最为强盛。汉水之东的诸多姬姓小国是楚国向北扩展的拦路虎,而在楚武王时期,楚国还不具备将汉东诸国一举消灭的实力。双方不仅要在武力上进行较量,而且还要斗智,在策略上见高低。季梁就是在这场斗智斗勇的战斗中涌现出的智慧贤才。

楚国为了麻痹随国前来的少师,特意让军队表现出散漫无纪律的样子,以便使随国君主头脑发热,狂妄自大,小瞧汉东的其他姬姓小国。这样一来,楚国就可以对汉东的姬姓小国逐一进行击破,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前去楚国议和的随国少师果然被楚国故意表现出来的假象所蒙蔽,返回随国后建议马上追击楚军,随国的君主想要接受他的提议。然而季梁却识破了楚国不可告人的秘密,坚决阻止出兵追击。季梁在说服随君的过程中,首先提出随国必须有道才能打败楚国,“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他所说的道又与民以及神联系起来。紧接着,他又进一步指出:“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民为主,神为辅,也就是以民为本,把民看得比神还重要,从而体现出春秋时期的人们已能够以清醒的理性和立足现实的态度来看待利民和敬神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