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说还能开上十来日呢,”鹿知山柔声道,伸手握着小孩儿的手,一道赏花,这花架上自是不止只有这一盆羞女,还有许多其他品种的菊花,或是洁白胜雪,或是红胜晚霞,但是两人的目光却都在那盆粉紫色的羞女上流连,鹿知山瞧穆南枝看着认真,一颗悉心都要化了,他抚了抚小孩儿的头发,柔声道,“花匠已经扦插了好几盆羞女呢,明年这时候也能开花了。”
“那也肯定没这盆好看,”穆南枝道,一边伸手轻轻抚了抚羞女的丝状的花瓣,转头对鹿知山道,“表哥,咱们等羞女的花都谢了再去庄子里小住好不好?我舍不得她孤零零地开花却无人欣赏。”
穆南枝最是喜欢这盆羞女了,三不五时地就过来瞧一瞧这盆花,搞得王府里头的花匠都很是紧张,平日自然是用心侍弄这盆羞女,却也轻易也不敢给这羞女扦插,也是瞧着今年这羞女的长势很好,才敢扦插了几盆。
“好,都听你的,”鹿知山柔声道,一边也伸手扶了扶那羞女,道,“只是囡囡又要多吃几日素食了。”
“不碍事儿,我真的太喜欢这花儿了,”穆南枝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羞女,一边随口跟鹿知山道,“表哥,你再多送我几盆花好不好?让我一年四季都能看见你送的花儿,好不好?”
“不好。”鹿知山断然否定,但是脸色却满是温柔笑意。
“为什么?”穆南枝随即转脸来,瞪着眼质问男人,一脸委屈羞恼。
“怕你净顾着看花,都不看我。”男人挑眉道。
“你还真是……”穆南枝简直有点儿无语,上上下下打量着三十六岁的男人,半天才小声道,“……真是小气。”
鹿知山笑着刮了刮小孩儿的鼻子,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杜衡站在花房门口,冲他们躬身行礼。
穆南枝也瞧见了,忙得放开了鹿知山的手:“你快去吧,我再看看花儿。”
“好。”鹿知山点点头,随着杜衡去了前院。
……
书房。
鹿知山甫一在软榻上坐下,就忍不住问杜衡:“是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杜衡点点头,一边给鹿知山斟了茶递过去:“是,还是大事儿呢。”
鹿知山抿了口茶,奇道:“纯孝皇后才刚刚下葬,这会子宫里又能有什么大事儿呢?”
“启禀将军,万岁爷密令针工局赶制凤袍,”杜衡沉声道,“将军,纯孝皇后甫一下葬,万岁爷就亟不可待地让针工局赶制凤袍,这是等不及要立万贵妃为后了吗?”
鹿知山微微摇了摇头:“纯孝皇后新丧,太后还病重呢,剩下的日子是数着过,万岁爷怎么会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另立新后?不可能,肯定不可能,除非万岁爷巴望着太后早死。”
“可是万岁爷的确让针工局赶制凤袍来着,”杜衡皱眉道,“按说只要太后还在,万岁爷就不会再立新后,但是万岁爷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鹿知山抿了抿唇,思量半晌,才微微摇摇头道:“我吃不准万岁爷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万岁爷却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另立新后,即便他再宠幸万贵妃,也绝技不会,整个太医院都在为太后奔走,太后能不能熬过年下都是未知,除非万岁爷是失心疯了,不然怎么会挑在这个时候另立新后?而且纯孝皇后新丧不过白日。”
杜衡一脸迷茫:“那万岁爷要这凤袍做什么?”
“万岁爷让针工局秘密行事,自然是不想为人所知,”鹿知山抿了口茶,顿了顿,又道,“再等等吧,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能拨云见日了。”
“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又不能跑进宫询问万岁爷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杜衡也附和道,一边忽然又道,“人人都道怀亲王这一次返朝不过是沾了纯孝皇后的光,但是不想万岁爷却这般抬举怀亲王,今儿早朝之上,万岁爷提拔了太仆寺少卿徐青舟为从二品户部侍郎,万岁爷这明显显地在为怀亲王铺路搭桥。”
徐青舟乃是徐氏子弟,当年自徐德亮高老离朝之外,万岁爷就着手开始削减打压徐氏一族,只是这徐青舟当时不过只是个国子监祭酒的闲职,且又是徐氏的远支,这才没有受到牵累。
“户部侍郎?”鹿知山讥诮一笑,“万岁爷把徐氏子弟安排进了户部,可谓是在万耀杰的肉里扎了钉子了。”
“所以属下觉得万岁爷对万贵妃和宝郡王这些年的作为是心里多少有数的,到了这会子已然是忍无可忍了,这不,万岁爷开始要对万氏一门下手了,”杜衡也附和道,只是又不解道,“可是万岁爷这是打算重振徐氏一门吗?”
“谁知道呢?”鹿知山抿了口茶,淡淡道,“如今徐氏一族门庭凋敝,空剩个架子,要想重振门阀,就必然要趁着太后还有口气儿在,死死抱住万岁爷的大腿呢,说不定万岁爷就看重徐氏这一点呢,一门心思夺权上位的宝郡王和楚楚可怜全心全意依附父皇的怀亲王,父皇的心该朝哪儿偏,他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杜衡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但是怀亲王曾经的确私藏兵器私养侍卫,意图谋反,这可是怎么都洗脱辩白不得的重罪啊,万岁爷怎么能不心有芥蒂呢?”
“不过是私藏点儿兵器,私养几十个侍卫罢了,和宝郡王的私通敌国、断送大荔国运的重罪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鹿知山冷声道。
杜衡一怔,随即放低了声音:“将军的意思是万岁爷已经知晓了宝郡王的罪行?”
“他就是不知道我也会让他知道的,”鹿知山抿了口茶,又道,“不过除了这两位扎眼的皇子之外,不是还有一位惠郡王吗?”
杜衡一怔:“将军怎么冷不丁地提起了惠郡王?”
鹿知山道:“我只是觉得,若我是万岁爷的话,不管是怀亲王和宝郡王都是罪无可恕,断断再进不了我的眼的,倒不如好好儿扶持一个没有母族靠山且心地干净点儿的皇子。”
杜衡蹙眉道:“惠郡王的确不似其他皇子醉心权术,只是自丽妃一事之后,万岁爷一直对惠郡王不冷不热的,也瞧不出万岁爷对惠郡王重视啊。”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罢了。”鹿知山随口道。
……
嘉盛二十六年八月二十七
宁亲王夫妇去西槐别院小住。
……
鹿知山和穆南枝是真的很喜欢西槐别院,一年里几乎有大半年都在西槐别院住着,尤其是下半年,西槐别院里头的瓜果丰收,且又是秋猎的好时候,两人就更加喜欢去了,几乎婚后的每一年的中秋都在西槐别院里度过的,只是今年因纯孝皇后的丧礼,两人足足比往年推迟了一个月才来。
西槐别院这边的管家已经早早在暖阁里头备好了羊肉锅子,鹿知山和穆南枝甫一进了后院,就忙不迭净手坐上了软榻。
“这锅子比从前的更好吃,果然新来的师傅手艺好,”穆南枝一边吃着羊肉,一边赞不绝口,“羊肉嫩,料也好,表哥你快尝尝。”
西槐别院新来了一个陕西师傅,做羊肉是把好手,不管是烤羊肉还是做羊肉锅子都是一绝。
“味道是好。”鹿知山也点点头,夹了一筷子的羊肉蘸了韭花酱送到穆南枝面前。
穆南枝张嘴吃了那筷子的羊肉,看着鹿知山在清水里涮了涮筷子,才又去锅子里捞羊肉,穆南枝自是有些难为情:“表哥,我自己夹就行了,你不用管我。”
鹿知山含笑道:“不管你,就怕你一会儿又吃撑了。”
“你这么一直喂我,我才会吃撑呢,”小孩儿嘟囔着嘴抗议道,一边也夹了一筷子的羊肉蘸了辣酱喂到男人的嘴里,一边仰起头小心翼翼问鹿知山,“表哥,这师傅的手艺跟那位南疆大师傅的手艺比怎么样?”
鹿知山吃了那筷子的羊肉,用带着短短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小孩儿光洁的额头,一边含笑道:“这么跟你一块吃,自然觉得现在的味道更好。”
小孩儿笑着躲着男人的下巴,却被男人捧着脸,亲了下来,两幅油汪汪的唇舌亲得难舍难分,等到放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儿古怪。
两人同时沉默地喝了一杯子的茶,鹿知山给小孩儿又夹了一筷子的羊肉塞进小孩儿的嘴里,小孩儿一边嚼着羊肉,一边一脸嫌恶地看着鹿知山:“表哥,你以后吃羊肉的时候别亲我好不好?味道好难忍受啊。”
鹿知山嘴角一阵抽搐:“……”
那不是你吃的韭花酱的味道吗?!
王爷大人今天真的好想打小孩儿啊。
“表哥,是不是要下雨了?”穆南枝扭头看窗外阴沉的天空,一脸的担心,“要是下雨可怎么好啊?说好了明儿咱们去庄子里吃河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