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山也朝外头看着,良久无语。
穆南枝觉得有点儿奇怪,转过头来看着鹿知山,只觉得鹿知山的脸色似乎比外头的天儿还要阴沉,她蹙了蹙眉,轻声问道:“表哥,你在想什么呢?”
“忽然就想起了一句俗谚,很贴合现在的情景。”鹿知山淡淡道。
穆南枝好奇,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认认真真问道:“什么俗谚呀?你告诉我。”
“下雨天打孩子……”鹿知山垂头看着小孩儿,一脸和煦温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穆南枝:“……你你你离我远一点儿。”
……
延禧宫。
宝郡王鹿知河来的时候,万贵妃正在把玩鹿明巍才赐的紫玉玉如意,她抚摸着细腻润滑的玉如意,一脸得意满足。
“儿臣见过母妃,恭请母妃金安。”鹿知河过去给万贵妃行礼问安。
“你来了,”万贵妃含笑看着鹿知河,冲鹿知河招了招手,“快坐过来。”
“是,多谢母妃,”鹿知河坐到了万贵妃的对面,目光自然也落在了那柄玉如意上,他蹙了蹙眉,对万贵妃道,“儿臣记得玉如意是突厥进贡来的宝物,一共两柄,万岁爷甚是喜欢,当时一柄赐给了纯孝皇后,纯孝皇后很是喜欢那柄玉如意,这一次那柄玉如意不是还做陪葬品,随纯孝皇后贴身下葬了吗?怎么母妃这里也有一柄?”
“你父皇今儿一早让赵公公给送过来的,”万贵妃笑得更得意了,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摩着那柄玉如意,“你父皇如今倒是比从前更贴心了。”
“父皇爱重母妃自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父皇这一阵子,也太抬举怀亲王了,”鹿知河抿了抿唇道,“母妃,你也知道的,这一次父皇不但抬举了怀亲王,竟然还大有抬举徐氏一门的意思,那徐青舟不是也进了户部吗?就矮了娘舅一头,儿臣总觉得父皇是有意为之。”
“你父皇就是有意为之,”万贵妃慢条斯理道,一边抿了口茶,含笑对鹿知河道,“不过你也用不着太担心了。”
鹿知河不解:“儿臣如何能不担心?父皇这明摆着是要往万氏一门里头插钉子,娘舅都要急死了,私底下找儿臣商量好几次呢,今儿儿臣入宫也是想找母妃商量此事。”
万贵妃抿了口茶,不置可否问道:“你舅舅是个什么意思?”
“母妃你也知道户部对于咱们来说是多么要紧,娘舅经营了二十几年,可谓是手拿把攥,这一次娘舅没有更进一步成为右相固然可惜,但是能死死抓住户部才更要紧,可是父皇这时候偏生要让徐氏子弟进来插一杠子,”鹿知河眉头紧锁,看向万贵妃,“母妃,这些年来户部可一直都是咱们的钱袋子,若是被那徐青舟给察觉到了什么,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贵妃抚摩着那柄玉如意,一边缓声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鹿知河一怔:“还请母妃赐教。”
“你父皇私底下已经命针工局制作凤袍了,你说你父皇这是个什么意思呢?”万贵妃抿了口茶,笑问儿子。
鹿知河大喜过望:“母妃所言当真?父皇这是……这是要……”
“你知道就好,”万贵妃笑着截断了鹿知河的话头,一边又道,“只是纯孝皇后新丧,太后又卧病在床,你父皇即便已经下了主意,这一时却也不便公开挑明,免得落了凉薄之名,这时候你父皇接连提拔怀亲王,又重新启用徐氏子弟,还不是为了日后好方便堵住悠悠之口?”
鹿知河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喜得最都合不拢了:“是是是,儿臣这下子总算是明白了,真是太好了!母妃委屈这么些年如今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儿臣实在替母妃高兴!”
万贵妃勾了勾唇,一边轻轻拍了拍鹿知河的手道:“这段时日,你和你娘舅都安分些,事事都要遵你父皇之命,这时候断断不能再出了岔子,可清楚吗?”
“是,经母妃这一点拨,儿臣再清楚不过了,一个区区徐青舟罢了,儿臣哪里就放在眼里了?”鹿知河欢喜的都不知怎么好了,激动地握着万贵妃的手,哽咽道,“母妃,咱们总算是熬到了,也不枉这些年辛苦煎熬。”
“是啊,总算等到了。”万贵妃叹息着,拍了拍儿子的手。
……
御书房。
赵如海端着一盅红枣银耳炖雪蛤进来,鹿明巍这几个月来瘦的厉害,赵如海着急得不行,日日都亲自去御膳房盯着御厨给鹿明巍炖补品。
“玉如意给万贵妃送过去了吗?”鹿明巍一边看着折子,一边问赵如海。
“是,万贵妃已经收下了玉如意,万贵妃感恩戴德,说是今儿亲自下厨,请万岁爷去延禧宫用晚膳呢,”赵如海一边说,一边躬身将炖盅放在了龙案上,小声道,“万岁爷,您先歇一会儿,喝了这盅红枣银耳炖雪蛤吧。”
鹿明巍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拿起了汤勺,一边吃着炖品,一边看向赵如海:“那宝郡王今儿可又过去了吗?”
“是,奴才前脚出了延禧宫,贵妃娘娘就派人请了宝郡王入宫,这会子怕是宝郡王还在延禧宫和贵妃娘娘叙话呢。”赵如海躬身道。
鹿明巍冷哼两声,没有说话,把一茶盅的炖品吃了个干净,放下了汤勺,这才又问赵如海道:“针工局那边怎么样了?”
赵如海忙道:“回万岁爷的话,针工局上下都在精心为太后准备寿衣,奴才刚刚也去瞧了一眼,针工局的绣娘们,都忙着呢,没有一个敢懒怠马虎的。”
“太后病重,这一次怕是不大好了,也该提前准备着了,权当是冲喜了,”鹿明巍叹息着,眼中满是难掩的难过悲伤,“皇后新丧,太后又病入膏肓,希望太后还能再陪朕过一个除夕。”
赵如海忙双膝跪地,叩头道:“太后福寿双全,必能得神佛庇佑,请万岁爷宽心。”
“唉!”鹿明巍又是一声叹息,凝视着窗外阴沉的天儿,半晌无语,再转过脸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抬了抬手,让赵如海平了身。
“万岁爷,今儿晚您要去延禧宫吗?”赵如海小心翼翼问道。
“去啊,万贵妃不是要洗手做羹汤吗?朕自然是要去捧场。”鹿明巍淡淡道。
“是,那奴才这就去延禧宫回话了。”赵如海道。
“顺道去一趟惠郡王府传朕密旨,自今日起巡防营务必盯死了万府,任何进出万府者均要做到清楚明了。”鹿明巍沉声道。
“是,奴才遵命。”赵如海躬身退下。
……
嘉盛二十六年九月初二
马车上。
今儿一早,鹿知山和穆南枝就去上河村的庄子,穆南枝并不是第一次来,不过还是很兴奋,一路上都探着个脑袋朝外看,这也不怪她,这时候正值金秋,银杏金黄,枫树似血,满山都是金红交错,如锦似霞,甚是好看。
“庄子里的人怎么比上回来的时候多出来这么些呀?”穆南枝看着外头的佃户,纳闷地问鹿知山。
“这会儿正秋收呢,你瞧着那边的佃户正在收棉花,那边的是在收红薯,还有大豆呢,收完了之后,还要犁地,再播种,正是最忙的时候呢,”鹿知山从后头抱着小孩儿的腰,跟着小孩儿一块朝外头看,指着山上跟穆南枝道,“山上还有上百亩的果树呢,梨子、核桃、山红、大枣,这时候也都丰收了,满山都是采果子的佃户呢,上次来的时候正是初夏,自然不比现在繁忙。”
“表哥,那咱们这次还是不要秋猎了吧,”穆南枝小声道,“那起子猎户现在怕是也忙得厉害,咱们就别打扰人家了。”
鹿知山亲了亲穆南枝白皙的小耳朵,心里柔软的不像话,他轻声问道:“怎么?囡囡不想吃野猪肉了吗?”
“也不是非吃不可,”穆南枝怕痒,躲避着鹿知山的亲吻,又忍不住往男人怀里又蹭了蹭,嘟囔着嘴撒娇道,“表哥,野猪肉就不吃了,不过河鲜还是要吃的。”
“好,塘子里多的吃河鲜,包管让囡囡吃个够,”鹿知山含笑道,一边放下了窗帘,下巴搁在穆南枝的肩膀上,两人的脸紧贴着,“去年过来,莲蓬还没长成,你当时还很是不满,这一次倒有的是新鲜莲子吃了。”
穆南枝有点儿忸怩:“表哥,你这样搞得我跟个饭桶似的,成日就只惦记着吃。”
鹿知山不由得笑了,蹭了蹭小孩儿的脸:“好,囡囡才不是饭桶,是表哥成日惦记着吃喝,惦记着吃野猪肉,惦记着吃河鲜,还惦记着吃囡囡这一身白津津的肉。”
穆南枝更忸怩了,转身环着男人的脖子,趴在男人的脖子上撒娇:“表哥,你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