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海一脸焦急站在一边,甫一见秦律起身,他忙得小声问道:“万岁爷怎么样了?”
“万岁爷龙体本就孱弱,且上个月才刚好利索,龙体自然就更弱了些,这一次邪风侵体,怕是要将养好一阵儿了,”秦律皱眉将赵如海拉到一边,小声抱怨道,“万岁爷从前是基本不下猎场的,怎么这一次才刚病愈就这么马上马下地折腾,能不出事儿?况且又是这个岁数了,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我怎么拦得住?”赵如海叹息道,四下里瞧了瞧,这才又凑过去小声跟秦律道,“这次春猎,万岁爷是卯足了劲儿要一展拳脚的,别说是我了,玲珑公主都劝不住!”
秦律虽是太医,但是却也伺候了几十年的鹿明巍,赵如海甫一开口他就明白了,鹿明巍这些时日因怀亲王和宁郡王一事儿,看够了朝臣们的眼色,再加上前几日左相段增进言,万岁爷龙体虽盛,但是国本却不能不早立,鹿明巍当时就黑了脸,所以这次春猎,鹿明巍也是憋着劲儿想显示一番自己的年富力强,只是不想神清气爽出的宫,回来的时候却直接晕死过去。
秦律叹息着摇摇头,没再说话,出去拟药方了。
……
太和殿。
鹿明巍昏睡了一整日才醒,他费劲地睁开眼,只觉得眼皮都有千斤重,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跟灌了铅似的,异常疲惫也异常沉重。
“万岁爷,您醒了?”赵如海一直坐在床边地毯上伺候着,一日一夜没合眼,难免困倦些,只是甫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就忙得转过身来,瞧着鹿明巍睁开眼,他一脸惊喜,“万岁爷,您觉得怎么样了?要不要奴才请秦太医过来?”
鹿明巍张张嘴,嘴唇张合半天,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鹿明巍原本就蜡黄的脸这时候满布惊惧之色,他费力地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嘴巴又张张合合了半天,兀自发不出声音来,鹿明巍瞪着眼,使劲儿捶打了两下床。
赵如海也吓得目瞪口呆,直到鹿明巍捶床,他才忙得躬身道:“万岁爷您别着急,奴才这就去请秦太医过来。”
……
鹿知岳和鹿知城匆匆赶来的时候,秦律正在偏殿给鹿明巍熬汤药,两人对视了下,先去了偏殿。
“秦太医,父皇这是怎么了?”鹿知岳忙得拉着秦律问,急得一脑门子的汗,“怎么好端端地就说不了话了呢?”
鹿知城也急得不行:“昨儿猎场上,父皇还是好好儿的,怎么一觉醒来,父皇就说不了话了?”
“唉!两位殿下先别急,坐下说话,”秦律拉着两人坐了下来,一脸愁容对两人道,“这春寒料峭时候,最怕邪风侵体,万岁爷年岁不小了,且又是才病愈,身子羸弱,哪里经得起冷风吹?且又马上马下地折腾,必定是冷风扑了热身子,所以这就又病倒了。”
“但是父皇怎么就说不上来话了呢?”鹿知城忙得又问。
“万岁爷平素养尊处优,成日连御书房都轻易不出,这冷不丁地下了猎场,且又扑了邪风,怕是……”秦律抿了抿唇,才又继续道,“怕是得了内风,所以才说不了话。”
“什么?内风?”鹿知岳张口结舌,忙得又问,“那可能医好吗?父皇可还能说话吗?”
万岁爷可以生病,可以卧床,但若是说不了话,那问题就大了。
秦律自然知道轻重,思忖了半晌,到底也不敢点头,只是一脸正色说:“微臣会尽力,请二位殿下放心。”
鹿知岳又忙得问:“不知秦太医要怎么医治?”
“缓肝之几以熄风,滋肾之液以驱热,微臣会每日煎镇肝熄风汤和建瓴汤给万岁爷服用,并辅以诊脉针灸,”秦律一字一句认真道,“微臣必定会竭尽全力为陛下诊治,请两位殿下放心。”
“多谢秦太医。”鹿知岳和鹿知城一同起身对秦律深深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两位殿下快快请起,”秦律忙得扶了两人起来,一边道,“两位殿下快进去看看陛下去吧,微臣还要给陛下煎药。”
鹿知岳和鹿知城出了偏殿,甫一进了寝殿,就瞧着玲珑公主鹿知婵正跪在床头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赵如海和一众宫人则恭恭敬敬跪在地上,脸都贴着地毯,大气儿都不敢喘。
鹿知婵听见动静,抬起头给两人,一边使了个眼色,其实不用鹿知婵提醒,鹿知岳和鹿知城也能瞧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当下硬着头皮进来,恭恭敬敬跪在床边,给鹿明巍叩头行礼:“儿臣拜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
鹿明巍瞪着床前两个儿子,看着他这两个年轻健壮的儿子,浑浊的眼睛蓦地又多出来了几道血丝,他满眼怒火,两只手在床上胡乱巴拉着,似乎想摸索到什么物件来砸两人似的,但是除了华顺的缎面他什么都摸不到,他满腔怒火,喉咙嘟囔着发出野兽般地嘶吼,那声音实在刺耳得厉害,以至于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浑身鸡皮疙瘩。
“父皇要静养,你们两个既是请过安了,那就赶紧回去,别在这儿搅扰了父皇歇息。”鹿知婵小声对两人道,手指比划着,示意两人赶紧退下。
“父皇需要静养,儿臣就不多搅扰了,明日儿臣再来给父皇请安,”两人忙齐声道,“儿臣告退!”
两人躬身退出,甫一出了寝殿,两人这才出了口大气,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彼此的慌张和不安,也都察觉到自己从头到脚出了一身子的汗。
两人在宫门处分了手,然后心事重重地回了各自的王府。
………
宁郡王府
书房。
礼部尚书段飞鸿夤夜前来。
“什么?你说段大人来了?”鹿知山披着衣服匆匆出了大殿,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杜衡,“外头都是御林军的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万岁爷如今还躺在床上,御林军难免人心涣散,御林军虽然只忠心于陛下,但是这个时候,难免心思也活泛了,段大人能入王府倒是不奇怪,”杜衡一边伺候鹿知山更衣,一边沉声道,“段大人此次过来,怕是要和将军商讨万岁爷的病情。”
鹿知山面色凝重,点点头:“是啊,这时候满朝文武怕都在焦心万岁爷的病情。”
“谁说不是呢,”杜衡忍不住附和道,“万岁爷这病来得也太突然了,上午还在猎场里头威风八面,下午就直接卧床不起了。”
鹿知山嘴唇紧绷,没有搭理杜衡,顿了顿才道:“取一罐六安瓜片来,要最新最好的。”
“是。”杜衡不知道为什么从不喝瓜片的鹿知山这冷不丁地怎么就想喝瓜片了,但是却还是忙得去取。
鹿知山带着一罐子瓜片,匆匆出了后院。
杜衡在书房外面候着,鹿知山挑开帘子进了书房,甫一瞧见了等在里头的段飞鸿,忙得躬身给段飞鸿行大礼:“见过岳父大人!”
“郡王快快请起,”段飞鸿忙得扶了鹿知山起来,一边不住道,“王爷实在无需每次见面都给属下行此大礼,属下委实受不起。”
“您是我的岳父大人,虽然段氏早逝,但我始终都是您的半子女婿,这翁婿间的大礼自是不能废的,”鹿知山扶着段飞鸿落了座,一边亲手给段飞鸿斟茶,然后倒了一杯递过去,“岳父大人请用茶。”
“多谢……贤……”段飞鸿嗅着六安瓜片的浓郁的茶香,不由得鼻子一酸,声音都跟着微微哽咽了,他喜欢喝瓜片,段氏自小也跟着爱喝瓜片,没想到鹿知山竟这般心细,他忙得吸了吸鼻子,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多谢郡王。”
“岳父大人这时候过来,怕是和万岁爷的病情有关吧?”鹿知山没有废话,开门见山。
“是,万岁爷这病来得突然,家父和我都心慌不已,只是家父这时候不方便出门,所以只能由我出面来找王爷商议此事。”段飞鸿忙道。
鹿知山点点头:“那左相大人现在是个什么想法打算呢?”
“万岁爷这一次生病和从前不一般,听着秦院首的意思,最少也要将养半年,能不能再起来都不可知,而且这病治不了根儿,这一次治好了,说不定没出几日就又倒下了,这病也是一次重过一次的,若是再倒下,怕就……唉!”段飞鸿叹息着摇摇头,抿了口茶,又道,“最要紧的是,如今万岁爷开不了口,也不能再劳心劳力,自然不能再过问朝政大事了,所以父亲的意思是想请郡王和怀亲王、惠郡王一道暂理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