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明巍这才侧过脸来,看着鹿知婵面似春花的一张脸,有些发怔,他缓缓地伸出蜡黄的手,轻轻地抚上了鹿知婵的脸颊。
记得丽妃曾经也是这般容颜,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丽妃的出身不高,但是他却也愿意抬举她,无非就是因为这如花容颜。
他记得鹿知婵刚刚出生的时候,一众后妃宫人都奉承说长公主肖似陛下,但是他却瞧得真切,这小小婴儿明明像极了她的母妃。
鹿知婵是他的唯一的女儿,他哪儿有不宠爱的?更何况,对于一个天子来说,宠爱公主要比宠爱皇子来得容易的多,也踏实的多。
所以,一直以来,他真的特别宠爱鹿知婵。
只是,这种宠爱似乎害了她,也害了丽妃。
……
皱纹满布的一只手就那么慢慢地抚摩着自己的脸,鹿知婵浑身上下都被激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但是她却动都不敢动一下,非但不敢,就连脸上的笑也都一如刚才保持着。
这只微凉的手,蛇一般爬过她的脸,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就那么缓慢地移动着。
鹿知婵有生以来头一次明白什么叫度日如年。
最后,鹿明巍的手总算离开了她的脸,鹿知婵牵了牵早已酸涩僵硬的腮帮,含笑道:“父皇的气色比昨日更好了呢。”
鹿明巍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直看得鹿知婵心都崩到了嗓子眼儿,他才缓缓开口:“惠郡王……又去给你母妃磕头请安了吗?”
鹿知婵一怔,咬着唇道:“启禀父皇,大年初一,五弟去过一次毓庆宫,隔着宫门给母妃叩头请安。”
“那你呢?”鹿明巍沉声道,“你……可也去了吗?”
鹿知婵脸色惨白,声音都跟着颤:“父皇明鉴,儿臣……儿臣没去。”
“你……倒是比你惠郡王……聪明得多……”
说了这些话,鹿明巍有些口齿不清,口水又流了出来,鹿知婵忙得取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鹿明巍却一把将她推在了地上。
……
嘉盛二十八年四月初二
青海将军府。
谢伦日夜兼程,从广西到青海,也走了将近十天,倒不是山高路远,而是从广西到青海,地势一路走高,空气越来越稀薄,即便是谢伦这样从小练惯了武功的,也觉得喘息费力,所以也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好在一路上都算太平,没有遇到什么拦路劫道儿的,这一日下午到了青海。
谢伦憋足了劲儿想给赵靖廷一个惊喜,所以在将军府外头猫了大半天,等到天黑了,估摸着赵靖廷该入睡下了这才悄默声儿地翻进了将军府。
他沿着墙根儿,踮着脚走路,一溜儿从前院摸进了后院,寝殿里还亮着光,窗纸上还映着男人的身影,那身影,谢伦只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
谢伦趴在廊柱后头,直勾勾地盯着那身影看,眼睛亮亮的,喉咙痒痒的,心里甜甜的。
真的好想他家赵先生啊!
这就要见到他家赵先生了!
啊啊啊啊啊啊!
好开心啊!
只是正在谢伦要起身行动的时候,窗户蓦地一黑,谢伦一怔,这就要睡下了?
不应该啊。
这才多会儿啊。
谢伦正琢磨着,蓦地肩膀被人一拍,他正要叫出声,又被人捂住了嘴巴,他心下一惊,来人的功夫了得啊,他惊人都没听到,当下谢伦抬脚就踹,那人却灵活地避开,反倒将他拦腰抱起,谢伦还要反抗,却听到男人惊喜暗哑的声音:“阿伦是我!”
声音一入耳,谢伦登时就不动弹了,他蓦地一把就箍住了男人的脖子,黑暗中两人焦渴地寻找彼此,甫一相接,就再也分离不开了。
“阿伦!我想死你了!”赵靖廷发狠地箍着谢伦,只恨不能将怀中的人儿拆吃入腹,长达半年的分离,将近两百个日夜,真真把他折腾得够呛,他都快被相思榨成干了,“阿伦!阿伦!阿伦!真的是你!”
谢伦知道男人最是笨嘴拙舌,索性就好心帮他说下去:“我也好想你啊,每天每夜都想,这半年过得比我……我我这半生都要漫长,赵靖廷,咱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我实在受不了和你分开,你摸摸……摸摸我都瘦了,都是想你给想的……”
不用他说,赵靖廷也已经开始上下其手了,一边用双手测量谢伦的腰肢,一边心疼又一边不满,絮絮叨叨着:“怎么瘦了那么多……”
“都说了,是……是想你想的……”和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这般亲昵,谢伦都要化成一滩水了,他伏在男人的肩上,红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瘦了吗?”
赵靖廷邪佞一笑:“再瘦也抱得动自家小媳妇儿。”
“赵靖廷,你……你特么的又来了……”谢伦面红如霞,眼眸似水,凶巴巴地咬住了赵靖廷的鼻头,“不许你再说话!先抱我进房,老子要冻死了……”
赵先生哪有不同意的?当下就抱着谢伦进了房,也等不及点蜡,摸着黑把谢伦放在了床上。
……
谢伦晕过去的时候,赵靖廷还正在兴头上,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脸都给吓白了。
“阿伦!阿伦!”赵靖廷顾不得穿衣服,忙得抱起谢伦,轻轻拍了拍谢伦的脸,谢伦没有反应,他吓得一个哆嗦,放下谢伦,慌慌张张爬下了床,手忙脚乱地点了蜡烛,端到床前。
“阿伦!阿伦!”赵靖廷坐在床沿,轻轻抚摩着谢伦的脸,谢伦的脸微微发肿,蹙着眉,显然是睡得不大安稳,赵靖廷这才稍稍放下心,瞧着样子,谢伦初来乍到,不大适应青海的气候。
西北大军刚到青海的时候,很多士兵也都有这样的反应,适应了几天再服用汤药也就好了。
也是他太性急了,谢伦刚刚到青海,他就这么硬来,谢伦不晕倒才怪呢。
赵靖廷忙得披上衣服,吩咐下人去烧洗澡水,他则去偏殿取了药丸,又端了清水过来,只是谢伦这么昏睡着,没办法吃药,赵靖廷就把他托着抱在怀里,嘴对嘴地给谢伦喂了一颗药丸进去,又这样给谢伦喂了清水,这才把谢伦放回床上去。
下人抬了洗澡水进来,赵靖廷又让人端了火盆进来,青海的四月初还是很冷的,按说不该这时候给谢伦洗澡的,但是谢伦身上汗黏黏的,要是不及时给他清洗的话,谢伦怕是又要生病了。
赵靖廷拧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谢伦擦身子,从头到脚,任何一寸皮肤都没有落下,越是这么仔细,赵靖廷就越心疼,谢伦是真的瘦了,原本就纤瘦的少年郎,这时候瘦的似是一股青烟,赵靖廷的眼眶都红了。
“阿伦,”给谢伦擦好了身子,赵靖廷忙得就上了床,把谢伦小心翼翼拥入怀中,他不住地亲吻谢伦的额头,“阿伦,从今往后,咱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
谢伦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才醒,甫一睁开眼,赵靖廷就坐在床沿不知在看一本什么书。
谢伦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他忙得眨眨眼,等再睁眼的时候,赵靖廷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惊喜地抚上了他的脸,“阿伦,你醒了?还难受吗?头还晕吗?你怎么样了?”
“……我挺好,”谢伦久未开口,声音带着丝丝沙哑,他人还有点儿迷糊,“赵靖廷,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是哪儿啊?”
“这是青海啊,”赵靖廷的鼻头一酸,俯下身轻轻吻住了谢伦,“阿伦,是我啊。”
“赵靖廷,”谢伦这才反应过来,甫一开口,眼睛就湿了,他伸手环住了赵靖廷的脖子,“赵靖廷,我好想你啊。”
“阿伦,我就在这儿,”赵靖廷哽咽着,四十几岁的大男人眼泪静静地流,一点一滴都落在谢伦的发间,“阿伦,咱们以后再也不用分开了。”
“嗯,我再不要和你分开。”谢伦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他觉得特别丢人,但一想到是赵靖廷,他又不觉得丢人了,他伸手扒拉着男人的前襟。
“做什么呢?”赵靖廷忙得抹了把脸,一把抓住了谢伦作乱的手,“你这小子,要做什么妖?不怕又晕过去?”
“……我就想摸摸。”谢伦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看着赵靖廷,一副小心又委屈的模样。
“摸什么?”赵靖廷看着谢伦的脸,呼吸登时就乱了,他实在太喜欢谢伦了,但凡谢伦勾勾手指头,都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等你好利索了再给摸,现在不许。”
“不是你想得那样……”谢伦的脸蓦地一红,“我想摸摸你心口,想听听你心跳。”
“有什么好听的?”赵靖廷心头一热,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捉着谢伦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前襟,感受着那只热乎乎的手覆在了自己的心口,赵靖廷觉得一颗老心都要破膛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