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盛二十八年四月十四
黄昏。
宁郡王府。
宁郡王夫妇在府上宴请惠郡王。
穆南枝一边更衣一边跟鹿知山抱怨:“你要宴请惠郡王也不早说,到了午后我才得了信儿,这才让厨房张罗起来,差点都赶不上晚宴了,都怪你。”
“那我也没想到惠郡王会忽然请命要去南疆啊,而且时间又紧,明儿午后就要出京,自然为他送行也只能赶在今儿晚上了,”鹿知山谄媚地跪在地上帮穆南枝换鞋,手里握着她白嫩嫩的脚,忍不住凑过去狠狠亲了两口,被那脚丫狠狠踹了两脚这才没皮没脸地嘿嘿笑着,继续给穆南枝穿鞋,一边含笑道,“今天实在是辛苦囡囡了,表哥晚上肯定有奖励。”
“什么奖励?”穆南枝一边对着铜镜给自己戴上一副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边问鹿知山,“要是奖励不够,我才不答应呢!”
“那奖励一整个晚上够不够?”终于把那白嫩嫩的脚穿进了绣鞋,鹿知山起身从背后环住了穆南枝,把下巴搁在穆南枝的肩膀上,一边亲吻穆南枝绯红的脸颊,一边目光在镜中和穆南枝相接,“从第一式到第三十二式够不够?”
“呸!”穆南枝对着镜子狠狠啐了一口,面红如霞,娇嗔道,“你也不怕一把火把你这老房子直接给烧尽了!”
“囡囡没听说过春风吹又生吗?”男人笑得邪佞又浪荡,一边又去啃穆南枝的脸颊,“囡囡就是表哥的春风,只要有囡囡在,表哥这座老房子就烧不尽!”
“……你你你走开啦!”穆南枝使劲推开男人的脸,一边剜了他一眼,“表哥,你这不要脸的功夫倒是愈发精进了。”
“嘿嘿嘿,多谢囡囡美赞!”男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得更浪荡了。
“对了,怎么今天都见杜衡了?”鹿知城随时都可能登门,穆南枝实在不想继续跟男人讨论要不要脸的事儿,忙得转移话题。
“谁知道呢,一出皇宫就不见踪影,也不知去哪儿野去了。”
……
静安郡主府。
不知道去哪儿野的人,正大刀金马地坐在后院大殿里。
“我真的不知道万岁爷为什么忽然要催我……”静安郡主又羞又急,死死攥着手里的丝帕,时不时撇一眼坐在对面的男人,“那天万岁爷就忽然提了那么一句,说谁不忍看我虚度年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说着,他可能就是随口一提罢了,你还真当真啊?”
“天子之言皆圣旨,你却说万岁爷只是随口一提?”杜衡翻着白眼,甫一开口就满口酸气,“万岁爷有没有说要给你寻摸一个什么样的郡马?家资万贯?世家大族?还是貌比潘安?”
静安郡主把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她抿了抿唇干涩的嘴唇,急忙忙道:“杜衡!你明知道我是不会答应的!就算万岁爷真的给我下旨赐婚,我也绝对不会嫁的!杜衡,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相信你,”杜衡闷声道,一边起身走到了静安郡主的面前,蹲了下去,伸手握住了静安郡主的手,把她的手展开,然后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他沉声道,“可是阿秀,我是真的配不上你啊,你那么好,哪儿哪儿都好,但是我却……”
“杜衡,你看着我,”静安郡主捧着杜衡的脸,一眨不眨地看着杜衡,她轻轻道,“杜衡你看,你的眼里只有我,我的眼里也只有你,这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被父母利用又抛弃的棋子,还是个……寡妇,”静安郡主声音哽咽,眼睛都湿润了,但是她却仍一眨不眨地看着杜衡,满眼都是深情,“杜衡,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我一直特别自卑,也特别胆小,直到遇见了你,我的生活、我整个人才变得不一样了,一潭死水终于又活了,若说我有什么好,也都是因为你。”
“所以杜衡,不要再说这些了,不要再说说很忙配上配不上的话了,因为我也时刻都在害怕你会不会嫌弃我,我会不会失去你。”
“没有你,哪里还有我呢?”
……
杜衡喉结上下滑动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穆南枝的脸,一下一下,一寸一寸,然后他的唇一点点凑了上来。
“阿秀,”他的脸贴着静安郡主的脸,柔声道,“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静安郡主浑身都在颤抖,她下意识地抗拒男人的亲近,但是她却忍住了,她的手轻轻环住了杜衡的脖子。
杜衡的目光实在太灼人,她想闭上眼睛,但是杜衡的声音却又传来。
“阿秀,别闭眼,让我再看看你眼里的我,你也再看看我眼里的你,”杜衡轻轻吻着她,声音似是刚出锅的红豆粥,温暖又柔和,“阿秀,你好好儿看着我,看着我为你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
眼泪顺着静安郡主的眼角细细地流,明明咸涩得厉害,但是两人却甘之如饴。
这是一个悠长又甜蜜的吻,直到静安郡主喘不过气来了,杜衡这才舍得放开静安郡主,静安郡主趴在他的肩上,脸烫得厉害,半天才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杜衡的唇却又覆了上来。
“杜衡……”静安郡主脸红得不像样,声音飘飘忽忽却一字一字说的认真,“……杜衡,你……你你要了我吧……”
杜衡的心蓦地一下就不跳了,他一下子扳住了静安郡主的脸,一脸掩饰不住的狂喜:“阿……阿秀,你……你你愿意?”
静安郡主羞得简直抬不起头来,低垂着眉眼,半天才轻轻点点头。
下一秒,又是铺天盖地的吻。
“阿秀,阿秀……”杜衡整个人都被静安郡主的气息给包围着,他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要逆流了,他的手指放在了静安郡主领口的蝴蝶扣上,他哆哆嗦嗦着要解开那扣子,但是他蓦地又放下了手,也忽然放开了怀里的静安郡主,他忙得起身走到桌前,取了桌上的凉茶水“咕咚咕咚”连喝了两杯才算。
“你……你怎么了?”静安郡主红着脸,小声问道。
“阿秀,我不能这样……委屈了你,”杜衡沉声道,但是却不敢再去看静安郡主的脸,“阿秀,你再等等,等我光明正大地娶你过门,你再等等,再等等。”
“杜衡,我不在乎那些,”静安郡主咬着唇道,全然抛开了女儿家的羞涩忸怩,她走到杜衡面前,轻轻牵起杜衡的手,“杜衡,我认准了你,你就是我的夫君,不管有没有婚礼,你都是我的夫君,我想把自己交给你,把我的一切统统都交给你。”
“杜衡,我不看重什么三媒六聘、凤冠霞帔,我看重的是你这里。”
杜衡看着静安郡主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他觉得自己的心似是都握在了她的手里。
“你不后悔?”杜衡沉声问。
静安郡主摇摇头:“不后悔。”
下一秒,杜衡将静安郡主打横抱在怀里,大步朝寝殿走去。
……
宁郡王府。
晚宴用罢,宁郡王夫妇和惠郡王在正殿叙话。
“五弟,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去南疆,下午你大皇兄回来告诉我的时候,我着实吓了一跳呢,”穆南枝看向鹿知城,颇有些感慨道,“总觉得你还是刚刚上猎场的小孩儿,这不知不觉地你竟长这么大了,都能统兵作战了。”
鹿知城心里又是无奈又是苦涩,为什么在穆南枝的眼中,他总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呢?明明他只比穆南枝小三岁而已。
这些年,他一门心思地盼着自己快些成长,变得再强大一些,最深一层的因由,倒不似他在朝堂上说的那般义正言辞,无非是能让穆南枝看见他而已,穆南枝始终只当他做小孩儿来看,如今穆南枝终于觉得他长大了,但是他又要离开了。
又要错过了。
是的,他和穆南枝之间从来就只有错过。
他少不更事的时候,分不清情爱,猎场之上,第一眼见到穆南枝就再不能忘,那时候,他根本不懂什么是一见钟情,在情事上,他实在是迟钝得厉害。
甫一钟情,却就眼睁睁地看着穆南枝嫁给他的大皇兄,那一场热热闹闹的婚事,多少人欢欢喜喜满脸带笑,多少人心里嘀嘀咕咕含嘲,只有他躲在墙角,看着一身红妆的意中人趴在他皇兄的背上,任大皇兄一瘸一拐地背上了花轿。
那天,素来乖巧懂事的五皇子,在宁亲王府的婚宴上,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醉在宁亲王府的前院,醉眼迷离地看着他的大皇兄跛着脚和一众亲朋推杯换盏,素来严肃沉稳的大皇兄,那天整整笑了一整天,他光在一边看着,就觉得他大皇兄的腮帮必定酸疼的厉害,但是却架不住他大皇兄仍是一脸乐呵。
“大皇兄……我……我祝贺你,”他也端着杯子走到了鹿知山的面前,甫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已经醉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咬了咬牙让自己站得更笔直一点,让自己的咬字也更清晰一点,“大……大皇兄,你要……要好好儿待安乐姐姐,她……她真真是个好……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