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要顾的事儿多，自然得留在那多帮衬着点儿，五皇子如今事事上手了，也不用我在大营里多待，所以我就没有多待，”周炽一边端着粥喝，一边又对周燃道，“长姐，你得空给做点儿能放久一点的酱菜，嗯，还有卤肉吧，多放点儿辣。”
周燃不解：“做那个干什么？你要出远门？”
“不是，给五皇子送过去，”周炽盯着桌上的一小碟麻辣肠怔怔看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下筷子，转手夹了一筷子卤豆腐干，“五皇子吃不惯南疆的饭菜，我去的时候，他就一碗白粥配酱菜地对付着，人又黑又瘦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周燃惊诧道：“都这么长时间了，五皇子竟然还没有适应？他这肠胃也忒娇贵了吧？”
“就是说啊，”周炽想起鹿知城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由得勾了勾唇，含笑道，“真是个娇贵皇子，二十多年珍馐美馔养出的肠胃，哪里这么轻易就适应了咱们这蛮夷之地的吃食了？”
“那成，我今儿就给做，赶着让人给送过去，没的他又病倒了，”周燃道，一边又给周炽夹了一筷子的兔肉，“你也多吃点儿，眼瞧着你是又瘦了。”
周炽含笑道：“赶路赶的呗，过两日吃饱了睡够了也就好了。”
“既是五皇子已经上手了，那以后送粮草的事儿就派别人去吧，”周燃道，顿了顿，又道，“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你姐夫去。”
“不用不用，我不亲自盯着，到底不放心，必定是几十万西南大军的粮草，是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周炽道。
柳长生最是疼媳妇儿孩子了，如今连城门轻易都不愿意出，往返前线一趟少说得半个月呢，周炽哪里看不出来，自然也舍不得让长姊一个人在家，况且柳长生如今升官，事儿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那你也要多注意，”周燃心疼弟弟，夹了一筷子麻辣肠给周炽，看着周炽狼吞虎咽地扒饭模样，眼中都是掩饰不住的心疼，当下有点迟疑地道，“周炽，你也该找个人好好儿过日子了，我倒是认识不少好姑娘，可要我给你张罗张罗？”
周炽盯着碗里的那块麻辣肠，半晌没抬头，然后他放下了碗筷，对周燃抿唇笑了笑：“行，那就请长姐为我多费心了。”
“给你费再多的心，我都愿意，”周燃登时满脸堆笑，她没想到周炽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下来了，当下忙不迭又给周炽夹菜，“再多吃点儿。”
“行了姐，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周炽抹了抹嘴，“十来天没去衙门了，我得看看。”
“行，”周燃起身让了周炽出去，一边又道，“晚上早点回来，你姐夫老家那边送了许多土产过来，我已经吩咐厨房下午做了，有你爱吃的酱鸭。”
“好，”周炽点点头，正朝外面走，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顿了住脚，转身对周燃道，“长姐，姐夫呢？怎么一直不见？”
“哦，他新官上任，可不忙着吗？天不亮地就匆匆出门了，”周燃有点儿不满地撇撇嘴，青笋咬得“咯吱咯吱”地响，“昨儿晚上喝得那么多，今儿早上还一身子的酒气，熏得腾儿半夜哭了好几次，周炽，你可千万别学你姐夫。”
“就我这天生三杯倒的酒量，哪里就能学得来？”周炽笑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姐夫又不是贪杯的人，昨儿也是有吏部的官员在，不得已才多喝了两杯，长姐，你也要体谅姐夫。”
“我才懒得跟他计较，”周燃应声道，一边又编排起周炽来，“你既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酒量，就轻易别碰那杯中物，没的招惹是非，你看昨晚你都醉成什么样了，最后人都喝得不省人事了，还是你姐夫送你回来的，你倒好，不答谢也就罢了，竟还吐了你姐夫一身。”
“是……是姐夫送我回来的？”周炽面色不大好看。
周燃含笑整了整他的衣裳：“怎么了？现在知道难为情了？”
“没……没事儿，”周炽深深吸了口气，一边对周燃到啊，“等姐夫回来告诉姐夫一声，让他去衙门找我，我有事儿和他商量。”
“行，知道了。”周燃点头道。
……
广西巡抚衙门。
柳长生匆匆过来的时候，周炽正在埋头写折子。
鹿知城初到南疆的时候，因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那时候军中之事皆由周炽暂时接管，忙得周炽日夜不得歇着，等到鹿知城病愈终于去了前线，周炽还是不放心，一边一天几封信地让人朝前线送，一边还得三不五时地写信给鹿知山，详细禀告前线事宜，如今鹿知城终于上手了，他也没觉得多轻松，到底鹿知城年纪小，又是第一次上战场，他挂心得很，少不得时时关注。
“姐夫，你来了，”周炽抬头看了一眼柳长生，点点头，“你先坐，我这就写完了。”
“没事儿，你先忙你的。”柳长生忙道，一边起身出去提了一壶热茶进来，从架子上去了一罐子竹叶青来。
周氏姐弟皆爱饮茶，周燃喜欢喝铁观音，周炽喜欢喝竹叶青，柳长生都知道。
“多谢姐夫，”周炽刚写完了折子，柳长生就忙得把茶杯递了过来，周炽双手接过，一边打量着柳长生新簇簇的官服，一边含笑道，“还没恭贺姐夫高升。”
“还不是沾着你和燃燃的光？”柳长生抿唇一笑，一边道，“这一次南疆之战，燃燃培养的娘子军居功至伟，朝廷怕是不方便奖赏燃燃，所以才便宜了我。”
“姐夫和长姐乃是夫妻，自然是夫妻一体，正所谓夫贵妻荣，哪儿有谁便宜谁的道理？姐夫这话当着我的面说也就罢了，若是当着长姐的面还这般妄自菲薄，长姐必定又要生气了，”周炽含笑道，一边又道，“昨儿听吏部官员的意思，估摸着年下，长姐的封诰也要下来了。”
“燃燃怕是不在意这些，”柳长生抿了口茶，一边轻轻叹息道，“若是能让燃燃做个将军，不论官阶大小，燃燃必定欣喜，只是到底可惜了。”
周炽也点点头：“长姐自是有这个资本的，只是到底没赶上好时候，如若不然，长姐怕是要做第二个花木兰呢。”
柳长生抿了口茶，半晌没说话，忽然抬头看向周炽：“周炽，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当年燃燃会从军？她乃是女儿身，为什么王爷竟然会应允她从军呢？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姐夫对长姐一往情深，自然当长姐是女儿家看待，但是小时候，我和杜衡郑作阳他们确实几人联手都打不过长姐的，所以漫说是把长姐当姑娘看待，在我们眼里，长姐可是活脱脱战神啊，连将军都对长姐刮目相看，咱们从前可都不敢当长姐是女子看，十个男子可都比不上她，姐夫怕是也难想象长姐从前的模样，呵呵，”周炽含笑摇摇头，一边顿了顿又道，“不过长姐那般英武刚强却也是不得已，爹娘原是山上的猎户，他们是打猎的时候双双跌下山崖走的，那时候，我才三四岁吧，我都不记得爹娘的模样了，从小是长姐拉扯我长大，爹娘一走，咱们姐弟俩没地没钱，只有半间破房屋，两个小孩儿就那么在山里相依为命。”
“那时候我年幼且身子骨从小不大好，倒是逼得长姐那般彪悍勇猛了，七八岁的姑娘家都能猎鹰伏狼，为了糊口，她日日都要上山，就算不是总打猎，也要捡柴采药，但是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就一直把我背在身上，我就在长姐的后背上长大的。”
说到这里，周炽停住了，低垂着眉眼，半晌才轻轻叹出声：“要不是后来遇见了王爷，我和长姐说不定现在还在山上靠打猎过活呢，也可能早就如爹娘一般坠入深崖呢，是王爷给了我和长姐新生。”
柳长生看他这般面色，知道他心下难过，当下忙得转了话题，含笑道：“我说燃燃带孩子怎么那么有一套呢，原来是从小就带惯了你呀。”
“是啊，我可不就是长姐一手拉扯带大的？”周炽忽而笑了，“所以虽然嘴上叫着她是长姐，但是心里，我却拿她当成是娘亲来敬重。”
柳长生面色有些别扭，干咳了一声：“……所以，你怕惊着燃燃，就打算一直瞒着燃燃吗？”
周炽看着柳长生，忽然笑了：“姐夫，你果然知道。”
柳长生表情更加别扭了，不自觉地又咳嗽了两声，然后缓声道：“我并不是故意的，昨晚我送你回房，你一直哭，一直哭，我没办法，本来想叫你长姐过来哄你的，但是你软塌塌的醉得厉害，我又实在走不开，你哭了好一会儿，然后就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副画像……”
说到这里，柳长生有点儿尴尬地看了一眼周炽，然后继续道：“我认得那画像中的人，是谢伦吧？上次他来广西，我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