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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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豌豆黄

鹿知山叹息道:“不光是兵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只怕啊文武百官都不愿赵将军再回西南了。”

谢伦狠狠道:“赵将军为阵亡将士讨要抚恤,这是职责使然,不想竟扎了这起子小人的眼。”

“且不说这些了,吏部只说另做他用,却始终没明确给赵将军什么官职,实在让人担心,最怕就这么把他给困在京师,蹉跎一生,”鹿知山抿了口茶,对谢伦道,“你再去见一次赵将军,和他说年后我想见一见他,请他务必赴约。”

“是,属下遵命。”谢伦躬身领命。

这是鹿知山回京之后过得第三个除夕。

太后卧病,皇后下不了床,二皇子遭毁容至今不愿意出门,万岁也没心思怎么吃喝庆祝,所以今年除夕晚宴比往年的规模小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晚宴太过冷清,鹿明巍想起了鹿知山,竟给宁郡王府赐了年菜,虽然不过是一小盘被冻硬了的豌豆黄,可是阖宫上下都心里门儿清,万岁爷这是又记起了大皇子了,这一道小小的豌豆黄,不知搅得多少人一夜辗转难眠。

宋福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盘豌豆黄,半晌抬头看鹿知山踟蹰着问:“万岁爷这是终于肯原谅郡王了吗?”

鹿知山看着书眼皮都不太抬:“他若是原谅我,就会召我入宫过除夕。”

宋福不解:“那万岁爷这是个什么意思?”

“二皇子遭毁容,以后再难有作为,右相府因魏氏女之事,对四皇子心生芥蒂,四皇子难免失意了些,再加上太后卧病,皇后不起,如今宫里万贵妃与三皇子难免得意,听闻如今朝中三皇子风头无两,父皇不过是在给三皇子提个醒罢了。”

宋福一脸失望:“哦,原是这样。”

嘉盛十九年正月初一

因为除夕的那盘子豌豆黄,今年初一竟有几个人登门给鹿知山拜见,只是鹿知山腿疾复发,不宜见客,都让宋福在前院接待了。

后院正殿暖阁,不宜见客的人,正兴致盎然地摆弄着手里的两个面人,白白胖胖的两个年画娃娃一身团福红花袄,头上梳着两个小髻,言笑晏晏,唇红齿白,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鹿知山哪里见过这些,在手里爱不释手地来回把玩着,把杜衡看得一肚子问号,将军这是怎么了?从前得了万岁爷那些子唬人的赏赐也从来不见他这么眉开眼笑,穆县主不过是让人送来两个最不值钱的面塑娃娃罢了,就让将军乐呵这么半天。

好不容易见鹿知山放下了手里的面塑娃娃,杜衡刚要舒了口气,却又见鹿知山从礼盒里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福包,从里头倒出一个纸条和两朵水仙花,等鹿知山打开那纸条笑得就更开心了,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线。

杜衡忍不住笑问:“什么事儿让将军这么开心?”

鹿知山将手里的纸条给合上,转头朝门外看了看,又问杜衡道:“外头是要下雪了吗?”

杜衡忙含笑道:“瞧着今儿怕是下不来了,不过明天怕是有场大雪要下。”

“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兆头。”鹿知山盯着手心里的那两朵小小的水仙花,眉梢眼角都是笑颜色,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朵水仙花压在了一本《闲情偶寄》里,那本书里头还有两朵红梅花,两朵君子兰。

被压得平平整整的花朵儿,定格在了每一个新年伊始。

鹿知山又打开了那张小纸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鹿知山将那纸条翻转过来,上面歪歪曲曲地画着一坛酒、一个红泥小火炉还有糟糟乱乱的雪花。

鹿知山盯着那副糟糕的花儿看了好一会儿,怎么看怎么想笑,他从前就知道那小孩儿不通诗书,不想这丹青手艺也这么让人瞠目,若不是他想象力丰富,简直看不懂那小孩儿究竟想表达什么。

看来这些时日让她在府上装病,那小孩儿是真的憋坏了。

鹿知山将纸条折上塞回福包里,对杜衡道:“杜衡,你这就让人去一趟京郊的西槐别院,打扫准备一下,明天我要去一趟。”

杜衡一怔:“将军在府上蛰伏了三年,这么冷不丁地出门,难道不怕引人注目吗?”

鹿知山抿了口茶,轻描淡写道:“既是父皇一心想借我的名头去压一压三皇子,我当然不能辜负了父皇的看重。”

“是,属下这就去。”

……

嘉盛十九年正月初二

宁郡王的马车缓缓驶离京师城门,城楼之上,巡防营统领马瑞林盯着渐行渐远地黢黑的郡王马车,面无表情。

副将感慨道:“听闻万岁爷除夕赐菜宁郡王府,这是总算想起来宁郡王了,宁郡王在府上憋屈了这么些年,总算敢出门了。”

“不许妄议皇室的事,”马瑞林警告那副将,顿了顿,目光在落在刚刚驶出城门的两名矫健男子,正朝马车消失的地方执鞭打马,瞧着他们骑马的样子就知道必定有些功夫傍身的,马瑞林又道,“派人跟着这两人,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解决了,再有尾巴,也都给切了,午间会有端慧和硕公主府会有一辆马车出城,你们一路暗中保护,一点儿岔子都不能出,也不许留下尾巴。”

“是,属下这就去办。”副将躬身领命,一溜烟下了城楼。

马瑞林手扶在冰冷的城墙上,瞧着天上越来越浓黑的云,沉静的双眼有一丝欣喜稍纵即逝。

……

西槐别院。

鹿知山到的时候,赵靖廷已经早候在了门口,甫一见着鹿知山下马车,赵靖廷就激动地迎上前去,“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哽咽道:“属下见过将军,将军别来无恙,属下甚是……甚是欣慰。”

鹿知山忙得上前去扶赵靖廷:“赵将军,你快起来吧,我们之间最是不需这起子繁文缛节。”

“我和将军之间的确不需要,但这是属下代七万战沙场英灵给将军行的礼,请将军一定不要推辞。”一边说着,赵靖廷一边重重地给鹿知山叩了三个头。

鹿知山没有再说什么,受了赵靖廷的跪拜大礼,待到赵靖廷礼毕,鹿知山忙得将赵靖廷扶起,瞧着他通红的眼睛,深深的眼纹,还有掺杂着白发的鬓角,鹿知山也觉得鼻头发酸,他叹息道:“靖廷,这些年,辛苦你了。”

赵靖廷哑着嗓子道:“永湛,我再辛苦也不及你在京师备受冷遇之苦。”

杜衡道:“外面天冷,两位将军还请里头说话吧。”

赵靖廷想到鹿知山的腿疾,忙得对鹿知山道:“是是是,永湛咱们进去说话,仔细冻着你了。”

“那好,咱们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是要好好说着话。”鹿知山笑着,被杜衡扶着进了别院。

赵靖廷跟在后面,瞧着鹿知山微微跛着的腿,心里又是一阵难受,他忙得搓了搓脸,跟着鹿知山进了书房。

书房里早就生好了两盆炭火,十分温暖,鹿知山和赵靖廷退下了披风坐在软榻上,杜衡进来给两人沏好了茶,又取了个软枕垫在了杜衡的腿下,然后就躬身退下了,留下两人单独说话。

“永湛,你的腿……还没大好吗?”赵靖廷忍不住问,“当时在昆明,大夫不是说了只要好生保养,一两载的功夫就能痊愈的吗?怎么现在还……还好不利索呢?”

鹿知山宽慰他道:“也算是痊愈了,只是每到了寒冬时节,难免会酸疼些时日,到底是伤到了筋骨,不过能恢复到现在这样也不算是最坏了。”

赵靖廷咬着牙道:“我听闻去年你遭人陷害,天寒地冻的时候还在太和殿前足足跪了一个时辰,若不是因为那次,你现在也不至于总好不利索。”

鹿知山浅浅地勾了勾唇:“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靖廷你是最了解我的脾性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就是睚眦必报,所以你也不用这么咬牙切齿了。”

赵靖廷恨恨道:“后面的事,我一听说,就猜到了七八分,只是我实在尤嫌不够,将军是提刀跨马打天下的大英雄,将军的身子可比什么都重要,即便是他们赔上了他们的性命也是不够万一的。”

“靖廷,都这么些年了,你的性子可是一点儿都没改,也难怪这么些年朝中连个肯为你说话的人都没有,”鹿知山抿了口茶,慢条斯理道,“靖廷,我看你是该收收性子了。”

“永湛你是知道我的,十四岁从军,在军营待了近三十年,说话直来直去惯了,又是天生一副直肠子,怎么都学不会那起子弯弯绕的心思,永湛,说实在的,我不光看不惯也学不来,”赵靖廷面上有些无奈,“一瞧见他们那副嘴脸,我就更憋不住火了,如今大荔山河破碎,国不将国,安知不是这起子朝廷蛀虫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