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知山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以后一日三顿咱们都能一块儿吃呢,是不是觉得更好了?”
“嘿嘿,表哥你又拿我当饭桶来了,”穆南枝难为情地笑了,一边却忙不迭催促吉祥,“吉祥赶紧上早膳吧。”
“是,奴婢这就去。”吉祥忙得带了两个宫女下去了。
乾清宫的宫人并不多,还都是从宁郡王府里带来的,鹿知山特别吩咐了内务府,不用再拨宫人过来伺候,他和穆南枝都好清静,不喜人打扰。
两人在软榻上用了早膳,穆南枝一边吃着八宝甜酪,一边问鹿知山:“表哥,你用完了早膳还要回御书房吗?
“不用,”鹿知山夹了一筷子的虾饺进嘴里,一边道,“这几日都不忙,能多陪你会子,明日咱们就去枕水别院小住几日。”
“真的?”穆南枝一脸惊喜交加,一边却又犹疑不定,“不会吧,你这一年都忙得脚不沾泥的,如今眼看着要登基,自然有千头万绪等着忙,怎么反倒不忙了呢?”
“登基自然千头万绪,但却也都是礼部和内务府忙,反倒我却落个清闲,”鹿知山含笑道,“本来想着今儿就带你去西槐别院的,但是下午内务府要送龙袍来试穿下,所以就挪到了明儿。”
“表哥,”穆南枝放下了碗筷,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男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家男人实在英俊潇洒,当下忍不住小声道,“表哥,你穿龙袍肯定特别好看。”
鹿知山也放下了碗筷,一边伸手过去捏了捏穆南枝的白皙的脸颊,一边含笑道:“怎么了?香香公主又成小花痴啦?”
“呸!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竟还这般不正经,”穆南枝伸手拍下了鹿知山的手,顿了顿,一边又轻声道,“表哥,我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没想到过你竟会做皇帝。”
鹿知山走过去,坐到穆南枝的身边,身后把穆南枝抱在了自己的腿上,一边捧着她的脸,一边轻声道:“那时候,我也没想到。”
“那是从什么时候起呢?”穆南枝看着男人漆黑的瞳仁,她一直很喜欢男人的眼睛,比起同龄人,男人的眼睛的确很有些不同,他的眼睛很清亮,很幽深,似一泓清泉,更似星辰大海。
“从那日你闯进王府后院,那天,不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鹿知山也对着穆南枝的眼睛,他真的爱死了小孩儿的弯弯双眼,总是带着笑,也总这般澄澈晶莹,每每她这么看着自己,鹿知山都觉得这眼神都能涤荡去自己一身的戾气和阴狠,是她把自己拉出了冷寂的夜,也是她带着自己过上这喜乐恬淡、却令天家人不敢奢想的生活。
他有时候甚至想,这一生竟能拥有这小孩儿,必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善事,说不定上辈子他是个虔诚的比丘尼,穷其一生一步一叩才求来了这一世的良缘。
“所以,为了不让我哭,你就下定决心来挣这个皇位?”穆南枝讥诮地勾了勾唇,但是眼眶却又开始泛着红,“可是……可是这些年,你少害我掉眼泪吗?”
鹿知山不由得轻笑,凑过去,额头顶着小孩儿的额头,鼻子顶着小孩儿的鼻子,他凑过去亲吻那灼灼红唇,低低地笑着,温柔又宠溺:“囡囡不是说过下了床就不许再说床上的事儿吗?怎么囡囡今儿却自己犯了规?”
穆南枝的一腔甜蜜释放不出,还被男人这么调侃,登时更是羞恼,张口就咬住了男人的鼻尖儿:“鹿知山,你就算是穿上龙袍,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登徒子!”
“那也容不得囡囡反悔了,这辈子我就做定了囡囡的登徒子,”鹿知山嘿嘿笑着,一边倾身过去追着穆南枝不住亲吻,直亲的穆南枝喘息不过来了,他才舍得放开穆南枝,一边含笑道,“这辈子你是注定学不会好好儿喘气儿了。”
穆南枝羞得都不好意思抬头,窝在男人的怀里,双手紧紧攥着男人的前襟,待到呼吸平复下来,才开口:“表哥,登基大典,北狄谁会来观礼?”
“我估摸着会是宋桐。”鹿知山一边道,一边想起了前一阵子谢伦来的那封信,一时间心有点儿沉,他伸手把穆南枝抱得更紧,有心想跟她说一说鹿明岚的事儿,但到底还是开不了口,只是用下巴一下下蹭着小孩儿发旋。
“宋桐?”穆南枝有点儿疑惑,“我记得宋夫人的临盆日子也就莫约这一个月了,宋桐这个时候怎么愿意会出远门?”
“他祖上是大荔人,和我又相熟,这个场合派他来自然最适合,我猜北狄大汗应该会派他过来,”鹿知山道,顿了顿,一边又状似随口道,“囡囡,你对那穆远特可有什么印象吗?”
穆南枝一怔,鹿知山知道她心有芥蒂,所以从来没有和他聊过北狄皇室的事,尤其是穆远特弑君夺位之后,鹿知山就更加不会和他谈这些了,只是今儿不想,鹿知山竟冷不丁地提起这个来了。
穆南枝沉寂半晌,没有出声,鹿知山忙得道:“算了,当我没问,囡囡不想说就不必说。”
“没事儿,”穆南枝轻轻道,顿了顿,一边又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鹿知山没有接话,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他其实人挺好,我对大汗的皇子公主都没有什么印象,更分不清谁是谁,可是我就认得他,”穆南枝轻轻道,她看着男人青阴阴的下巴,顿了顿,一边又道,“那时候,娘亲和我们的日子不好过,北狄皇室的人都瞧不上咱们,或是懒得与我们来往,又或是打骂排挤咱们,但是三皇兄和他们不一样,只有他一直默默帮着咱们。”
“他每个月都回来咱们帐里一趟,或是给我们带吃食,或是带衣物还有银钱过来,尤其是大雪封门的时候,我们都靠在他的接济度日,那时候我和山儿都很是感激他。”
“后来我来了大荔,每每和山儿通信,山儿还总和我提起三皇兄的好,说是哪位夫人又来为难娘亲了,三皇子怎么设法让她出了丑,日后再不敢来招惹娘亲了,说是他生辰的时候,三皇子给他送了一匣子的好玩意儿,还说三皇子给娘亲送来苏杭的丝绸,娘亲身份低微,不敢怎么打扮,却也很喜欢时不时偷偷摸一摸那丝绸,我一直对三皇兄很是感恩戴德,”说到这里,穆南枝顿了顿,半晌又继续道,“后来,待我年岁渐长,万岁爷给我指婚之后,我就觉得不大对了,三皇兄似乎对我们太好了,好的不大正常,绝对不似只是儿子关心可怜的庶母,也绝对不仅仅是兄长关心年幼的弟妹,也差不多是从那时候起,山儿的信里再也没有提起过三皇兄,我也没有问过,我们都默契地回避着他。”
鹿知山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里暗道,那穆远特果然是一早就打了端慧皇姑的主意,这么些年想来也是不易,想来这弑君夺位,也有这缘故在里面。
“表哥,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三皇兄的心思,我虽然不能接受他的所作所为,但是我心里其实并不讨厌他,”穆南枝靠在鹿知山的怀里轻轻道,“我小时候曾经还想过,若娘亲当年和亲的郎君是他该多好,只是……只是没有想过会是以这一种方式达成。”
鹿知山捉住穆南枝的手,小孩儿手指死死攥着,眼看着都要把指甲抠进了肉了,他都要心疼坏了,忙得揉小孩儿的手,一边凑过去不住亲吻,一边道:“囡囡,都过去了,不难过了,不难过了。”
“我不难过,真的不难过,”穆南枝微微勾了勾唇,面色不算太难看,“只是一直担心山儿受不了。”
鹿知山听她这么一说,登时手上一顿,他打量着穆南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囡囡,若是……我说若是,皇姑现在生活得很好,和穆远特很是……和睦投契的话,你和山儿,能接受吗?”
穆南枝一怔,人有点儿愣,半天才轻轻开口:“娘亲操劳辛苦半生,若能得良人厮守,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微词,只是……只是山儿怎么能忍受?他日后又如何能在北狄立足?”
鹿知山捧着穆南枝的脸,看着她紧蹙的眉间,柔声道:“那就让山儿留在大荔好不好?他的姐夫是大荔皇帝,他的长姊是大荔皇后,他这个大荔国舅难道会没有好日子过吗?”
穆南枝双目通红,声音哽咽:“我怕他……怕他不愿意,他这么些年一门心思地重返北狄,救母于水火,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他怎么能受得了?”
鹿知山心疼的要命,他不住亲着穆南枝,一边道:“囡囡,你有我,山儿也有我。”
穆南枝咬着唇拼命忍着不哭,但是到底还是“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午睡起来之后,内务府果然送来了一应皇上装束,分吉服、朝服、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