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是大荔皇室春猎的日子,以前每次狩猎回来,穆南枝都会巴巴地给他送些羊腿鹿肉山鸡什么的过来,年前还信誓旦旦地要让自己吃上野猪肉,谁想都半夜了也不见那丫头过来。
鹿知山今日心情很好,想着晚上穆南枝蔫头巴脑地跟自己说没打到野猪的可怜模样,越想越觉得好笑,这小孩儿也真是糊涂,都参加了这么些次的围猎,竟然都不知道猎场里根本不会出现野猪,他等都不及想打趣打趣这小孩儿了,故意拖了很晚才用晚膳,还让厨房准备了几盘子穆南枝平日里爱吃的糕点,谁想人家压根儿就没来。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还是那小孩儿还记挂上次在西槐别院里头的事儿?
只是当时他虽然心有不快,却也没有说过一句重话,后来还亲手挑了花枝剪下让人给那小孩儿送过去,那小孩儿不也喜得眉开眼笑吗?
到底是怎么了?
难道猎场出了意外?还是那丫头竟是受了伤?
……
鹿知山喝了两杯茶,还压不住心里的烦躁,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要让宋福去和硕公主府走一遭。
……
翌日。
宋福还没有去和硕公主府,杜衡就从外头打探清楚了消息,原来昨天春猎一回来,四皇子鹿知岳就派人给穆县主送去了两条野猪腿,穆县主也回了四皇子一条羊腿,两只山鸡。
杜衡说这话的时候,鹿知山正在用早膳,一夜没睡好,鹿知山的眼下有两片淡淡的乌青,听到穆县主回赠四皇子的时候,鹿知山握着筷子的手在半空僵了僵,随即又从容地夹了一筷子的青笋送入口中。
鹿知山淡淡道:“你怎么也染上了谢伦的毛病,满京师的听人墙角。”
杜衡笑道:“和硕公主府和咱们宁郡王府就只隔了两条街,且穆县主与将军素来亲厚,所以属下平日里难免就多关注穆县主一些。”
鹿知山放下碗筷,一边慢条斯理地擦着嘴角,一边缓声道:“以后把心思放在该放的地方,别学得跟个长舌妇似的。”
杜衡一怔,随即对鹿知山毕恭毕敬行礼道:“是,属下遵命。”
宋福手里提着两个食盒的糕点进来,问鹿知山道:“郡王,有什么话要奴才带给穆县主的吗?”
“不必去了。”鹿知山把帕子丢在桌上,转身朝书房走去。
宋福提着两个食盒愣在膳房门口,待鹿知山走远了,才小声问杜衡:“郡王这是怎么了?”
杜衡刚刚也是因和硕公主府碰了一鼻子的灰,这时候也是一肚子问号,对宋福摇了摇头。
……
和硕公主府。
穆南枝这一夜也没有睡好,昨天从猎场一回来,就吩咐了下人将从猎场带回的黄羊和山鸡野兔给宰杀剥皮,她全程看着,亲自挑了一条羊后腿又捡了几只肥硕的山鸡野兔,想着给鹿知山送过去,虽然没得野猪肉,但是好歹有个由头去见一见鹿知山,
自从两个月前西槐别院一别,她已经整整两个月没见到鹿知山了,也不知道鹿知山还生不生气,若是鹿知山还生她的气,她明日就去京外的山上真的打头野猪给鹿知山送去,她就不信到时候看在野猪那么大的面子上,鹿知山这么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跟她这么个小女子置气。
好不容易等到了天黑,穆南枝正要带着羊腿山鸡野兔去宁郡王府,谁想却见吉祥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她瞧着吉祥的表情,就知道是出了大事儿,穆南枝忙得放下了手里的牛乳茶,问道:“怎么了?你跑这样快。”
吉祥喘着气带着不解道:“启禀县主,刚才门房过来传话,说是四殿下的贴身侍卫过来了,有事儿要面见县主。”
穆南枝蹙眉不已:“四殿下找我做什么?”
吉祥头摇得似拨浪鼓:“奴婢也搞不清楚。”
主仆俩正面面相觑的时候,只见那门房已经引着那侍卫进了正殿,那侍卫躬身给穆南枝行礼:“属下见过县主。”
“起来吧,不知四殿下遣你来做什么?”穆南枝问道。
那侍卫道:“四殿下让属下给县主送来两条野猪腿,并五斤野猪排,属下已经转交给了贵府的厨房。”
穆南枝嘴角一阵抽搐:“……野野猪肉?”
那侍卫点头:“正是。”
吉祥见穆南枝不知声,暗中扯了扯她的袖子。
“多谢四殿下。”穆南枝这才干巴巴地道谢。
那侍卫却又道:“四殿下说,想尝一尝县主府上的黄羊和山鸡。”
“……四殿下今日不是也猎到了黄羊和山鸡吗?”穆南枝的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
那侍卫面不改色:“四殿下甫一回宫就分别给寿康宫和景仁宫送了一些去,现在府上就剩下了两只野兔。”
“那……那好吧,”穆南枝咬了咬唇,对吉祥道,“吉祥,你带他去厨房取,正好有现杀好的。”
“是,奴婢遵命。”
吉祥应声带着那侍卫退下了,待到两人走后,穆南枝在房中无声地对着空气一阵拳打脚踢,堂堂千尊万贵的四皇子,哪里就没的羊肉山鸡吃了?偏要来她府上抢!真是太无耻了!
还有,谁要他的野猪肉啊?!
焦躁了一会儿,穆南枝喘息着停下来,她坐下来,想起了白日里鹿知婵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时间心理更是烦躁得厉害。
没过一会儿,吉祥一脸为难地进来,磨磨蹭蹭挪到穆南枝的面前,穆南枝没好气儿:“送走了?”
“走了,只是……”吉祥一脸欲言又止,到底还是说了下去,“只是县主,那侍卫一到厨房,就把您挑好了的羊腿山鸡和野兔都给提走了。”
穆南枝:“……”
吉祥小心翼翼问道:“县主,那您还去宁郡王府吗?”
“……我去……”穆南枝咬牙切齿,“他大爷啊!”
吉祥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甫一回过神来就忙得捂住了耳朵:“……奴婢什么都没听见!”
穆南枝:“……”
宁郡王府是去不得了,穆南枝气得连晚膳也不想吃了,气鼓鼓地上了床,结果又是一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雄赳赳气昂昂漫山遍野追野猪,马腿都要跑断了也没追上一只,她反倒被马给甩在了地上,她气得咬牙切齿地叽里咕噜一通乱骂,却忽然有只野猪甩着尾巴悠悠闲闲走到了她面前,她二话不说一把就扑住了那只野猪,死死地抱着那野猪的两条后腿,怎么都不撒手,那只野猪也是笨,挣扎了一阵就乖了,不哼不叫地就躺在她面前,任由她取出绳索拴在它脖子上。
这时候又有一只野猪朝她跑来,她心里喜滋滋地想着能同时抓住两头野猪,她正咯咯笑着,结果被她拴住的那头野猪却忽然疯了似的狠狠挣开了绳索,迎头就要向她撞过来,她看着那头愤怒的野猪对她张开写喷大口,她吓得抱着头尖叫,然后就听到那野猪竟然开口了——
“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坏丫头!看表哥怎么收拾你!”
穆南枝猛地睁开眼,惊恐地瞪着头顶的床帐,好半天才平复了喘息,她瞧着灰蒙蒙的窗户,疲倦地又闭上了眼睛,只是却再也没有睡着。
她胡思乱想着,想着四皇子派人送过来的野猪肉,又想着四皇子在猎场上对自己的态度,心烦意乱地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
她好想去见一见鹿知山啊,可是见到鹿知山后她又要跟鹿知山说些什么呢?
表哥,我没打到野猪。
表哥,四皇子让人给我送了野猪肉过来。
还是,表哥四皇子他抢了你的羊腿、山鸡还有野兔?
穆南枝在被子里面嗷嗷叫了几声,更烦了。
寂静深夜,京郊一处偏僻小院中。
道士被人扣着双手跌跌撞撞地押进了里头,他被蒙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面前有隐隐的烛光,他被人踢着膝盖后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双膝一接触到坚硬的地面,他蓦地觉得寒意从膝盖传至了浑身上下。
“听说,你精于卦象,比你那死去的师父邓彦武更有些本事,”坐在上位的男人一身华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此刻正瑟瑟发抖的道士,“那你现在就算一卦,算算万岁膝下五子哪个最后能问鼎皇位?”
道士磕磕巴巴地道:“小老道学艺不精,实……实在算不出这大天的卦象,请贵人见谅。”
“哼,我看不是你学艺不精,而是吃得苦头还不够。”那人仍旧慢条斯理着道,一边对下面的侍卫挥了挥手。
“啪!”
“啊啊啊啊!”
那人话音一落,道士就觉得自己的大腿处一众剧痛传来,道士瘫倒在地,想伸手去摸一摸腿,但是却有不敢碰触,浑身抖似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