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儿不也没说要走吗?”鹿知山伸手握住了穆南枝的手,一边柔声安慰道,“他就是闲不下来,先让他去巡防营里头忙着,等事儿上手了,忙起来了,他自然就不会想着离京了。”
“也是,他是喜欢舞刀弄棒的,”穆南枝点点头,一边又有点儿难为情地对鹿知山笑了笑,道,“表哥,你看我这个皇后娘娘,才一走马上任,就忙不迭地提拔自己的娘家人了,也不外乎人家丁大人说我是牝鸡司晨。”
“囡囡即便真要牝鸡司晨,我也没意见,只是你这丫头的心里哪里装得下这些啊?”鹿知山勾了勾唇,一边起身坐到了穆南枝的身边,伸手揉了揉她光洁的脑门儿,一边轻笑道,“旁人不知道,我却最是清楚,这里头一大半都装着表哥呢,剩下的一小半,装的都是今儿和表哥吃什么,明儿要不要去一趟御书房瞧瞧表哥一解相思之苦,后儿唤静安郡主入宫,一道去内务府挑衣料,天儿冷了,囡囡得给表哥做两身新睡袍呢。”
“嘿嘿嘿,表哥你还真是恬不知耻,”穆南枝嘿嘿笑着,一边又抿着唇道,“不过,你也真是了解我。”
“所以,表哥真的特别希望囡囡时不时能牝鸡司晨一回,”鹿知山笑得温柔极了,一字一句都似是带着温度,让这个冬日更加温暖,“比如说,囡囡求求我,让我给囡囡建一座巍峨奢靡的行宫,或是让我给你满世界搜罗珠翠珍宝,又或是让我册封山儿为正一品亲王什么的。”
“我要行宫做什么?宫里这么多的宫殿,哪里就住不下我了?再说什么珠翠珍宝,那一库的珍宝我这辈子都用不完呢,还有什么封山儿为一品亲王,这就更扯了,他好好儿的北狄王子都不稀的做了,会眼馋大荔的亲王?”穆南枝一脸诧异,但是她却明白鹿知山是个什么意思,心里甚是熨帖,当下凑过去亲了亲男人的唇,一边小声道,“表哥,我知道你疼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疼我。”
“可是,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要求,表哥真的特别没有成就感,”鹿知山半真半假地长叹一声,一边道,“没办法啊,囡囡这是逼得表哥只能做品味差劲儿的爆发小地主了。”
穆南枝“噗嗤”就笑了:“表哥,你又酸了,再说了,我哪里就不喜欢那朝冠了,今儿我还亲自擦拭了一遍那上头的珠宝呢,我可喜欢得很呢,到底随便一颗珠子都价值连城呢,嘿嘿。”
鹿知山也跟着笑了:“果真是和小地主般配的地主婆。”
“嘿嘿,这叫近墨者黑,都是表哥害我,”穆南枝笑弯了双眼,一边埋头吃了半碗稀珍黑米粥,一边又问鹿知山,“我听闻明年开春科考的日子定下来了?”
“是,仍旧沿袭旧制,自二月初九起,共九日,”鹿知山道,一边吃了块茄盒,继续道,“怎么?方氏和你提起春试来着?”
“是,昨儿静安郡主和方氏一道入宫来陪我叙话,就聊到了春试一事儿。”穆南枝说着就笑了,一边放下碗筷,跟鹿知山绘声绘色道。
“方氏说,郑作阳如今啊可别提多惨了,成日地在家里埋头苦读还不够,方大人还说什么必得有悬梁刺股之志呢,逼得他搬去书房住,还不许在房中生炭盆,每日只许吃饭的时候人才能出来,平时都不许他出门,晚上方大人回了府,还要亲自过问他的功课,啧啧啧啧,听说这会儿子功夫啊,郑作阳都整整瘦了一圈了,方氏看着都心疼坏了,就盼着春试早点儿到呢。”
“右相这是把郑作阳当亲生儿子来看了,”鹿知山也跟着笑,顿了顿,一边又轻声道,“我听闻右相除了方氏这个闺女之外,从前还是有一位儿子的,只是儿子早早地就夭折在了赣南,右相甚是痛惜,如今有了作阳这么个合心合意的女婿,右相怕是把对儿子的期望都转在了他身上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当年右相被排挤出京,甫一到了赣南,幼子就因哮喘之疾夭折了,想来也真是可怜,不过好在如今日子是越过越好了,”穆南枝点点头道,一边又道,“算起来明年春试之时,正是方氏临盆时候,到时候双喜临门,也不枉郑作阳这大半年来的辛苦了。”
“朝中缺人,他也不能一直窝在右相府里,”鹿知山点点头,一边催促着穆南枝吃饭,一边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对穆南枝道,“宋桐后日就启程回北狄了,囡囡可有什么话要让宋桐带过去的吗?”
穆南枝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没有,就算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宋桐回去也一样会禀报上去,我交不交代都是一样的。”
“行,”鹿知山点点头,一边又轻轻叹息道,“宋福要走了。”
穆南枝也甚是不舍,都吃不下去饭了,当下沉声道:“明儿我再让吉祥给他多备点行礼。”
鹿知山笑着捏了捏穆南枝的脸:“我都听说你给宋福准备了一大车的行礼了,宋福都让宋桐进宫谢恩三回了,怎么?这么大冷的天,囡囡还想让宋桐再进宫一次?”
穆南枝一脸无辜:“也不都是给宋福的,宋夫人不是眼看着就要临盆了吗?又是双生子,多稀罕啊,我自然什么礼物都得给准备双份的。”
鹿知山没接穆南枝的话,倒是捧着她的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直把穆南枝看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表哥,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看双生子有多稀罕啊。”鹿知山含笑道。
穆南枝一怔,随即也笑了:“是啊,我和山儿也是双生子呢,从前娘亲还说过,她怀我和山儿的时候,一直都不知道是双生子,待到我生下来的时候,产婆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大的肚子,就生下来这么小的一个娃娃,产婆又伸手进去掏了掏,这才把山儿给掏出来,听说山儿生下来的时候个头比我将近大了一倍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兄长,我才是他妹子呢。”
鹿知山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段过往,忍不住就朝下说:“所以囡囡小时候的身子就一直不好,但是山儿却是身强体健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穆南枝瞪着眼,一脸惊奇:“表哥怎么会知道这些?”
为什么会知道呢?
自十四岁那一年,他在北狄见过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之后,他就格外关注那个小娃娃,转年他去了南疆,与北狄相去万里,但是宋桐的信却从那之后就没断过,小公主今儿又病了,小公主会说话了,小公主换了一味儿新药,小公主被其他的王子给欺负了,端慧和硕公主打算要送小公主去大荔做质子了……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他默默地关注着他的小公主,在万里之外的烽火南疆。
“我猜的。”男人捏着小公主圆翘翘的鼻尖儿,温和地笑了。
“山儿的身子的确比我好,我小时候时常生病,喝药都是寻常事儿,后来还是来到大荔之后,我的身子才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山儿却几乎都没有生过病,小小年纪都开始练拳脚功夫了,个头也一直比我高,可是我胆子比他大啊,”穆南枝回想旧事,忍不住靠在男人怀里笑了,“山儿的胆子实在太小了,小时候见人就怕,总是哭唧唧的,所以一直都是我护着他,别看他个子大,力气大,但是在我面前却像只小猫咪似的,实在乖巧听话,倒是我这个又矮又瘦的像是一只总呲牙咧嘴护崽的大老虎。”
“所以从前被你这只大老虎护着的小猫咪如今要也变成大老虎了,你这只大老虎倒是不开心了?”鹿知山揉着穆南枝的额头,轻轻地笑了。
“没有不开心,山儿长大了,我其实很开心,”穆南枝轻轻道,一边又朝男人的怀里钻了钻,“表哥,我才不想做什么大老虎,我只想做你的小猫咪,被你呵护。”
“嗯?就这样的还想着牝鸡司晨?”鹿知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他俯下身,把怀里的小猫咪亲了一遍又一遍。
翌日。
宋福父子并一众北狄使臣来向鹿知山辞行,鹿知山在宫中设晚宴,为宋桐一众北狄使臣送行。
前朝热闹,后宫也不冷清。
乾清宫。
“什么?你要回北狄?”穆南枝瞪着镜中的吉祥,蓦地转过了身,发髻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泠泠作响,摇晃的厉害,“吉祥,好端端地你怎么忽然要回北狄?你在大荔过得不自在吗?为什么要回北狄?”
吉祥双膝跪地,哽咽着道:“奴婢自幼被父亲卖进了北狄皇宫,就一直跟随娘娘,从北狄到大荔,已经二十年整了,奴婢和娘娘虽有主仆之分,但是奴婢却私心把娘娘当做自家人,奴婢在大荔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只有娘娘一人,只有娘娘疼奴婢,看重奴婢,奴婢对娘娘实在感恩戴德,想着这辈子都要伺候娘娘左右不离,只是这一次宋大人自北狄带来了奴婢娘亲的亲笔信,奴婢这才知道原来原本奴婢的娘亲竟还在世,且又卧病在床,病入膏肓,奴婢实在不忍她孤零零一日等死,奴婢虽然自幼与娘亲分别,但是却也想在这个时候尽一尽孝,奴婢恳请娘娘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