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只得僵着脸道:“是,臣妾明白。”
……
宁郡王府
书房。
杜衡小心翼翼地看着鹿知山的脸,当下低着头把自己的呼吸声又压低了三分。
“将军,巡防营的马统领已经在端慧和硕郡主府周围安排了人保护安乐郡主了,”杜衡把茶杯推到鹿知山面前,小声道,“像今天珍月郡主大闹和硕公主府的事儿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您尽管放心就是了。”
鹿知山沉着脸,道:“康亲王府那边摸清了吗?康亲王世子当真是卧床不起了吗?”
杜衡忙道:“是是是,康亲王世子已经卧床半个多月了,人都瘦了大半了,太医都已经换了好几拨了,连秦太医都去了,却始终不见起色,听闻康亲王妃成日以泪洗面,今日还入宫求皇后给世子赐婚,看来世子的确病得不轻,以至于康亲王夫妇连皇后和太子的脸面都顾不上了。”
“王妃进宫抹泪装可怜,珍月郡主却来公主府撒泼,这一对母女倒是有意思,”鹿知山冷哼道,顿了下,又问道,“那康亲王呢?他如今又在做什么?”
杜衡道:“启禀将军,康亲王除了五日前进宫面见了一次太后之外,就再没有出过王府。”
鹿知山嗤笑道:“太后素来最是溺爱康亲王这个老来子,有他这么事先在太后面前备了案,也难怪王妃和和郡主敢这么肆无忌惮。”
杜衡蹙眉:“将军的意思是王妃入宫面见皇后,以及珍月郡主去和硕公主府撒泼都是康亲王授意的?”
“康亲王妃乃是名门之后,素有贤名,她就算再疼爱世子也不会胆子大到入宫和皇后当面抢人,再说那珍月郡主,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又是千尊万贵的郡主,难免骄矜了些,冒失可能会有,冲动之下做了出格的事儿也在情理之中,但是接连两天都到端慧和硕公主府撒泼,那就不可能是一时冲动了,”鹿知山摩挲着手下的茶碗,“难道满京师都传遍了的事儿,偏生这期间王爷和王妃都不曾听闻过珍月郡主的作为?但是为什么珍月郡主第二日又敢找上了端慧和硕公主府,反倒气焰更加嚣张了,可见是得了王爷和王妃的默认和纵容。”
杜衡纳罕不已:“可是王爷和王妃为何要纵容珍月郡主的这般狂狈行径?纵使是为了世子的身子着想,真心想求娶安乐郡主,但是也实在不必用这等手段来强迫安乐郡主,如今因珍月郡主的粗鲁行径,让端慧和硕公主府和康亲王府一日之间交恶,安乐郡主甚至当众放言,说是宁愿一生青灯古佛也断断不愿嫁入康亲王府,难道这样的结局王爷和王妃竟然没有想到过?”
“说不定,这就是王爷和王妃想看到的结果,”沉默半晌,鹿知山沉声道,“自年初高丽公主入宫闹事儿以来,安乐郡主就被牵扯进了康亲王府的內帷之事,这大半年来世子屡屡做出不得当的举止,惹得京师流言蜚语不断,安乐郡主对康亲王府处处退避三舍,等到了世子相思成疾之后,郡主贤名更是被他牵累,郡主自是对康亲王府深恶痛疾,康亲王府自然也瞧了出来,明知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却还接连做出这连串失了体面的事儿来,看见是故意而为之。”
杜衡皱眉不解:“那他们到底图的什么?”
是啊,他们到底图什么?
把一桩不上台面的后宅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上至天子下到贱民,逼得皇上可能不得不放弃安乐郡主这个太子妃的绝佳人选,也气得安乐郡主当着这许多人面破口大骂失了形象……
鹿知山摩挲着茶杯,目光深沉:“他们不愿看到安乐郡主嫁入东宫。”
“这这这……这也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吧?康亲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娶亲又管他康亲王府什么事儿?”杜衡更是张口结舌,忽然震惊道,“或许他们不是想阻止太子娶亲,而是不希望太子迎娶安乐郡主,但是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鹿知山抿了口茶:“安乐郡主,乃是北狄嫡公主,北狄大汗如今病入膏肓,能不能撑到年底都是个未知数,眼瞅着安乐郡主的弟弟就要继承大位,若是太子娶到了安乐郡主,那岂不等同于太子娶了整个北狄?”
杜衡沉声道:“康亲王有野心,经过这么一通闹,安乐郡主自是难成太子妃,若是随了他们的意,安乐郡主当真嫁给了世子,那康亲王府竟娶进了北狄、高丽两国公主,康亲王若真怀揣祸心,到时候北狄和高丽自然鼎力相助。”
鹿知山抿了抿唇,缓声道:“杜衡,你还记得三年前不仁子爵府的那场大火吗?”
杜衡点头:“属下自然记得,只是将军怎么忽然提到了那场大火?”
“我当时就觉得那场大火来的蹊跷,还有那个被杀的道士,这时候想想,总觉得和康亲王府有关联,”鹿知山缓声道,“你且照着这个思路去查一查吧,说不定能查出些好东西来。”
杜衡点点头:“是,属下遵命。”
两人正说着话,宋福忽然挑着帘子进来了,一脸焦急道:“郡王,安乐郡主刚刚骑马入宫了。”
鹿知山蓦地站了站了起来:“她一个人出的门?可有人跟着吗?”
宋福忙道:“回郡王的话,有巡防营的人暗中跟着了,刚才也是巡防营的人来府上告之此事的。”
“她入宫闹一闹也好,也省得康亲王府的人再过来放肆,”鹿知山坐了回去,一边吩咐宋福,“吩咐厨房,今儿晚膳多准备几道郡主平素爱吃的糕点和饭菜,等郡主从宫里回来了,就请郡主过来用膳。”
“是,奴才这就去办。”宋福躬身退下。
杜衡含笑道:“安乐郡主这个时候入宫闹一闹的确不错,委委屈屈憋在府里生气,的确不是郡主的性子。”
……
太和殿。
偏殿。
鹿明巍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穆南枝,他的头都大了,他这个年纪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十七八岁、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梨花带雨地抹眼泪,更何况他素来就很疼爱穆南枝,年年围猎场上,他都会多关注穆南枝两眼,这时候被穆南枝这么一通哭,简直被闹得没脾气了。
首领太监赵如海忙得过来劝慰穆南枝:“安乐郡主,您快别哭了,万岁爷可心疼着呢。”
“万岁爷才不心疼臣女呢,若是万岁爷心疼臣女,臣女也不会受此大辱了,”穆南枝哭得更伤心,她拉着鹿明巍龙袍的下摆,自下而上泪眼朦胧地看着鹿明巍,“舅舅,臣女自幼来大荔,除了舅舅再没有别的亲人,臣女敬重舅舅,一向谨小慎微,就怕稍稍出错,累及舅舅的英明,所以,这大半年来,虽然那康亲王府屡屡冒犯臣女,但是臣女却也都忍了,但是这两天,臣女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舅舅,您是没看到,珍月郡主她是怎么敲臣妾家的门,”穆南枝哭得肝肠寸断,“她吩咐两个侍俾,一左一右地敲臣女的门,就连报丧的也不会这样放肆无礼地敲门,臣女虽心里委屈愤怒,但是却也忍了,总不能闹起来,让人看咱们皇室的笑话,但是今日臣女实在忍不住了。”
“好孩子,快起来,朕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了,”鹿明巍柔声宽慰,一向冰冷沉寂的脸,这时候也温和下来,伸手去拉穆南枝,“快别哭了,起来吧。”
“臣女自知今天行事莽撞,丢了皇室的脸,臣女知错,纵使舅舅不忍责罚,却也让臣女再跪一会儿,要不然臣女又要寝食难安好一阵子了,”穆南枝摇了摇头,没起来,取了帕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继续哽咽着,“只是舅舅,臣女是真的不想嫁给那康亲王府小世子,求求舅舅千万别给臣女赐婚,要不然臣女就真是没法活了……”
鹿明巍忙道:“安乐不喜那小世子,朕自然不会给安乐赐婚,再说这次是又是康亲王府行事不周,让你受了委屈,朕就更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穆南枝抽噎着:“可是……可是臣女听闻,康王妃入宫求见皇后,求皇后下懿旨给小世子赐婚,臣妾还听闻太后……太后也有此意,舅舅,都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人在大荔,远离父母,这些年虽不敢当面说,但是心里却是当皇上皇后为父母一般敬重爱戴,臣女自然事事都要依从舅舅旨意,只是舅舅臣女实在……实在不愿意……呜呜……”
鹿明巍的心都要被这小丫头给哭碎了,当下忙道:“安乐你放心,你是朕的外甥女,朕自然会站在你这边,必定不让你再受一点儿委屈,快别哭了。”
“臣女感念皇恩,臣女给万岁爷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穆南枝又规规矩矩地给鹿明巍叩了三个头,这才被赵如海搀着站了起来,难为情地低着头道,“臣女御前失仪,还请万岁爷见谅。”
“你这丫头,总是这么乖巧懂事儿,只是以后再有委屈都可说与朕听,”鹿明巍一脸和蔼,“朕是你的舅舅,不管出了什么事儿,朕都能为你做主。”
穆南枝小心翼翼道:“真的吗?万岁爷所言当真?”
鹿明巍哑然失笑:“你这丫头,圣上之言皆圣旨,怎么?安乐竟还不放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