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王妃太小,王爷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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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陈世安

穆南枝随即欢欢喜喜道:“那万岁爷能不能下令以后再不许康亲王府的人来臣女府上?臣女实在不愿再因康亲王府沾惹风波了。”

“当然可以,”鹿明巍点头道,“况且这事儿原是康亲王府无礼在先,安乐受了天大的委屈。”

“臣女叩谢皇恩,”穆南枝忙得又跪地叩头,赵如海正要去扶她起来,穆南枝却跪着不动,顿了顿,又道,“舅舅,你能不能和舅母说一声,让她暂时不要给我赐婚,臣女现在对婚嫁之事,实在……实在有些心灰意冷,请舅舅舅母能够体谅。”

鹿明巍缓声道:“好,朕也答应你。”

……

宁郡王府

书房

“什么?郡主不愿意来这边用晚膳?”鹿知山蹙眉,“是不是郡主在宫里受了委屈了?”

宋福忙摇头道:“那倒没有,奴才听闻万岁爷亲自安抚了安乐郡主,还赐了安乐郡主许多珍宝,且安乐郡主前脚出了皇宫,万岁爷后脚就派了赵总管亲自去康王府训斥珍月郡主,下令珍月郡主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顿了顿,鹿知山又问:“那安乐郡主刚刚都跟你说了什么?”

“郡主说身子乏力,想尽早回府歇息,说是过两日再登门致歉,”宋福道,一边又补充道,“对了,安乐公主的眼睛似是哭肿了。”

鹿知山心下了然,吩咐宋福道:“郡主既是不便过来,那就把准备好的糕点饭菜给郡主送过去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

“郡王,郡主让奴才把这个转交到您手里。”从端慧和硕公主府回来之后,宋福又进了书房,将手里的檀木雕花小盒子放到鹿知山面前。

“行了,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鹿知山放下了手中的《六韬》,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木盒子,伸手掀开了盖子,里头元粉色的缎面上,躺着一张信笺。

鹿知山取出那张信笺,甫一打开就牵着唇笑了。

那张信笺没有写字,只画了一个红泥小火炉,这次小孩儿的画技似是比以前更退步了,连红色都懒得用,炉子不炉子,锅子不锅子的,也就是鹿知山,再换成旁人必定是认不得这是什么器物的。

鹿知山的手指,在那潦草的画上描着,眉梢眼角都是笑颜色。

看来这丫头心情很是不错,倒是让他白白担心了这么半天。

看来这丫头是又馋锅子了。

这时候庄子里瓜果充沛,秋色如画,原是出游的好时节。

……

嘉盛二十一年八月二十六

玲珑公主鹿知婵大婚。

玲珑公主的驸马乃是这一届的探花郎,名为陈世安,今年才二十六岁,相貌很是俊逸出尘,且又满腹经纶,今年年初甫一在京师露面,就引得一众京师贵女趋之若鹜,鹿知婵对这位新晋探花郎更是是一见倾心,再不能忘,私下里召见了那陈世安几次,陈世安心有七窍,又颇懂风花雪月,若是存了心思要讨好鹿知婵,哪有不成功的?那鹿知婵当真是迷醉不已,今年四月份便就主动去父皇鹿明巍面前求了赐婚旨意。

鹿明巍素来宠溺这位长女,哪有不应允的?只是不想这位探花郎在原籍赣南竟已有婚配,且原配的娘家也是颇有些来头,乃是从四品赣南知府方泽端之女方珍璃,这知府的官阶说起来并不算高,但那方泽端从前却是天子门生,是万岁爷当廷钦点的金科状元,又曾在朝廷为官,虽然一早就被排挤出了京师,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有头脸的人物。

只是那又如何?区区从四品知府府又怎么敢跟天家抢人?

鹿明巍知晓此事之后,便自然就不大乐意了,他的掌上明珠怎么能嫁有婚配之人?所以赐婚的旨意也就给搁到了一边儿,鹿知婵也因此与那陈世安生分了,那探花郎为表对玲珑公主的一片丹心,当即反乡休了原配。

等两个月后那陈世安再从赣南赶回京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长公主府的时候,鹿知婵哪里还生得起气来?况且那陈世安又赌咒发誓说了许多山盟海誓的情话,鹿知婵当即与陈世安又郎情妾意了起来。

鹿明巍经不起鹿知婵一日三遍地苦苦哀求,六月份就下了赐婚圣旨,婚期定在了八月二十六。

今时今日,鹿知婵和情郎终成眷属,自是喜不自胜,探花郎更是喜上眉梢,这大半年来先是金榜题名,后又做了当今万岁的乘龙快婿,真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这一日,他喝得实在痛快,醉卧温柔乡,似是全天下都握在了他的手里,只是却没人知晓,千里之外的赣南,有位女子在这一日的清晨诞下了一个男婴。

那个年轻的女人脸上没有一丝初为人母的喜悦,她瘦骨嶙峋,一张脸惨白如纸,她怔怔地看着怀里手舞足蹈的男婴,然后她蓦地抱着男婴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一众家人仆妇也都跟着落泪不止。

“珍璃,你好好儿哭一通,哭完之后就把那个负心郎给忘个干净彻底,”方泽端疼惜地抚着爱女的头发,“珍璃,你还有爹爹,你还有爹爹啊,如今你还有了孩儿,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儿地活着,不许再为不值当的人寻死觅活,珍璃啊,你娘和你弟弟早亡,爹爹可就你这么个闺女了,难道你要让爹爹孤苦终老吗?珍璃啊,上一次你把爹爹都要给吓死了,爹爹可实在受不了第二回了,你可一定要听劝啊。”

方泽端想着四个月前女儿被那负心郎狠心休弃的那日,竟深夜悬梁的情景,忍不住老泪纵横,他夫人幼子早逝,这么些年来膝下只方珍璃这么一个女儿,单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他必定疼爱这女儿入骨。

若是那晚女儿若是真一命不保,他怕是也活不下去了。

“爹爹,你放心,女儿绝对不会重蹈覆辙,权当女儿重新活过一回,从此以后,女儿带着孩儿好好儿跟爹爹过日子,再不会为那个负心郎掉一滴眼泪,”方珍璃泪眼滂沱地伏在方泽端的怀里,“爹爹,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儿活着,带上娘亲和弟弟的那两份。”

嘉盛二十一年九月中旬

太子侧妃魏氏诞下麟儿。

万岁下旨,册魏氏为太子妃。

……

东郊行宫。

鹿知岳喝得酩酊大醉,瘫在水榭的长椅里,目光迷离地盯着一湖的枯萎的荷叶莲蓬,蓦地将手里的白玉酒杯狠狠掷入了湖水里。

“咚!”

鹿知岳看着就被沉入水里,看着湖面漾出的一圈圈涟漪,也看着涟漪渐退,又恢复了一湖的平静。

今日是东宫册立太子妃的好日子,他这个东宫太子自是要出面的,但是他却也只是稍稍露了个面,就来了这东郊行宫里头窝着了。

他很烦躁,他很愤懑,一肚子的苦闷宣泄不出。

他自是不能抗旨不遵,所以纵然他再不喜魏氏,却还是答应给魏氏扶了正,只是他心里实在难受得无以复加。

从小到大,他都是最听话最懂事儿的,父皇痛恨大皇兄的张扬不羁,所以他就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父皇也的确中意他了,他心中窃喜,人就更谨小慎微了,渐渐地他在宫中地位稳固,再然后他被册立太子,旁人都道他深得万岁宠爱,他却心知,这宠爱的背后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听话温顺,他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像极了万贵妃养的那只哈巴狗儿,不止要看着父皇的脸色吐舌头摇尾巴,而且还要成日里晾出自己的肚皮,显示自己的忠诚与温顺。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整整二十年,母后说,岳儿,你要听话,你越听话你父皇就会越疼爱你,你的位分就会越稳固。

但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倒头?还要继续夹着尾巴多久?

他不知道,面对着多疑的父皇,不甘心的兄长,虎视眈眈的三皇兄,他就更不确定了,他惴惴不安又咬牙切齿。

凭什么?

他兢兢业业事必躬亲,父皇却对他仍旧不近不远,这次更是不顾及他的感受,再不提赐婚安乐郡主的事儿,反倒是把魏氏那个贱人给扶正了,母后劝慰他说是要顾及右相感受,但是区区右相又怎么比得过整个北狄?

而且……

那个丫头是不一样的。

微风吹动,带着初秋的干燥抚过鹿知岳的脸。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冬日,大年初一,那个少女一边怯生生地看着他,一边将火红的福包送到他手里。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福包里的小小福条,后来他一直随身带着,装在他的荷包里,日日都跟着他,多少次,寂静深夜,在案牍劳形之后,他会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张福条展开,整颗心都柔软了,他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娶她过门,然后在明月清辉下,在浓情蜜意时,跟她诉尽此生柔情。

只是,这一切在这日之后都成了黄粱美梦,就像面前的这一湖枯荷,花期过后,不仅可怜还刺眼。

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鹿知岳把身边四五个空酒坛都一一投入了湖水里,然后整个人又瘫进了长椅里。

良久,他又蓦地坐直了身子,他目光阴冷死死盯着那一池的枯荷,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这窝窝囊囊的日子,他再也不要忍受了。

他要反抗。

彻底地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