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够了,刘贺又带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回到饭庄继续吃饭。王宫郎中令(宫中总管)龚遂飞马寻找到这里,看座席上人多,想把刘贺拉到一边说话,刘贺硬是不识趣,板着脸问:“什么事,你说吧!”龚遂说:“重要事,必须和大王一个人说。”刘贺把手一挥说:“我扭了半天秧歌,肚子饿得咕咕叫,天大的事也要等吃了饭再说。”龚遂说:“全国都在举哀,大王怎么能在这里大吃大喝。”刘贺说:“致哀事小,吃饭事大,让我饿坏了身子你担当得起吗?”龚遂劝告刘贺:“大王虽不是皇上的儿子,却是皇上的侄子,应该悲哀。”刘贺不耐烦地说:“再悲哀也不能不吃饭。”说着扭回头对店家吩咐:“拣好的酒菜上,没有的你们出去买。”王善附和说:“买不到就治你们的罪。
”龚遂藐视地看了王善一眼,还要对刘贺说什么,刘贺撕下盘中的一只鸡腿送到龚遂嘴里:“你先吃,吃饱了肚子再教训我们。”龚遂“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刘贺脚下,痛哭流涕地说:“大王可知胶东王身死灭国的原因吗?”刘贺大口大口地吃着席上的凤翅,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龚遂告诉刘贺:“胶东王最宠信的一个大臣叫侯得。侯得是一个马屁精。胶东王明明做的是狂悖的事情,侯得却说胶东王简直比尧、舜还要圣明。胶东王听了浑身舒服,越来越亲近侯得,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淮南王叛乱时,侯得又纵容胶东王参加了七国之乱。叛乱失败,胶东王落了个身死撤国的下场。而今,大王亲近的都是小人,他们已经引导你走向了邪路,再不悬崖勒马,昌邑国也将重蹈胶东国的覆辙。”
“你,你……”王善气得怒不可遏,指着龚遂质问,“龚大人,你要说就说清楚谁是小人,谁是马屁精……”刘贺按住了王善,笑着说:“他说他的,咱吃咱的,何必跟他生气。”龚遂看难以说服刘贺,不得不以实相告:“朝廷里已经来人了,现在住在昌邑客栈,等着要见大王。”刘贺一听朝里来了人便慌了手脚,以为是来问罪的,手一抖,夹着的一块红烧肉抖落在王善手上,烫得王善咧着嘴直叫唤。刘贺急问龚遂:“谁来了?”龚遂告诉他:“宗正刘德大人。”
刘德是汉武帝栗夫人生的,至今已六十多岁,刘贺应该称他叔叔。他现在官拜宗正要职,管的是皇族事务,还有督察皇族的权力。刘贺自然害怕,怪罪龚遂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说着,扔下筷子,起身就跑。
王善追喊着:“大王,你的马。”
刘贺这才想起此地离王城还有三十多里路,又折回来翻身上马,撂下跟随他的那些人,一个人策马而去。
刘贺一边策马跑着一边想,老叔一定是来追究他的不孝之罪的。接到朝廷的通知后他应该立即去京奔丧,他却没有把朝廷的通知当回事,自知自己的过错。他在昌邑客栈门口下马后犹豫着不敢进去。龚遂紧追慢赶也到了昌邑客栈门口。
刘贺问龚遂:“朝廷派人来,是不是对我问罪的?”
龚遂摇摇头说:“不知道。”他的确不知道刘德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刘贺又问:“我该怎么办?”
龚遂说:“不管是问罪的,还是办其他事,大王都得去见见他们。”
刘贺一见朝廷命官就俯伏在地一个头跟着一个头地磕,连声说:“我有罪!我知罪!”史乐成一见刘贺那副卑微样子,倒抽了一口冷气。左看刘贺像个流浪汉,右看像个乞丐,再看像个土匪。如果让他当了大汉皇帝,怎么能震慑国家,宾服万千百姓呢?刘德也看这个侄子不像当皇帝的料,但皇后的懿旨已经带来了,不能不宣诏。
刘德迟缓地拿出懿旨,斜睨了一眼刘贺,宣读了诏书:“上官皇后懿旨:皇上不幸晏驾,特诏昌邑王刘贺入京,继承大统!”
刘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趴在地上偷偷问跪在后面的龚遂:“懿旨是不是诳我进京治罪的?”龚遂说:“太后懿旨岂是戏言,还不快谢恩。”刘贺连忙磕头:“谢皇后隆恩!谢皇后隆恩!”
王善得知刘贺要当皇帝的消息后极尽谄媚逢迎之事,马上唤来那些杂七杂八的朋友,七手八脚地在王宫外竖起了黄龙旗,在宫内挂起大红灯,还把刘贺平时坐的王座垫得高高的,没有黄龙坐垫,就找了一张黄色狗皮铺在王座上。
刘贺回到王宫,顿时威风起来,一甩袖袍坐在王善刚垫的王座上,还颠了颠,觉得格外舒服。他俯视着脚下跪伏的王善问:“皇帝的御座也是这么高?”王善谄媚地笑着说:“臣用尺子量过,也是这么高。”刘贺哈哈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去了未央宫?”王善嘿嘿笑着说:“我做梦都盼着大王当皇帝。所以,就在梦中去了未央宫,偷偷量了御座的高度和宽度。现在大王的这个王座就是按照我量的那个尺寸垫高加宽的。”刘贺拍了拍王善的肩膀说:“我想也没有想过当皇帝,真是天上掉了个馅儿饼。起来吧!”
王善趴在地上不动。刘贺问:“怎么了?”王善说:“我鞍前马后伺候大王十几年,离不开大王了。大王这么一走,我就不活了。”刘贺笑着说:“那还不容易,你跟着我进京就是了。”王善的目的何止是进京,他要的是做大官,得寸进尺地说:“我一个下人,怎么敢在皇宫里走动,更不敢长期追随在陛下左右。”刘贺明白了王善的意思,爽快地说:“你不就是想当个朝官吗,封你个侍卫官,整天护卫朕就是了。”王善如愿以偿,把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一连迭声地说:“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臣永远效犬马之劳。”王善没想到他没有当朝官的福分,人没到京城,在半路就当了刀下之鬼。
一群王公大臣闻讯都来向刘贺祝贺,跪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欢呼:“恭喜大王入继大统!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老臣说:“大王当了皇帝可别忘了我们昌邑国这些旧臣故友。”大家也都喊着:“臣等愿追随陛下进京,时刻保护皇上。”刘贺高兴地说:“朕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要把你们一个不漏地都调进京,享受享受京城里的荣华富贵。”
群臣喜出望外,磕头谢恩。
龚遂规劝刘贺:“朝廷里对封官是有严格规定的,大王怎么能随意封官许愿。”刘贺说:“朕就是要把皇宫里的大小官儿全换成咱昌邑国的人。”
龚遂吃了一惊。
“恭喜大王,恭喜大王!”随着一阵嬉笑声,李王妃带着一群嫔妃进来向刘贺祝贺:“恭喜大王当了皇帝,妾妃们都要伴驾入京,侍候皇上。”刘贺拉着李王妃的手说:“到京朕封你皇后就是了。”李王妃慌忙跪地谢恩。随来的妃子喊起来:“皇上,我们也要讨封。”刘贺拍着一个个妃子的肩膀说:“封你为夫人,封你当美人,你是良人,你是七子,三等九级人人有份。”众嫔妃欢呼起来:“谢主隆恩。万岁,万万岁!”
龚遂站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怪罪刘贺:“大王还没有入继大统,怎么又信口开河,乱封嫔妃呢?难道大王真要带这么多女人进京吗?”刘贺思索了一会儿让了一步,说:“这样吧,我们先走,让他们随后再去。这样行吗,我的侍卫官大人。”
王善说:“不带也好,活人不会让尿憋死。”
刘贺说:“我们应该早日入京,免得夜长梦多。王善,你去通知昌邑客栈的来使,让他们做好明日一早出发的准备。”王善行了个跪拜之礼,高高兴兴地喊着:“臣遵旨!”
高兴之余,刘贺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他从没想过当皇帝,只要能吃喝玩乐就足够了。他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昨晚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狗,头戴方山冠,脖子以下却是人的身子。这群怪异的狗围着他先是汪汪乱叫,后又向他扑来,吓得他连声惊叫,把睡在身边的李王妃也惊醒了。等不到天明他就把龚遂叫来为他解梦。龚遂说:“这群怪异的狗其实是人,它们就是整天围在你身边的那些左右亲信。他们先是汪汪叫着讨好你,以后又向你扑来要害你。只有赶走他们,大王才会保全自己。”刘贺不相信龚遂对梦境的这种牵强附会的破解,笑着说:“不会这么严重吧!不过,让你费心了,赏你五斤牛肉,一壶好酒,你自个儿去享用吧!”一翻身,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大熊窜进了王宫。大熊立起身子,伸着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在王宫里到处寻找。他看着大熊,大熊也看着他,“嘿嘿”地笑。吓得他回身就跑,好像被什么绊了一脚,跌坐在地上,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喊着,挣扎着,把睡在他身边的李王妃蹬到了床下边,吓得李王妃子赤身跑了出去。他又传龚遂来给他解梦。龚遂说:“熊是山林中的一种凶恶的野兽,突然窜进王宫,这是凶恶之兆。”刘贺怀疑这次进京凶多吉少,犹豫起来。
王善却对这两个梦作了另一种让刘贺高兴的解释。他说:“大王一想就可明白,戴着方山冠的就是满朝的文武大臣,他们围着你汪汪叫着,那是在三呼万岁。至于大熊闯进王宫,那就更明白不过了,分明是大王不期而至地进到了未央宫。大王记住,梦都是反的,你做的噩梦在现实中偏偏是好梦,吉祥之梦。”刘贺也听说过梦是反的这种说法,也就放了心,又抱着李王妃睡了一个美觉,直到龚遂在王宫大院里催促“准备上路了……”他才起来穿衣梳洗,准备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