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弋夫人接旨!”霍光站在翠云阁上喊着。
宫女告诉钩弋夫人:“娘娘,圣诏来了。”
钩弋夫人高兴得把手绢抛向空中,旋转着跳起舞来。跳着跳着,情不自禁地唱起了歌:
泛楼船兮济汾河,
横中流兮扬素波;
箫鼓吹兮发棹歌,
极欢乐兮哀情多……
刘彻站在观景楼上,听出钩弋夫人唱的是他写的那首《秋风辞》。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他依然记忆犹新。那是一个天高气爽、碧空如洗的秋天,他和钩弋夫人在济汾河上泛舟。蔚蓝的天空下莺歌燕舞,波光荡漾,他的心情特别的好,伴着有节奏的桨声随口诵出了这首诗。钩弋夫人精通音律,又善解帝意,很快把这首诗谱成一首歌,唱出了刘彻乐中有忧的心情。钩弋夫人至今还在怀念着他们那时的赏心乐事和情深意笃,这让刘彻又动了恻隐之心,他深深地叹息着。
田千秋窥测到刘彻心理的变化,想抓住这个机会挽救钩弋夫人的命运,小心翼翼地问:“陛下,等以后……”
钩弋夫人的能歌善舞在刘彻的眼里幻化为风流淫荡的女人。
“不,朕的圣诏岂能朝令夕改。”刘彻坚定不移地说。他快死了,他必须让她先死,他不能把自己所爱的漂亮女人留给别人。刘彻揩了揩昏花的眼睛,没有找到霍光的身影,急切地问:“霍光呢,他怎么还没有宣布朕的命令?”田千秋向远处眺望了一会儿,指着翠云阁说:“大将军在那里!”刘彻疯狂地喊着:“杀,杀,快把那个风流女人杀了!”由于太激动,突然一阵昏厥。田千秋催促金日磾:“快送皇上回寝宫,不能让陛下看到血光。”
钩弋夫人满面春风地跑过来,跪在翠云阁的台阶下,等待着霍光宣布那个她以为会令她惊喜的册封诏书。这诏书来得不容易呀!卫皇后死后,李夫人、蒋夫人、金夫人,还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妃子都千方百计地讨好皇上,甚至不择手段相互攻讦,疯狂争夺,最终没有一个得到皇后的宝座。她虽然看着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走过了漫长难熬、苦苦等待的十年路程啊!现在她得到了这个位置,自然是高兴、激动啊!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不要忙不要急不要乱,皇后已经是你的了……
霍光窥视了一眼钩弋夫人,她的确是个美女,姿色鲜艳、清纯典雅、独具风韵。就是这样的美女即将死在他的剑下,他握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这把宝剑在战场上杀敌如砍瓜,不知有多少匈奴兵将被它削去头颅、穿透五脏六腑、砍断了手足。在惨烈的战斗中,血水染红了河水,浸透了沙漠;哭喊声盈满天宇,震颤山岳。面对这样的残忍可怖的画面,他的心从没有颤抖过,他的手也从没有绵软过,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战争把他的心锻造成一块冷钢,把他的两只手练成了两只铁腕。可是今天,他的心在慌乱地蹦跳,捧圣诏的手在不住地哆嗦。这是他从没遇到过的软弱。
钩弋夫人跪在地上一直没有听到霍光的宣诏,再也镇静不住了:“大将军,钩弋夫人在此接旨。”她的声音清脆而急切,向霍光提醒她的存在。
霍光终于说话了:“娘娘可知陛下给您的是什么诏书?”钩弋夫人调皮地说:“皇上的诏书一定是喜事。大将军放心,我不会高兴得晕过去的。”看来钩弋夫人没有一点预感。霍光不忍心马上宣读诏书,他得慢慢让她接受这个现实,一步步引导她往不幸的事情上去想。
“皇上的圣诏如果是让夫人失望悲伤的事呢?”
钩弋夫人自信地答道:“大将军放心,皇上的册封诏书只能使我高兴,怎么会使我失望悲伤呢!”
诏书终归是要宣布的,皇上还在等待着他的复命。霍光不得不走下台阶,将诏书呈送与钩弋夫人:“娘娘自己看吧。”钩弋夫人接过诏书一怔,不相信地问:“这不会是真的吧?”霍光认真地说:“是陛下的亲笔御书。”钩弋夫人再次看了看诏书,果然是刘彻的亲笔字。“天哪!”钩弋夫人顿时如雷轰顶,她吓得晕了过去。宫女们慌忙扑过来抱住钩弋夫人,呼喊着:“娘娘,娘娘!”
钩弋夫人醒来了,发现这不是梦,而是严峻的现实,她哭喊着膝行到霍光面前,拉住霍光的袍角,泣不成声地问:“大将军,陛下为什么要让我死?”
霍光不敢告诉钩弋夫人真情,含含糊糊地说:“霍光只知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钩弋夫人苦苦哀求:“大将军,您发发善心,救下我这条小命吧,我离不开我的儿子啊!”
霍光抚慰钩弋夫人:“娘娘安心地去吧,太子我会照顾好的。”
“不……”钩弋夫人哭喊着,“我不能死,我要亲自去见皇上。”
面对钩弋夫人的苦苦哀求,霍光的心碎了。可是,他再也不敢有妇人之心了。但他不忍心亲手杀死她,临走前他对钩弋夫人抛出一句话:“我给娘娘留一个全尸!”
既然皇上非要她死,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钩弋夫人看着诏书彻底绝望了。她慢慢解下披风,蹒蹒跚跚地踏上翠云阁里的石凳,把披风搭在横梁上,绾成一个死扣,双手抓住死扣慢慢把头伸了进去……
“娘娘……”侍女们哭喊着向钩弋夫人扑去。
高昂急急地跑来,宣读了刘彻的又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追谥钩弋夫人为皇后。钦此!”
刘彻在去掉最后一块心病之后于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二十四日)驾崩,享年七十一岁。二十五日,八岁的刘弗陵继位,成为西汉的第六任皇帝——汉昭帝,立年号始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