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皮草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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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在香港艰苦创业(4)

“那从10月开始,再分6个月给,行不行?”

“一年?真的?”一般赊货只是3、5个月,6个月是最多的了,这么一大批货,价值几十万,有人肯赊给你,而且时间又这么长,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当然是真的了,但是要加上利息。”

“可以啊,谢谢,太感谢您了!”我激动得快要蹦起来了。

“我相信你,你心里要有数。以后你需要什么,可以给我来信,我会再给你寄过来。”

“您给我这么大帮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请放心吧!”

我们当即签了协议。我写了分期汇票给他,每次到期他就可以通过银行向我收款。

多诺康纳先生简直是从天而降的财神!谈成这一笔大生意,让我兴奋不已。当然我们是用英语交谈的,英语真是一个重要的交流工具,感谢英语!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卖皮子赚不了多少钱,如果做成衣服就是几倍的利润,一年的时间,完全可以把皮子做成衣服来卖。

店中小阁楼太小了,我就在本大厦租了一个1千多方尺的地库,把它改造成小工厂,然后请高师傅带领五、六个师傅和学徒工在这里配皮、剪裁、制作。做不完的就发出去,发给外面的小工厂缝制加工。由于地库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影响工人的身体健康,不到一年,我又将小工厂搬到赫德道23号我租住的楼下。业主把一楼前半段做了货仓,我租下一楼后半段,把两个房间打通做了工厂。

店里负责接订单,我就印了一个自己公司的小样本册供客人选样用。小样本册里的样子都是貂皮服装的,都摘自外国服装杂志,当时还不会自行设计。那时的皮草服装是为取暖实用,穿起来比较宽松,大衣的里面衬上一层羊毛绒,很厚很重,看起来比较死板。现在这种时装性质的,束腰、合体、轻便的皮衣,那时还没有流行。

店里的衣服多了,长的短的都有,客人也多了,有台湾的、日本的等。泛美航空公司的航空小姐们时常光顾,美国军人有时也来捧场,他们还介绍朋友来购衣。一直到了夏天,客人仍然不少。我的皮草生意逐渐兴旺起来。

欠多诺康纳先生的货款不到半年就还清了。他的帮助让我奠定了皮草生意发展的根基,也让我们成为最好最亲密的朋友。后来,我经常向他购买水貂皮以表感激之情。

我还遇到过一些财神送上门来的事,也许这就是财运,财运来时你推都推不走。为何财运对我如此垂青?我想,那是因为诚信。如果不讲诚信,财运便无从谈起。

五 最后一面

与父亲相聚广州 上世纪50年代初,我的家人移居上海。父亲不识字,不会讲上海话,没开店做老板,因此在“三反五反”运动中没有被批斗。

父亲得知我在香港开了店,而且生意很好,非常高兴。1964年冬,在八弟陪同下,他专程从上海来广州看望我全家。我和玉霞带着三个孩子赴广州与父亲、八弟团聚。由于当时店里很忙,玉霞见过父亲后就匆匆赶回香港去照顾生意了,我和孩子们特意留下来陪父亲。我们住在爱群酒店,八弟每天陪着孩子们打牌,玩游戏,他们在一起很融洽,很开心;我则陪着父亲聊聊天儿,遛遛弯儿。

从1951年到1964年,我与父亲有14年没见了。14年来,我一直在香港为生活奔波,没能尽到为人子的责任,深感愧疚。我十分珍惜这次相聚,总想多陪陪父亲,尽可能让他老人家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可是那时父亲已经有了病,得了食道癌,到了晚期,饮食都不顺畅了。每当看着他困难地吞咽饭食,我就十分心疼,难过得暗自落泪。听人说这种病“吃麦不吃秋,吃秋不吃麦”,我很担忧,又期盼会出现奇迹。

父亲仿佛并未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他还是那样疼爱我,关心我,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勿赌,勿嫖,勿忘本,勿与二叔争钱财,要诚信经营,要刻苦创业,要争气要强……父亲抱病而来对我谆谆教诲,他的一片苦心让我永生难忘。

过了三天,孩子们要回港上学,我们不得不分别了。临别时,我给了父亲1万元钱,让他回去好好治病养病。那时皮草店才开了几个月,我们还有很多外债,手里很紧,1万元对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但是至少这样做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这次广州相聚竟成了我和父亲的最后一面。1964年底,父亲与八弟由上海返回北京的家。次年4月18日,父亲病情恶化,医治无效,撒手人寰,享年77岁。我远在香港,没有回京为父亲送终,只好带着妻儿在千里之外为父亲祈祷,愿父亲的灵魂永远安息。

我的老父亲,最疼爱我的老父亲离我而去了。他生前,我没在他跟前尽过孝,他去世后,我也没能奔丧,那种内心深处的自责、悲伤与愧疚有谁能体会呢?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在父亲膝前的快乐,想起父亲带着我在故乡、上海、北京之间一次次奔波,想起父亲对我的教诲和牵挂,我就禁不住黯然神伤,泪流满面。过了好长时间,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父亲去世后,八弟与几位亲戚将母亲的灵柩从北京西华寺坟地起出,与父亲的灵柩一起送回老家,把父母合葬在祖坟地。不久,继母离世,也葬在了祖坟地。

为二叔二婶送终 二叔和我分家以后,一直住在旺角弥敦道大街,靠行医为生。他原来有些积蓄,日子过得还不错。

我跟二叔在一起的时间比父亲还多,对他特别尊敬,视之如父。后来,由于他对我的误解,我们爷俩疏远了一段时间。我那时生意刚刚起步,手里也没有富裕钱接济他。

1966年6月,二叔去世了。我悲痛地抱着他哭喊:“二叔,你起来,你查我的账啊!我说的都是真话,我都给你……”我多么盼望二叔能起死回生,能再多活几年,看着我如何争气挣大钱,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哪怕是和我吵架也好啊!但是,二叔再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永远闭上了眼睛。我想,二叔在天堂一定理解了我,明白了我的心。

二叔的葬礼是在香港殡仪馆举行的。殡仪馆问我:要什么样的墓地,7年期的还是永久的?7年期的,只要几千元钱,但是7年以后必须把遗骨挖出来再找地方。我见过挖骨的,我不能忍受二叔的遗骨再被挖出来。我说:要永久的墓地,钱我去想办法。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还不够,又向老乡高玉昆先生(大营镇普路屯村人)借了5千元钱,把二叔葬在柴湾佛教坟场永久墓地。

二叔去世后,二婶搬到洛克道跟素贞妹一家住在一起。两年后,她得病去世,我也给她买了永久墓地。二婶和二叔同葬一处坟场,墓地相隔不远。当时手里的钱也是不够,我向房东陈秉权先生借了5千元钱。这样我也心安了,算是我对二位老人养育之恩的报答吧。

六 蒸蒸日上

大恩人摩肯先生 香港是海洋性气候,冬季只有两三个月,适合穿皮草衣服的时间很短。门店开业两年多,生意虽然不错,但具有明显的季节性,每年5—10月间买卖清淡,有时工人没活儿做。只靠做门店零售,没有大的发展。

这时有一个信息引起我的关注。国外皮草加工费很贵,而香港则便宜得多,比如做一件水貂串刀(一种最常用的改变毛皮形状的拼接技巧)大衣,在国外需1000多美元,在香港仅150—200美元,国外工人的工资是香港的5—8倍。如果做国外的来料加工,应该有利可图。也许觉得利润小,当时香港还没有人做这种生意。我认为,如果大批量加工,总体利润也会很可观,这是一个难得的商机。

怎样找到国外来料加工业务呢?这时我想到了西里尔·摩肯先生(Mr. Cyril Murkin)。

摩肯先生,英国人,时年50多岁,是一位皮张经销商,每年来港两三次。他是第一位到香港推销皮张的英国人。他经销皮张多年,人脉广,见识多,很有绅士风度,很爱教导人、帮助人。我常买他的皮子,还请他到家里吃过饭,一来二去,我们结成忘年之交,成为关系最好的同行。当时,英国的皮草市场很大,仅闻名世界的皮草公司就有几十家。我想摩肯先生也许能帮我找到点门路。

我和摩肯先生谈了自己的设想,并恳请他帮忙介绍欧洲的来料加工业务。他欣然答应,表示会大力支持。经多次商议,他给我介绍了伦敦的一家大公司——先纳公司(A.D. Scheiner Co., Ltd.),让我先做一个小利生意。先纳公司专营麝鼠皮褥子,把几十张甚至上百张小麝鼠皮拼成一个皮褥子,再供给冬季大衣厂做内衬挂里子。先纳公司1年要做上百万条皮褥子,数量极大。摩肯先生让我去伦敦,亲自和这家公司洽商。

我来到伦敦,住在摩肯先生家里。他在一个写字楼工作,中午不吃饭,就吃一块巧克力,他说没工夫吃。他这种废寝忘食的工作精神,给了我很大触动,也让我特别敬佩。他带我见了先纳公司的老板。这位老板一直是把麝鼠皮运到希腊加工的。希腊是国际著名的皮草服装制造地,有一个城市仅皮草从业人员就有数十万人,高级毛皮技师散布世界各地。与香港相比,希腊的加工费很高,因此我们很快就谈妥了加工协议。摩肯先生又带我参观了另外几家公司,让我大开眼界。这是我第一次去英国,在那里待了三、四天。

回港后,先纳公司先寄来2千张麝鼠皮,让我试做20—30条皮褥子。原皮是筒形的,先开裆破肚,上钉板拉平,再一张一张地配色配毛,拼成一个大长方形衣片。这里面没有什么复杂工艺,很容易生产,没多长时间就做完了。先纳公司收到货后很满意,要发运几万张小麝鼠皮来加工。本来这笔生意是给韩国的,先纳公司一看我做得很好,价格又便宜,所以决定让我做。此后我与先纳公司的合作一直十分顺利。

后来,摩肯先生又给我介绍了一位南非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的大客户——德勃先生(Mr. Derber)。

德勃先生年轻英俊,很有气派,在本国开的公司很出名,专做高级水貂皮大衣片。摩肯先生是他在欧洲毛皮拍卖行买皮子的代理人。德勃先生的大衣片原来也在希腊做,经商谈,他一下就发来10件衣服的料子让我试做。按照他寄来的纸样,我只做衣片,不上里子,他们自己负责上里子,因为半成品托运,可节省许多进口税。我先试做了两三件,特地嘱咐工人要仔细认真,结果第一次就很成功。我做的大衣片不但比希腊便宜,而且手艺也不错,德勃先生十分满意,于是他就30件50件的让我做,没半年又进一步扩大了加工业务。就这样我们彼此信赖和愉快地合作了数年。

在香港同业中,我是第一个做来料加工的。来料加工促使我公司生产规模成倍扩大,工艺水平迅速提高,业务范围拓展到国际市场。来料加工充分发挥了香港当时的区位优势,对香港皮草业的繁荣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在这其中,摩肯先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摩肯先生还为我介绍过一个制作兔皮服装的生意。

英国有家公司大量经销兔皮服装,老板叫缪勒先生(Mr. Muller)。经摩肯先生引见,我与缪勒先生一拍即合。我在香港找有信誉的公司买兔皮,先做了几件服装样品寄给他。他一看很满意,就给了我一些订单。这时德国要举行一个皮草展览会,缪勒先生说我做的兔皮服装样子不错,可以去展出,约我一同去看看。正好我也想去考察一下,如果市场销售好,回来就开大厂。结果到了那里一看,德国皮草市场很不景气,我们没有接到订单,缪勒先生不想做了,与我的合作也就停下了。

我在创业时期得到了摩肯先生很多有力的指导和帮助,我小儿子在英国读书期间,也曾得到他的关心和照顾。他是我的大恩人,对我恩重如山,而我却无以回报,只有将他的恩情永远铭记在心里。

摩肯先生现在已经驾鹤西去,他当年创办的公司至今仍在香港正常经营,主管人是一位叫Tim Everest的年轻英国商人。

开皮草工厂 赫德道的工厂很小,除了做点成衣供应门市之外,只能承接少量加工业务,1966年,我开始为先纳公司大批加工麝鼠皮褥子时,就把小工厂搬到靠近机场的木厂街60号。厂房在一个老式住宅楼的顶层,包括天台在内,两层约1千5百方尺,月租600元。工厂有两位师傅带着16位新工人,共18位工友。我对工友很好,我赚得多就给他们多,他们都很听话,没有出过差错。后来工厂又上了加工水貂皮大衣片业务。

过了两年,先纳公司和德勃先生见我加工的货物美价廉,都要扩大加工业务,让我租大点的厂房。1969年初,我在九龙新蒲岗一个工业大厦,租下五楼整个一层5千方尺的厂房,正式成立了香港皮草厂有限公司(Hong Kong Fur Factory Ltd.)。成立皮草厂,投资很大,我拉了孙庭椿师傅和我的房客陈杰三先生(台湾某报主编)入股。我们一共投入10万元,他俩都没有大本钱,各出1.5万元,各占15%的股份,我占70%的股份。我们增添了机器,招聘了20多位男女工友。

从前,中国民间有一种传统,手艺一般传男不传女。这种观念在皮草业根深蒂固,做毛皮的老师傅都是南京人,以前都不招女工。然而,香港工业包括制衣业都有女工,而且女工手巧心细又听话,甚至比男工还强。于是,在招聘工友的时候,我就招了一些年轻女工,并要求师傅们一定要教女工,不要墨守成规。经过再三劝说,师傅们才接受了,女工从此进入皮草业。此举开创了香港皮草业雇用女工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