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东家和三个儿子因事与人家打起架来,结果打死了人。这可闹大了,人家告到县衙里。过三日,衙役要来捉人,东家没有心思了,回头对打稻人客说:“出了人命官司,工钱算算好,你们回去算了。”孙鬼头听了,心想,你这个东家大度,三媳妇又叫过我爹,今朝干女婿要受难了,还是我戏弄一下衙役吧。于是孙鬼头一面对东家说:“衙役来了,我有办法对付,这点是小事。”一面对打稻人客讲:“你们快帮我把‘话里话’①拿出来。”8另外又吩咐东家叫人把屋前晒场四周筑起田塍,车满水,还要在屋门口搭好高台,台上放起桌,桌上摆一只量米用的升子。吩咐完了,自顾自和东家吃起酒来。
三日后,衙役果真来了,见晒场变了烂泥田,还搭了台,边骂边下到烂田里。有个衙役见台上的升子,忙说:“台上升子倒了。”头儿一听,以为是台上圣旨到了。圣旨哪敢冒犯,他顾不得细问细看,连忙跪地,请求饶恕。这时,孙鬼头穿着官袍出来了:“我干女婿失手误伤人命,请你头儿帮个忙,原谅他第一次……”小官见大官,魂灵已吓出,哪有胆量再捉人,只得连连向后退去。人命官司到此也就了结了。
(1986年,采录于余姚市文化馆)
说“四贵”
陈来生/口述 张炯辉/整理
嘉靖年间,余姚横河孙家境孙鬼头有个学生上京去访孙鬼头,在朝廷门口被门官拦住,门官见他一身富贵穿着,很有礼貌地问:“先生贵省?”
学生没有客套地回答:“浙江省。”
“先生贵府?”
“绍兴府。”
“先生贵县?”
“余姚县。”
“先生贵村”
“横河孙家境村。”
门官一问到底,学生没有一句谦虚话,更没有一个“敝”字。听了他没有礼貌的回答,门官有些生气,便用责问的口气说:“先生,浙江有何可贵?”
学生不慌不忙地回答:“浙江一省两京都——康王临安登基,越王卧薪尝胆。”
“绍兴有何可贵?”
“王羲之写字出名,徐文长做事聪明。”
“余姚有何可贵?”
“十八学士出余姚,新科状元韩应龙。”
“那横河孙家境有什么可贵?”
“一门三孝子,父子六尚书。”
门官听后,连连赞叹:“真贵!真贵!”
(1987年,采录于余姚城区)
贵省、贵府、贵县、贵村
张春岳/口述 范觉甫/整理
一日,孙鬼头住在京城一个高级客栈里,从衣着上看,他是在朝廷做大官的,可是论相貌就不大相配。
同住客栈的一个山西人,故意和他攀谈,问过尊姓大名后,就问:“贵省在哪里?”
孙鬼头一点也不谦虚,高声回答:“贵省浙江。”
山西人心里想:这个孙某人果然是个大草包,连“贵”字的意思也弄不清楚。于是又问:“贵府在哪里?”
谁知孙鬼头又毫不客气地回答道:“贵府绍兴。”(因为那时余姚属于绍兴府。)
山西人心里暗笑,但仍问:“那么贵县呢?”
“贵县余姚。”孙鬼头又理直气壮地回答。
山西人又问:“那么贵村呢?”
“贵村柘岙。”山西人这时实在按捺不住,就鼓起勇气问孙鬼头:“官场应酬,大凡对自己的省、县、乡、村谦称敝省、敝县、敝乡、敝村,为何大人一点也不谦虚,老是不客气地自称为贵?”
孙鬼头回答道:“南宋康王临安建都,浙江难道不是贵省吗?越王勾践会稽登基,绍兴难道不可以称贵府吗?余姚十八学士同朝考出,难道不可以称贵县吗?”
山西人说:“贵省,贵府,贵县倒也不错,可是小小的柘岙凭什么也可称贵呢?”孙鬼头不慌不忙地说:“天下有南京北京,万岁封故里为孙家境,难道不是贵村吗?”
山西人心服口服,连连称是。
(1986年,采录于龙南乡孙家境村)
巧计整县官
杨尧水/口述 叶子/整理
中伏打早稻,正是大忙季节,这个时候大需人力,因此小地方上上下下有不少人去做打稻零工。
山南有一户寡妇人家,也请有五六个打稻零工,其中一个就是孙鬼头。
这天早上打好稻,大家回寡妇家吃中饭。大家歇了一会儿,再到那块田里去时,却看见一大群鸭子在田里吃稻。他们叫赶鸭郎把鸭群赶走,赶鸭郎却当作没听见。他们火了,赶的赶,打的打,把一大群鸭子打死了大半,还把赶鸭郎也打得鼻青脸肿。可别小看这家养鸭户,可是大有来头哩。县里的刑名师爷是他的亲戚,所以他总是耀武扬威,平日里总爱借机揩老百姓的油。为这事,县官老爷鸣锣喝道来勘探现场,这可急坏了寡妇,她叫苦不迭,连连埋怨打稻零工害了她。
孙鬼头摆摆手说:“这有何难?只要你肯拜我为干父,保你没事。”寡妇也没其他办法,只得跪倒在地,三拜一揖,拜孙鬼头为干父,看他究竟怎么办。
县官前来勘访,要在现场田中架上凉棚,以便坐歇审讯,孙鬼头叫同伴迅速搭上棚架,中设座位案头,自己穿上他带来的衣帽,坐在那里。
那县官大摇大摆来到现场,一见棚中坐着大官,便连忙伏地跪拜,口称卑职有礼。孙鬼头一声不吭,县官也只能伏地不起,中伏时节,烈日下的水田里多么闷热!小小芝麻绿豆县官只能乖乖地伏在水田之中,几近闷死。
孙鬼头心想已经折磨得差不多了,喝道:“莫管人家闲事,迅即离去,要知道这是我女儿家中。”县官连连称是。
从此这位寡妇做了孙鬼头的干女儿,显赫一方。那个养鸭户也只能自认晦气。
(2001年,采录于浒山街道)
考察民情
张水洲/搜集整理
夏天,早稻熟了。
三北稻田很少,三伏天是农闲季节。那些没有稻田的穷苦农民都要到有很多稻田的山南去打稻种田,赚些血汗钱来,以供家中日常生活之用。
孙鬼头想了解山南的民情风俗,便打算跟着横河的农民去山南收种水稻。
有位老农笑笑说:“侬做官勿上朝,反往田头跑。天下岂有此道理?!”
“东家是不会要您的,世上哪有穿官服的种田郎?”另一位农民接着说。
身材魁梧的农民捋了捋袖子,说:“您是握笔的,缚鸡之力也没有,跟着去,连我们也没人要了。”
孙鬼头诚恳地说:“我乔装成百姓去,没有力气割稻打稻,在晒场上管看鸡鸭也行。只要白吃饭,不要他一文工钱。”
在场的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同时,他们想:去山南干活,与当官的在一起是不会吃亏的,有足智多谋的孙鬼头跟随着,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得些便宜呢!于是,大家都说:“好!明早一同去。”
孙鬼头回到家里,收拾行李,把乌纱帽、官服、朝靴和公函之类也放入包袱中,以防途中有不可预测之事发生。
次日将近中午,他们一行五人来到山南,在丈亭街头的打工洽谈地寻找着东家。过了半个时辰,罗江村的王财主与他们洽谈成了。
王财主领着五位打稻客人,走了七八里路,来到了姚江边上的罗江村。王财主的家是一座三进大宅院,看样子是近两年新建造的,坐落在罗江村的西头。村外,西面和南面有弯曲的姚江环绕着。江对岸是青山,坡上有毛竹林、松柏林、茶园和果园等,山脚下有一片水稻田。罗江村真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村子。
吃过午饭,王财主又领着打稻人客去田头转了一圈。回家后,他又吩咐打稻人客去农具间,把要用的农具整理出来,以便明天使用。
打稻的第一天,三北打稻人客两人割稻,两人打稻,轮流着干活。孙鬼头被分派到晒场上,晒收稻谷和看管鸡鸭(即赶走前来吃稻谷的鸡鸭和麻雀的活儿)。
第三天傍晚,孙鬼头收起场上的稻谷,回到王财主家里。只见王财主愁眉不展,女人们都哭了起来,一家人被吓得六神无主,仿佛大难将要降临。于是,孙鬼头问:“东家,您家遇到了什么难处?请说出来,让我们共同来分担忧愁,消除灾祸吧!”
王财主思忖着:打稻客人的家在横河孙家境,那里是出大官的地方,这些人或许有来头,能帮我渡过此难关。接着,他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向孙鬼头说了。
原来,王财主是一位新晋的财主。前几年,他在外地做生意,赚了很多钱。回家后,王财主买田地、盖房子,成了远近闻名的新富户。因此,他招来了老财主们的嫉妒,乡村恶棍们的眼红。他们聚于密室,出谋划策,终于想出了敲诈王财主的阴谋:硬说王财主的房子造在祠堂地上,强逼王财主拆掉房子,如果不拆房子,必须拿出五百两银子。
王财主的性格很刚硬,既不拆屋,也不出钱,并且反驳说:“房子造在自己的土地上,为何要出钱拆屋?!”弄得前来敲诈讨钱的恶棍下不了台。
恶棍们敲诈之心不死,请老财主们写了一张状子,告到县衙里。
县官老爷收下了恶棍们送来的银两和状子,准了此告,并对恶棍们说:“你们回去等着吧,后天我随带衙役去实地察访,当场就把那造在众家祠堂地上的房屋拆了,你们快去准备拆屋工具,到时好来帮忙。”
恶棍们回到村里,都扬言:“后天,县官老爷要亲自来罗江村,拆王财主的房屋!”
有好心人把这话传给了王财主。因此,王家就有了之前所看见的情景。
王财主说:“那些恶棍告状了。后天,县太爷要来拆屋,我真是有理无处诉,有冤无处申啊!”
孙鬼头说:“好人蒙冤屈,恶人行勒索,诬告可得理,这成何体统!东家请放心!只要按我的话去做,不仅能消灾灭祸还能惩治县官老爷和那些恶棍,看他们今后还敢不敢欺侮人!”
“只要能免去这场灾难,我什么都依打稻人客,请吩咐吧!”
孙鬼头说:“明天早上,你叫那四位打稻人客到姚江里,捻几船烂河泥,挑到家里来,并倒在门堂里和甬道中;在正堂前摆设一桌酒,我自有用处。”
晚上,王财主左思右想,辗转反侧,直至半夜,也猜不透这位看管鸡鸭客人消灾灭祸的锦囊妙计。因此,也怀疑起孙鬼头的话,但是,他没有其他的法子。
次日清晨,王财主只好按孙鬼头的话,叫打稻人客去捻河泥,吩咐家人准备酒席。
时近中午,王财主院子内一切布置妥当。孙鬼头走进卧室,解开包袱,取出官服、朝靴和乌纱帽,来到王家院子的前大门,把乌纱帽、官服和朝靴挂于门前的廊柱上。
此时,三伏天的太阳晒得大地像着了火。村东头不断传来了狗叫声和锣鼓声。有人来报:“县太爷坐着八抬的大轿,带着衙役,在恶棍们的拥簇下正向王家院子来。”
孙鬼头向东家和四位打稻人客挥了挥手,说:“他们来了。我们到里面去,一边喝酒,一边看乌龟爬烂河泥的好戏吧!”
县太爷一行人马来到王家院子,看见门前的廊柱上挂着的乌纱帽、官服和朝靴,知道此官的级别比县太爷七品芝麻官大得多了,都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再看里面,门堂和甬道上铺满了烂河泥,孙鬼头、王财主和打稻人客正在喝酒谈笑。事到如今,县太爷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双膝跪地,并命令衙役和恶棍们跟随他后面,在铺满河泥的门堂和甬道中,一步一磕头,向着孙鬼头跪拜进去,他们个个都活像在烂河泥里滚过的乌龟和泥鳅。
县太爷跪爬到酒桌边,禀告道:“大人在上,下官求见!”
孙鬼头自顾自喝酒,与王财主和打稻农民谈笑,没有理睬。
县太爷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孙鬼头发话,再禀:“大人在上,卑职拜见!”
孙鬼头还是没有发话。
县太爷耐着性子再等了半个时辰,又复禀:“大人在上,罪职拜见!”
孙鬼头发话了:“烂河泥里跪着的是何人?你们到我姐夫家里来干什么呀?”
县太爷一听,王财主竟是这位大人的姐夫,今天亏得亲自来,不然拆了屋,就闯下了大祸。于是,他声音颤抖地说:“启禀大人,罪职该死,误信恶人诬告,冒犯贵亲,乞望恕罪!”
孙鬼头说:“姐夫一向为人忠厚,常受乡村恶棍欺侮,望你伸张正义,严惩恶棍。”
“大人贵亲,理该保护,诬告好人,严惩不贷!”县太爷说。
此时,跪在县太爷身后的恶棍们个个鬼哭狼嚎,捣蒜似地磕头求饶。
孙鬼头看了他们被河泥水浸透的身子和沾满烂河泥的脸,说:“我早听说山南官风败坏,民风不淳朴。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我希望你们改邪归正,重做新人。回去吧!”
县太爷听了,又磕了三个头,带着仆人,连滚带爬地出了王家院子。
从此,山南的官风民情好了许多。追问原因,人们都说孙大人要来私访的。
(1986年,采录于龙南乡孙家境村)
先发制人
胡庄灿/口述 陈沸沸/整理
有一年夏季夜里,孙鬼头在横河七星桥桥头乘风凉,忽然听到桥下兑料(用钱换人的屎尿)船上两个人讲:“听别人讲,横河格(的)孙鬼头专门调排(捉弄)人,明朝阿拉(我们)到孙家境孙鬼头家里兑料开(去),叫孙鬼头吃料,侬看样话啦(你看怎么样)?”
另一个讲:“好!阿拉商量、商量。”
孙鬼头一听,气得发抖。他想:我跟奈(你们)无冤无仇,竟叫我吃料?好,看看我孙鬼头吃料,还是奈吃料!
第二日,孙鬼头特地到村头等两位兑料格人。到早饭后,昨日夜里船上格两个人果然来到孙家境。
孙鬼头上前问:“两位是勿(不)是兑料格?”
两个兑料格讲:“是格!”
孙鬼头问:“阿拉屋里有一缸料,要勿要?”
兑料格连声讲:“要!要!要!”讲完,便跟着孙鬼头走。两个兑料格问:“喂!老伯!孙鬼头是勿是奈格村坊里格人?”
孙鬼头讲:“是格,是一头(这里),是我屋隔壁。呀,奈啥事体(什么事情)?”
两个兑料格面对面一笑没有讲。
孙鬼头领着两个兑料格人东走西走,走了一个上昼(上午),到了别人家里吃过晏饭(午饭),孙鬼头方才领两个兑料格到自己屋里,叫两个兑料格坐坐,讲自己有件事体走出一会儿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