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流过岁月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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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几年后,温特沃夫威信扫地,这是他帮助最多的姚栓栓家里的给害的。姚栓栓家的结婚后,肚子一直就没有闲过,一个接一个地生了八个孩娃,按说这是好事,姚栓栓家口兴旺呀,可是,姚栓栓的这八个孩娃长得却一点都不像他爹,一个个都越长越像温特沃夫,最大的都快成温特沃夫的翻版了。面对这么一群孩娃,姚栓栓倒没有生气,他的老岳父高二瘸子却受不了,一发现这个迹象,本想找温特沃夫当面去质问,可就是鼓不起这个勇气,一个人关在家里活活气死了,人们闻到了他尸体腐烂的臭味,才知道他已经死了好长时间。桑那镇的其他人看不过眼,有些年轻的愤怒者扬言要拆了教堂,把温特沃夫赶出桑那镇,但都被年老者制止了,因为教堂和温特沃夫都与神灵有关,他们还是不敢与神作对的。

但是,人们终于看清了温特沃夫的真实面目,他只不过是一个干瘪的半打老头,除过他的眼珠是青蓝色的外,与桑那镇的老头没有啥区别,从此,人们再不把温特沃夫当回事了,就算他可以代表神灵。

这些年,桑那镇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先是外来人员的不断涌入,他们来桑那镇卖农具、衣服、食品、烟酒,甚至也卖淫,你看着那些理发的闺女,白天用手,晚上就用她们的身体,一刻都没闲着,大把大把地赚桑那镇男人的钱呢。桑那镇的男人还以为自己沾了大便宜呢,给点钱就能多睡一个女人,还不用提心吊胆地防着这个女人上门来闹,这是多好的事啊。外来人员把沉闷的桑那镇给激活了,他们带来的外界信息,使桑那镇的人们慢慢地对温特沃夫构筑起来的神灵世界起了疑心,这么多年来,人们在温特沃夫的教化下,尽干了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影子的事,却没有得到什么生活实质,他们从外来人们的身上看到的外界变化,是真正的,具体的,能真切感受到的。

虽然,当初温特沃夫也让他们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可那个只存在于温特沃夫的叙述里,存在于人们在叙述中的想象里,和温特沃夫口中的神灵一样,虚幻得让人怀疑。随着外来人员来桑那镇的越来越多,外来人员除过挣钱外,对人情世故的冷漠,还是影响到了桑那镇的人,他们慢慢地也变得冷漠和灰心,对姚栓栓家里的事就更懒得管了,人家姚栓栓自己都不管,别人管得着吗?温特沃夫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虽然一落千丈,但也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是谁也懒得去找他麻烦。温特沃夫失去了所有的信徒,可他依然能够平静地在桑那镇生活着。只是慢慢地,他很少像前几年那样穿着黑色的传教服,幽灵一般忙碌地穿行在镇街上,出入这家那户了。温特沃夫钻在教堂里,有时候一月半月的,很少能见到他的影子了。

再就是叶尔羌河,时不时地断流,有时候几近干枯。后来,桑那镇为了解决用水问题,干脆在河床里筑了一道大堤坝,修了一个大水库,存住仅有的那点水,用来浇灌田地。这下,姚栓栓的渡船就成了摆投,停靠在岸上,根本派不上用场了。人们可以自由自在地从干涸的河床里穿行,就是碰上了涨水的季节,大坝里的水太满了,从水闸里往下面的河床里放水,人们也可以绕道从大坝上过河,根本不用去坐船了。姚栓栓彻底地失了业,但姚栓栓早已经依赖上了摆渡为生的日子,这下断了收入,他又不是种地的好手,凭着种的那几亩地,广种薄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甚至还不如收费以前的生活,谁都知道,姚栓栓家里的羊角疯病没有被温特沃夫这个神的使者治好,但却叫他的羊角疯老婆给生了一大堆孩娃,这些孩娃咋看咋长得像温特沃夫,但他们却把姚栓栓叫爹,跟在他的屁股后头要吃的。为了填这七八张嘴,姚栓栓愁得把脾气都憋出来了,动不动就发火动怒,他不敢打他家里的,怕她犯病,只好把孩子们打得鬼哭狼嚎地在河滩里乱跑。羊角疯老婆实在忍受不了姚栓栓对待孩子们的恶劣态度,有一天竟跳进了水坝里,淹死了。

姚栓栓老婆的猝死,没有引起姚栓栓的多少悲伤,但温特沃夫还是很伤心,他一个人躲在黑暗的教堂里哭了很久,这个实际上像他老婆一样的可怜女人,给了他多少肉体上的慰藉,陪他度过了多少个寂寞难捱的夜晚啊,并且给他生了一大群后代,虽然名义上都不是他的后代,但从长相上,无疑都是他辛勤劳作的结果。羊角疯女人在温特沃夫失去人心的时候又死了,这个曾经红极一时的传教士连最后的一点慰藉都没有了。他在寂寞的冬天里,一个人窝在阴暗冰冷的教堂里,心里酝酿着一个又一个怎样捱过这种寂寞而清冷日子的想法。

当然,这时候的温特沃夫想得最多的就是寡妇白玉兰了。只要一想到白玉兰,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会冒出闪亮的火花,全身激动得发抖,致使他坐卧不安。但白玉兰不属于他,自从他名声扫地后,桑那镇的人越来越不把他当回事了,偶尔他出去一下,总是像个黑色的影子一样在镇街上飘忽而过,他怕那种与尊敬和崇拜不一样的眼神,所以连在镇街上多一会儿停留都会提心吊胆的。白玉兰当然把这种情势看得很清楚,她也越来越疏远他了。

他心里清楚,像白玉兰这样的女人,缺的是男人,她有满满的一腔欲望,只要是能给她快乐的男人,她才不会在乎名声不名声呢,只是她对别的男人还抱有幻想,比如老光棍顾宝财……温特沃夫不敢往下想了,如果自己再不去努力,今后,恐怕只有这样孤单单地呆在教堂里了,他害怕这种孤寂的时光,他在桑那镇的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一个女人真正属于他,但神灵让他没有缺过女人,这几年,他失去了灿烂的地位,受够了凄苦的日子,也受够了没有女人温暖躯体的凄凉日子。温特沃夫一个人会常常想起白玉兰的胴体,那是一具散发着强烈欲望同样能够激起他强烈欲望的美丽躯体,只有她是他还能够把握的,他要把握住她。这一天,他鼓起勇气,从教堂角落里的床铺上爬了起来,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像个幽灵似的走出了教堂。

温特沃夫又出现在镇街上了,他不走人多的正街,专门钻进那些人少的小巷,躲藏在暗处,紧盯着白玉兰在镇街上行走的身影。只要白玉兰走到有男人的地方,温特沃夫总能把白玉兰的活宝儿子准确地带到那里,他准备好了足够引诱关灵敏的食物。对付关灵敏,温特沃夫显得比谁都有经验。温特沃夫用桑那镇最好的食物,使关灵敏在不该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总会发出他从生下来就一直固有着的饥饿声音。

对温特沃夫来说,这个声音就是对付白玉兰那些野男人的最好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