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士心里的想法有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除过放羊,他更怕到操场上去看兵们走队列、练倒功、配套对打,他的心里非常复杂,对自己昔日过硬的军事动作和梦想当个班长
的前景破灭后,他也曾一度在心里恨过老班长,但细想想,不能全怪老班长,是自己分神,确切点说,是火车发出的那声鸣叫使他受了伤残,怪不得别人,.但他总不甘心。有一段时间,他一个人偷偷地在夜里起来练单、双杠,使自己体质能够保持在良好的状态。但他再怎么练,伤残的左脚已不能够使他成为一个训练尖子,当班长的梦想一直就是个梦想了,为此,他偷偷一个人哭过几回,哭过,心里也就想通了。
中士在一次无意中发现,他是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实现自己当班长实施自己的指挥才能的。那是他刚接手放羊不久的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放牧的一群羊可以任凭他的指挥,说走就走,说停就停。这个发现令中士兴奋了很长时间。
于是,中士就开始训练他的羊群。他先将羊群按大小排成三路纵队。起初,羊不习惯,中士就按班长在操场上的口令一遍又一遍地训斥。碰上实在不听话的,他用红柳枝上去吓唬,
不真打,条令上规定不能动手打人,羊不是兵,但中士严格按条令规定训练着这群羊,他用正确的口令,不厌其烦地训练羊群。三个月下来,中士的羊群已经能排着队列在荒滩上行进和停止了。中士嘹亮地下口令指挥着排列整齐的羊群,并且每天收操后返回时,他还要在羊群队列前做一番讲评,他给每个羊起了名字,这些名字大多都是他以前的同学和朋友的,他把这些名字硬叫每个羊接受了,这样讲评时才能指名道姓地表扬这个,批评那个。
羊群训练得像一群兵那么听话时,中士得意地用目光扫着眼前的羊阵,羊阵由六十四只羊组成,足够两个排的数字。就是说,中士已经指挥着两个排的兵力,权力够大了,这样的兵力,比一些中队都要多。中士心里非常自豪,他不光是一个班长,一个排长,他完全可以是一个中队长了。尤其是在中队和荒滩往返的路上,中士走在队列侧面带队,他看着羊队整齐的步伐,不时喊上几声“一二一”的口令,心里舒坦极了,惟一有点遗憾的是这些羊不能像兵们那样扯着喉咙吼上几声“一二三四”。但不时从羊队里发出羊的叫声,也叫中士心里够激动的,他也曾试过,想叫羊同时发出叫声,但都失败了。每次,只有他早上到羊圈去放羊时,羊们发出的叫声使他心里充满了温馨。
在能够放牧的日子里,中士的心里就很充实,他把羊群带到草最好的荒滩上,实施完他的一套训练后,让羊群解散,拣草厚的地方吃个饱。中士自己在荒滩上走来走去,也不找个地方坐下歇息,俨然一个监督的领导,不时说说这个又说说那个,遇到哪个羊吃饱了躺下,他走过去,用手摸摸羊的肚子,还要劝上几声再吃点,羊就起身再吃几口草。中士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一只只羊,日子在他的目光里变得不再漫长,一晃,两年就这样悄悄地不见了。
在荒滩上,每到接近中午的时候,那个声音出现之前,中士的心就跳得快了,有种等待的慌张。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总是在原地站定,凝神静气地倾听远处,期待着那个声音。
这时,羊只被主人的举动所吸引,也都停下啃草,头抬起来,静静地望着中士,直到火车的鸣笛声响过,羊才像听到命令似的,释然地埋下头吃起草来。羊的这种做法叫中士很感动,有几次,中士都把自己对火车的向往和南疆人对火车的陌生讲给羊听,他把火车的形状和功能一遍又一遍地讲解着,虽然羊们听不懂他讲些什么,但凭它们专注的神情,中士认为羊们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曾经有一阵子,中士从那些出差探家回来的兵们那里得知,喀什已经通上了客车,以前过往的都是货车,中士的心里就更慌了,那种想看到真火车的愿望更强烈。其实,中士放羊
的荒滩离火车路并不算太远,二十几公里,在新疆这不算什么,中士出去放羊也很自由,他完全可以赶着羊去一趟铁路边,看一回火车。但中士没有这样做,他不愿违反纪律更不
愿耽搁了羊吃草,他也不能把羊们扔在荒滩上自己一个人去看回火车。按说这荒滩上几乎没有人烟,被他训练出来的羊们,也不会乱跑的,但中土始终没有这么做,他更明白自己
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