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朱玉、大宝、桂花、秦同华、蓉花一起打牌,宋仁没有到场,大家又问朱玉,宋仁什么时候结婚。朱玉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其实宋仲鸣已经特地在靠近宋家村路边的地方买了块地皮,准备盖三间三层的楼房,贴瓷砖,外加院墙,全部承包给工程队。在以前宋家村有这样的房子算是鹤立鸡群,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房子日渐多了起来,也不足为奇了。有了这样的准备,宋仁被逼着相亲在春节里。他此时跟蔡兰在蔡家村相亲呢!打牌的秦同华心神不宁,老是输牌。他已经听说孙老板的企业快撑不下去了,有的人已经打算出门打工了。不过他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跟刘建红提出出门打工的事情。所以这个年还是像去年一样,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过完年正月初八刘建红就带着一帮人准时出发,秦同华还是留下来继续跟在朱双全的后面干活。
到正月十六,朱前年前说的引进桂花树种植技术,一直没有消息,有人问他,他只字不提。不过,朱前不想做的事情,村里的朱超能想做。这些年来,朱超能养猪已经养出规模了,也赚了不少钱。他从这次卖桂花树中看到生财之道,春节一过,就拿出一小笔资金承包了十亩年年荒芜的田地,开始种植桂花树苗,准备五年之后找朱前再把它们卖掉。他正忙着找人帮忙翻地栽种小树苗,工钱一人一天50元。何梅和朱爱明带着来贵轮流去朱超能那里做了小工,挣些零钱。
朱家村今年正月除了这个新变化外,其他还是一切照旧,该忙碌的都忙起来。
不知道谁发明了“饱暖思**,饥寒起盗心”这么一句来,其实吃饱穿暖之后才能做更重要和更有意义的事情来,物质满足之后才有精神追求。近些年来,富裕起来的人开始建设寻根文化,修祠堂和修家谱。
几个村子都是以宗族姓氏修家谱祠堂,寻根问祖成了村里人的要事。
朱家村村长朱前眼看着别的村都在搞祠堂家谱,他斟酌了半天,也提出他的想法先修家谱,再修祠堂。他们朱氏家谱和祠堂很早以前在朱家村是有的,只是被毁了有几十年了,现在几乎找不到影子了。
修家谱修祠堂,必然需要资金。有钱的出点钱,没钱的出力,然而女性一律不入家谱,这是祖上的规定。
这让那些没有儿子的村民们很恼火,他们家谱上就断子绝孙了。此时他们又开始想生儿子了,传宗接代的思想又复燃了。有人又开始偷着生二胎,三胎,罚款就任其罚款了。
不过最后在钱不够的时候,村长朱前发话,只要交钱就能写进家谱,不论男女。这一说法彻底地改变了家谱中女性的地位,原来这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一切。
修家谱自然需要有文化的人,村里有文化的人并不多,这事最后就是落到朱志安身上,朱志安是民办教师因计划生育被辞退,多年没有转正,现在可以找到临时工,不用外出了。
刘家村今年也开始准备修家谱修祠堂了,村长找到刘母让刘建红拿赞助费,刘建红便说女孩能写进家谱便拿出赞助费十万,村长说村民们不同意,刘建红便等生了儿子再说。
但不管怎么样,修家谱修祠堂在各村都搞得热火朝天。春风浩荡在乡村的每个夜晚,寻根问祖也是一件令人非常愉快的事情。村民们每到晚上饭后便谈论家谱上有哪些显赫人物。
朱双全和徒弟们没有空讨论这些,他们在每个春风的夜晚中还加班加点地赶货。
吹面不寒杨柳风,然而不是所有的春风都是温柔可亲的,有时这突然来了一个倒春寒,让人措手不及。这个春天,孙老板回了一趟台湾,过了一个月后回到镇上,就突然宣布撤离。这让朱双全年底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故事还是要从头说来。
见人家好,就想沾点光,蹭一点好处,这大概是某一小撮人的习性。一年前,镇政府有人看着孙老板生意好,眼睛发红了。从来不会孝敬镇府官员的孙老板只想老老实实做生意,没想到有人找麻烦来了,先是说按照国家政策办企业要交税,当然孙老板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镇上开店的基本没有缴税的。这孙老板便按照要求缴了税。
这税缴了没一个月,镇里有人要他请吃饭喝酒,这是地方规矩,内地很多人都懂的。偏偏认真的孙老板不懂这规矩。最后在村长朱前的指点下,孙老板终于开始请客吃饭,这店铺便正常开着。朱双全也是很痛恨这帮吃喝的,但是他没有办法,即使偶尔孙老板也叫上他,他宁愿自己请孙老板吃饭也不会和那群肥头大耳的人一起吃喝。
然而这请客吃饭,算是开了头,后面就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只好隔三差五地要请客吃饭,原因还是孙老板店铺的位置在镇上,距离镇政府最近,也是距离镇上饭店最近。但是饭店年底送来的账单是把孙老板吓坏了,足足可以赔掉自己一年一大半的利润。良心是企业的灵魂,利润就是企业的生命支撑,没有利润的企业,孙老板是无论如何不想再继续了。
据说,镇政府的人想喝酒吃饭了,就是找这些老板,毕竟就只有他们有钱。这个贫困县的下属贫困镇自然没有多少资金供他们吃喝了。他们便想方设法能够吃喝。
民以食为天,这句话大概是被人误解至今。它的本意应该是安全和果腹为本。不知何时被演绎成光明正大地吃喝,一些人总是把大吃大喝解释为“民以食为天”。这样再穷的乡镇也不会穷了这些官人的胃,不少人都吃得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他们的饮食快感永远得不到满足,除了吃喝还是吃喝。村民们知道这些人,便在背后骂道:“吃得死去!”意思就是天天拼命吃是不是要去死了。
李矿长就是这样,经常三天两头地被请客吃饭,要不然这矿是不给他开的。他也是等着筹足了钱离开这里,这每年开矿不仅缴税,给工人工钱,还得帮镇里修路,还得花饭钱,他也觉得自己是喘不过气来。
当时朱前还是不相信李矿长吐苦水。他一个劲地说李矿长故意哭穷,矿开着这么多年都是好好的,赚多少钱只有他自己知道,买车买别墅雇保姆,飞机全国来回飞。
这次孙老板真的要走了,他才知道一个企业真的可以被人吃垮。原来村长朱前跟在镇长后面吃饭的日子也就结束了。
这个被吃垮的台湾企业老板经历一年的内心挣扎还是不得不带着无奈和不舍要离开了。朱双全的徒弟们又要开始重新找工作了,秦同华只好准备重回工地,跟在刘建红后面接着干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