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蹲了监狱,他还有两个儿子可以继续培养,来做他的继承人。可是,在父亲眼里,一直把大儿子当作唯一的继承人,对于另外两个儿子,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大儿子如此出色,他哪里还需要再培养第二个或第三个继承人呢?所以,父亲打心眼里把另外两个儿子当成儿子,却不是驯鹰的继承者。
二儿子非常有自知之明,身体长得就不像个驯鹰人,从小只喜欢学习,对鹰的彪悍强健只会远远地欣赏,心思不在这上头,后来考上中专,毕业后在乡中学里当了教师,整天抱着书本来往与家和学校之间,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根本不在父亲的眼里搁着。
只剩下小儿子了,父亲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父亲对小儿子一直没有好感,他上小学时,不是跟同学打架把人伤了,就是与人嬉闹砸碎了教室玻璃,害得父亲经常去学校领人,丢尽了父亲的脸面。小儿子学习还不好,只顾贪玩,没有一点上进心。小儿子也不愿意在学校里受太多的约束,早早地退学回家,无所事事。别看他在学校没学到知识,却奇怪地练就一副好身手,动作机警敏捷,身强力壮。小儿子退学后没什么事干,东游西逛,经常和一帮年轻人纠结在一起,不是偷鸡摸狗,就是赌博喝酒谈恋爱,比在学校时更加游手好闲,父亲没有闲心去管,索性懒得去管。直到后来,小儿子把一个女孩的肚子整大了,父亲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可父亲说给小儿子的话,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不起一点作用,父亲的身体状况又没法和小儿子干上一架,只好找来一帮亲戚把他捆住,狠狠地打了一顿,直打得他皮开肉绽。解决小儿子闯下大祸的办法,就是提前给他结婚,把那个搞大肚子的女孩娶回了家。结局看上去挺圆满,媳妇孙子一下子全有了,可父亲心里的气怎么也理不顺,他的哮喘越发厉害。
父亲从来没打算要将驯鹰术传给小儿子,小儿子那副德性只会亵渎驯鹰这门行当。可老婆有一天告诉他,小儿子很想跟他学驯鹰,老婆说小儿子已经成家,该有一门手艺,不然这样混着总不是办法。他当时挖了老婆一眼,并没有把这话当一回事,他太清楚小儿子的脾性,只是一时脑子发热,根本不是驯鹰的人,他可不想叫小儿子败坏他这个鹰把式的声誉。大儿子已经叫他丢尽了驯鹰人的脸,他不能再有一个辱没祖宗的继承人。
小儿子结婚后,也不知他那根神经受了刺激,突然就像换个人似的,他行为收敛了许多,在父亲面前温顺得好像他本来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对父亲的驯鹰术骤然间产生出极强的兴趣,便缠着母亲劝说父亲。
父亲的性格硬得像块石头,一旦他认定的事很难有人劝说得通。可父亲毕竟上了年岁,又经历过大儿子对他最沉重的打击,哮喘使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但父亲心犹不甘,他是个很优秀的驯鹰人,他怎么忍心看到没有驯鹰继承人的结果呢。经过再三考虑,父亲很无奈地接受了现实,准备把驯鹰术传授给小儿子。
一只鹰只认准一位主人,除了训养自己的主人,对别的人它全不放在眼里,这是鹰的性格,执著而又孤傲。为安全起见,父亲只能一切都从头做起。他放飞自己现有的鹰,把鹰房打扫干净交给小儿子之后,就带上帐篷、干粮,还有捕鹰的诱饵,和小儿子去捕捉一只鹰。
捕鹰得去远处的山谷里,父亲在马背上颠着,哮喘使他像随身携带的一个风箱,跑上一阵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一会,他胸闷气短,喘不过气来。小儿子一改往日的毛糙,为父亲送上水袋,递上干粮,还不停地给父亲轻轻拍打后背,很悉心地照顾着父亲。一路走走停停,小儿子没有一丝厌烦情绪,他难得表现出这样的耐心,这叫父亲心里舒坦了些,气顺多了。父亲甚至想,是不是以前对小儿子偏见过重,没有真正了解他?从现在的情形看,小儿子比大儿子强,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驯鹰继承人呢。
已经是深秋了,一路走来,没有美丽的景致,但天空格外睛朗。父亲一直阴霾的心里,终于透进一丝秋日的暖阳,慢慢地这丝暖阳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田,他的情绪好了起来,再看小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一个慈父的温和。
到了山谷里,他们选择一处临近盖孜河边的地方搭好帐篷。安顿好住处,父亲叫小儿子拿出带来的鸽子,给它腿上拴好铅块,将鸽子抛向空中。
这是在引鹰,虽然四周静寂无声,空中根本看不见鹰的影子,可驯鹰人都认为鹰有很强的嗅觉,它们能闻到鸽子的气味,只是它们过于警觉,不定在哪个石缝里藏着,正盯着天上的鸽子呢。鸽子其实飞不了多远,腿上的铅块太重,会把它拖下地来。
小儿子对捕鹰热情很高,在父亲的指导下,他一次又一次将鸽子抛起来。